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况让位之后迁到了明州,原本居住的别院只留下了几名太监宫女照料。孰知在某一个冬日东方寒突然率人来到别院,声称这些宫人意欲谋反,并要将其当场审问。
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大理寺副判的能耐,谁都不愿尝试他的酷刑,那些宫女太监们都认了罪,只有一名太监不愿屈服,硬是受了东方寒的刑罚,直到其昏死过去,也不肯签字画押。东方寒见状,向一旁的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两名审讯官毋需言语早已心知肚明,径直上前趁他昏倒之时将他的手印印在了早已拟好的“证供”上。
正在这么做的众人没有注意到那个在门前一闪而过的小男孩,他是一名官员的儿子,自从自己的父亲被捕入狱后自己便随母亲来了宫中为奴,本是在禁卫军队中受训,但今日因贪玩溜了出来,却意外见到了东方寒严刑拷问的一幕,便立刻去找了裴念。
“朕为何要信你?你可是罪臣之子。”裴念望着这个偷偷溜进来的男孩,心中不免对其机智感到有趣,便没有责罚,反倒是让他将一切说完。男孩听到她这般的话语,不慌不忙地回答,“我知道,我父亲是做了不利朝廷的事情,这是他应得的惩罚。可是那些宫人们又没有如何,为什么要被伤害?”
裴念的笑意隐去了,她凝视着这个男孩,最终站了起来,“来人,摆驾别院。”
无论他所说的是真是假,她都想去看看,究竟是怎样的事情,男孩那透彻的眼眸,或许是真的看到了自己并不知晓的事情。
到达别院的时候,东方寒等人依旧在那里,而那太监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残酷的刑罚使他伤痕累累,那被剖开的肚皮里,连肠子都露了出来,眼看即将一命呜呼。裴念冷冷地瞥了东方寒一眼,立刻吩咐下去传了太医。许是就诊及时,许是此人命不该绝,他终究还是醒了过来。
“你叫什么?”他刚一能说话,裴念便亲自来到他的床边。“奴才叫呈祥。”“呈祥。”裴念说着将一张纸递到他面前,“这是你招的供么?”
呈祥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那张纸,明白过来后忙摇头,“不,不是的,这群人一定是趁奴才不知道的时候偷印的。他们要奴才承认谋反,还说要说是皇储指示的,这摆明了要害皇储,奴才才不上当呢。”看他说的认真,那最后一句话让裴念一震。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裴念心里暗自想到。呈祥的回答,加上之前那些宫人们的话,裴念将东方寒贬了职,依旧是一个小小的审讯官。
如今政权初定,还有太多的不稳定,若是要将这一群佞臣小人立刻除去,只怕还太早了些,所以她只能等待。
裴念一言不发地望着众人,戚芜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再次开口,“母亲,儿臣认为,如今这些不法之徒日益猖狂,若是再不加以整治,只怕日后终成祸患。”
“陛下,微臣以为不妥。”裴均若终于开了口,“这些人都是陛下当时提拔起来的,他们为陛下出了多少力,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若是今日要处置他们,只怕官员百姓都会认为陛下您不念恩情。”
“陛下给了他们机会,这已是恩情了,只是他们不懂珍惜,以权谋私,罔顾法纪,枉费了陛下一番重用之心,微臣以为若不对此风加以严惩,才难平众人心头之怨。”
薛明辉的话让裴均若一时间无以回应,裴念徐徐开口道,“既然众卿都认为应给予惩戒,那么,薛卿家,朕将此事交与你处理,若有反抗者,”她说着,望了垂头丧气的裴均若一眼,语气又加重了些,“杀无赦。”
“是,臣遵旨。”
栖玄馆里,闭目养神的女子半躺在长廊尽头房间的榻上,淡淡的香气在房里萦绕,那像是夏天的味道,遥不可及,却又好似曾经相依相偎一般的亲切。
一阵微风拂过,戚芜睁开眼眸,便见碧落站在了自己的面前。“碧落,为什么宋铭没有来?”戚芜慢慢坐起身,纤细的手习惯性地放在隆起的腹部上。碧落的神色没有一丝变换,冷冷开口道,“他说今天有些私事。”“私事么?”戚芜轻声念叨着,是了,今天已是三月十一了,这是那个女孩的忌日。“我知道了。”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另一个人的样子,却没有沉浸太久,转而道,“去查一个人…”
“如果我是公主,现在就不会这么贸然行事。”怎料戚芜话未说完,便被一个声音打断,只见白衣的男子斜倚在门框上,神情悠闲,身后是一脸慌张的小蛮。“公主,小蛮已经说过您在休息,可是…”“算了,没什么关系,你退下吧。”戚芜有些疲累地挥了挥手,男子依旧一脸笑意,反手关上门,向女子走了过来。
“萧大人来做什么?”戚芜懒懒地问,“难道不怕母亲问起么?”
萧然在碧落身侧停下脚步,后者一脸防备的望着他,伸出的手臂阻止着他向女子靠近。“一个忠心耿耿的仆人,不是么?”他打量着碧落,随即望向戚芜,语气里尽是轻松,却又话锋一转,“可惜,忠心的仆人是不会给您什么有用的建议的。”
戚芜闻言静静地注视着他,末了开口道,“那你想要说些什么?”
“不要去查卓韵。这只是个陷阱。”萧然的神色是那样肃然,戚芜不由一顿,“她开始怀疑了?”
男子轻声一笑,又恢复到之前的邪气和满不在乎,而方才的严峻仿佛只是一个幻觉,“‘纪颜’这几年里发展越来越庞大,难道她会毫无感觉么?公主也未免太轻敌了。”感觉到男子话语中的不善,碧落别过头狠狠瞪着他。戚芜不以为然地看着他,“看来萧大人知道的不少呢。”
“要想在皇城中存活,这是必须的,不是么?”萧然大大咧咧的说着,眼中却尽是机警。戚芜轻轻挑眉,“不知你想要什么呢?”
“加入‘纪颜’。”他的话干净利落,始终沉默的碧落此刻惊讶地看着他,戚芜却好似早已知晓一般的,只是悠悠一笑,“为什么?”
“和您同样的目的。”
血液突然在身体里凝固了,戚芜凝视着眼前的男子,这个人,真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那个人么?
“碧落,你先回去吧,等到子夜再来,如果那时候宋铭回来了,你们一起。”戚芜头也不回地吩咐道,碧落显得有些犹豫,他并不认为这个白衣男子会是个无害的人,但是,他也不敢违抗来自她的任何一个命令。因而他作了个揖之后越窗而出,消失在了这一片天地。
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戚芜,和,萧然。
又或许是,戚芜,和,韩箫。
是的,他终于显现出了自己。戚芜这般思量着,静静看着他。
萧然浅笑着将一管白玉短箫放在了戚芜手边的桌上,已经有两年时间了吧,这管箫仿佛沾染了男子的气息一般的。自从那次离开萧府之后,戚芜没有再单独见过萧然,一切如同都未曾发生过一般的平静。可是她始终都在让人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而此刻,他竟这般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还声称和自己有相同的目的。
“那么,你是承认你的身份了?”戚芜瞥了眼萧然,语气是那样的意味深长。怎料萧然竖起左手食指在嘴边摇了摇,做出了否定的回答,“不,身份这种东西,我是没有的,眼下我是萧然,那么,我就始终是萧然。”
戚芜注视着他,良久,才收回目光,“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无论怎么看来,你都更像是她的人,不是么?”
一个好看的笑容在男子嘴角扬起,“你的心中真是这般想的么?”萧然在她身侧坐下,那样自然而洒脱,“这两年来公主也送了几个男宠给陛下吧,不知可探出什么来?”
他的目光里是沉着,戚芜看了他一眼,最终牵起一个应许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