第23章 于爱无怨
颜昔2015-11-16 16:573,661

  只剩下宇文芊一个人失神地立在原地,这里依旧残留着戚况的气息,无处不在的,让她感到虚弱而无力。直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悄悄上前,“你是来找父亲的么?”这是戚况和陈氏八岁的长子,御蘅。那双灵动的眼眸,是那般的清澈,好似那一天那个温柔的少年。宇文芊感到鼻尖一阵酸楚,忙别过头去。

  “你来找父亲做什么?”御蘅没有理会宇文芊的回避,继续追问道。宇文芊忍住泪,蹲下身来望着御蘅,“小世子,你母亲去世了,你难过么?”

  “不,不难过。”幼小的孩子天真地摇了摇头,“父亲说母亲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等以后,父亲和御蘅都要去的。母亲只是先去等我们了。”

  宇文芊微笑着拍了拍他的头,“那你想再要一个母亲么?”她的话说出口,又突然觉得罪恶起来。她究竟在做什么,想通过一个孩子来逼迫戚况么?但是,为时已晚,御蘅满不在乎地摇摇头,“不要了,御蘅有一个母亲就够了。”男孩认真的说着,随即又思索了片刻道,“不过如果是姐姐你的话,御蘅会喜欢的。”

  他单纯的笑容那样的温暖,宇文芊愣在了原地,只听得孩童继续说道,“刚才御蘅都看到了,姐姐你还帮父亲包扎伤口呢,前几日父亲切菜时弄伤了之后都不肯告诉御蘅,只有姐姐你才能让父亲这么乖乖的呢。姐姐,你会做饭么?父亲做的菜可难吃了,不过父亲说母亲不在了,所以…”没有再听他说下去,宇文芊轻轻地将这个幼小的身体拥进怀里。

  正在此时,宇文芊瞥见角落里那一闪而过的身影,心中咯噔了一下,那抹小小的身影,是戚况的次子,羿蘅,今年七岁。她知道此刻他正躲在那根柱子后面望着他们,那样怯生生地目光,让她的心中一疼。

  她不能就这么下去了,她必须要他接受这一切。不然,这个孩子,还有他自己,都会面临最大的磨难。

  没有人可以违背裴念,没有人,哪怕是她宇文芊。

  可是,她却必须要试一次了。

  明州的夏天柔软而舒缓,空气里弥漫着水乡的湿气,恬静,安乐。也许只是因为这个地方有他的气息。一切都显得缓缓地,小桥,流水,人家。平淡得甚至会觉得乏味的生活。却是她连梦里都不敢想的场景。

  她怕太过美好,以致最后抽身不得。

  但是,当此刻她安静地坐在这间昏暗的房间里的时候,她竟感觉哪怕是抽身不得,自己也不会退缩半步。这漫长的二十多年来,她始终让自己站立在边缘,不去触碰,不去靠近,也不去奢望。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安好与平静。

  无论是暗流涌动还是血腥屠杀,看上去,都和自己无关,她只是完成自己应该完成的。

  这就是她的生存之道。

  可是,这江南的风,带着水乡的温柔,轻而易举地就挑去了她的盔甲。她毫无招架之力地陷进一个躲避了多年的漩涡。

  在轻轻的开门声中,宇文芊转过头望着那站在门口的男子。他的脸上是惊讶是惶恐,还有一种深藏着的疼惜。

  她才发现,他们虽然生活在同一个宫廷之中,她却从未好好的打量过他。这清朗的眉目,颀长的身影,眉目间淡淡的忧愁在旧白的衣衫上落下灰暗的褶皱。

  “你怎么在这里?”戚况迟疑着,没有往前走一步,却也不知是否该后退。他只是这般立在原地,目光无法从她身上挪开哪怕一瞬。

  女子左边眼角下的疤痕失去了花钿的遮挡,成了无法磨灭的缺失,原本清丽的容颜被这道伤疤彻底地毁了。她注意到男子的目光,有些惭愧地低了低头,“很丑,不是么?”

  那声音清冷冷的,如同明州夏夜里雨后的石板路,空荡荡,望不见半点光亮。

  “不。”戚况的声音仿佛是迫不及待一般的响起,两个人都愣了一愣,他顿了顿,才又开口,却是旧话重提,“你不应该在这里。”

  宇文芊静静看着他,随即扬起一个微笑,“为什么不能?”

  “这,这是我的房间,你在这里算是什么?万一传了出去,你会被说闲话的。”看着戚况认真的样子,宇文芊不由失笑,“闲话?”她向他走近了几步,“我还会怕什么闲话呢?比这些更肮脏的更丑恶的我都听过了,还怕什么?”她的声音听上去扎满了刺,戚况一语不发地看着她,又仿佛心虚一般地垂下了视线。

  房间里再一次地安静了。门外的世界,已经是黄昏,那橙色的落日看上去毛茸茸的,好像是个软软的。

  球,让人恨不能奔上前,投入它的怀抱。甚至不惜被灼伤。

  是的,哪怕看上去再温柔,它也是太阳,也是这个世间最*的太阳。越接近,只会越伤害自己。

  而眼前的这个人呢?他是那样的温润如玉,举手投足间都是淡然和镇定。可是,他毕竟是戚氏的男子,他的身上,有所有帝王家的男子所有的诅咒。跟着他,她会有的,绝对不是平静安逸的生活,甚至,可能随时都会面临死亡。

  说她是眷恋他的温度也好,说她是怀念曾经的救助也罢,她知道,从踏上明州的土地的那一刻起,她就无法回头了。

  将有些发呆的男子往房间里拉了几步后,宇文芊绕过他关上了门。直到那轻微的声响在身后响起,戚况才惊醒过来,直起背脊转过身望着她。

  女子微笑着看着他,双手背在身后,倚靠着门。

  “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戚况的眼中是那样的痛惜,他是在为她,而不是为自己。宇文芊看在眼里,心中更是坚定。“知道。”她说,“我是在救你。”说着,她一步步地向这个近在咫尺的男子走去,每一步,都像是在将时光倒转,直到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吐吸。

  她仿佛回到了那一天的街道,温和的少年动作轻柔的扶起她。“你没事吧?”他的眼神里闪烁着光芒,比身后的太阳还要灿烂、还要温柔。就像是此刻这个吻,柔软的唇,青草般的气息,犹疑而生涩的,如同最辗转渺然而又缠绵温情的一场梦。

  “不。”他用最后一丝理智推开了她。眼前的女子眼里已有星星点点的泪光。“你不可以这样,这会害了你的。”仿佛还未从那个由她开始的吻里回过身来,他的目光有些不定。

  “你以为你这样的拒绝了所有人,就不是害我了么?你以为你被她处置的时候我会眼睁睁看着么?那时候你还不是一样的害了我?”宇文芊从未有过的激动,几句话下来,她感觉到自己异常的疲惫,慢慢地在桌前坐下,徐徐抬起头望着他,“你知道么?现在被牵连到的,可能只是我。但是等到以后,陛下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把你流放或者囚禁甚至是处死的时候,不仅仅是我,还有公主,都不会放任这般的,到了那个时候,你真的忍心么?”

  戚况的脸色一白,他显出从未有过的坚持,“既然这样,那大不了我一死了之。”

  “那你有没有想过御蘅和羿蘅,你有没有想过公主?你是他们唯一的亲人了。你这样离开了,他们会有多伤心多难过。”宇文芊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般的,“…你有没有想过我,我会有多痛…”

  安静了,连尘埃都停止了浮动。

  这是一个多么熟悉的拥抱,恍然间,他不止一次地问自己,是不是,早就已经将她这样牢牢地拥进怀里了?为什么这一切都似乎并不陌生。她那样的单薄而易碎,起伏的背随着哭泣让人心生怜惜。世界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了这一对紧紧相拥的人。“对不起。”他重复地说着。她的话,那样的轻,那样的无力,却将他包围起来,没有一丝的缝隙,他曾天真地以为,娶了妻,生了子,离开了皇城,什么都会淡却的,不会太长久,甚至有一天,连他自己都会不记得曾经的少年和女孩。可是,他错了,他彻底地错了,这被他深埋的爱意如同陈年的酒,越来越醇厚,越来越浓烈。当此刻揭开上面的封泥后,扑鼻的酒香就像是无处不在的清风,无法躲闪,慢慢沉醉进了爱情里。

  是的,他爱她。

  而她,也同样爱着他。

  这早已了然的心境在此刻才真正被正视了,却是早已陷在了绝望里。

  犹如一场梦一般,当戚况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又一次亮了。身侧的那个人已经不在,被褥也是凉的,可见她早已离开了。轻叹一声,嘴角的苦笑掩饰不住心头的落寞。

  “父亲,您起了么?”御蘅的声音稚嫩而乖巧,“姐姐说您再不起的话,早餐就要凉了呢。”

  几乎是跳起来一般的,戚况开了门,“姐姐?哪个姐姐?”他这样急切地,好似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般,御蘅怔了怔,“就是昨天来的那个姐姐呀。”

  没有一个词可以言说他此刻的心情,那样的狂喜,那样的快乐,他恨不能抱起御蘅转上几个圈,但是,他没有。一脸笑意的男子一扫方才的阴霾,动作轻快地换上衣服,洗漱罢,牵着御蘅到了饭厅。

  笑容温柔的女子静静望着二人,一旁坐着安静的羿蘅,如同最平凡的家庭中一天的开始。御蘅挣开了戚况的手,径自跑到宇文芊身边坐下。“父亲,您快些来呀。”御蘅显得难得的活泼,拉着宇文芊说这说那。戚况有些愣愣地在她另一边坐下,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竟有些不真实了。

  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放在了他的面前,那纤细的手指在眼前一闪而过。“姐姐你可不知道,御蘅已经好几天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呢。”戚况听着孩子这般说着,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御蘅,前几日你不是还说很我的手艺比你母亲还好么?”

  “父亲,那时候御蘅是安慰您来着。”小男孩的一句话让戚况顿时呆在了原地,无法对答,“而且那时候也只有父亲您一个人啦,现在有了姐姐就不一样了。”

  宇文芊听着他的童言无忌,忍不住笑了出来。戚况看着她那轻快的样子,连眼角那道疤痕也似乎在微笑,心里也似涌出蜜一般甜甜的。这一顿早餐竟是久违的欢快和满足。

继续阅读:第24章 短暂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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