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茫茫无期
颜昔2015-11-16 16:563,298

  送走戚炎的时候,戚芜在那一瞬间想奋不顾身地上前抓住他,跟随着他去每一个地方,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好像过了那个转角,他就会从世界消失了一般。

  是乳娘发现被藏在摇篮被褥下的白玉短箫的,那淡青色的穗子垂着,告诉戚芜的只有一件事——这是韩笙的箫,是戚炎留下的。

  “青儿,速去清和殿,看看太子可在。”短暂的惊诧后戚芜回过神来对侍女吩咐道,青儿见她神色略带仓皇与绝望,不敢怠慢,立刻往清和殿而去。

  等待,是一个无声的漩涡,将女子吸附着,无法呼吸。偌大的席府,安静得连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都显得恼人。被烛火照得通亮的花厅里,戚芜独自坐着,从未有人告诉过她,这时的她有多么的像她的母亲。一样的等候与枯竭。

  白天里喜悦的花厅在夜晚成了荒凉一片。俯身轻吻的画面在脑海里回放了千万次,每一次都在告诉她,他是来见自己最后一面的。

  有些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戚芜噌的站起来,正见青儿手中拿着封信来到了门口,她只听到“轰”的一声,所有的都不复存在了,一个世界遗弃了她。

  可是她还能清楚地看到青儿上前将信双手递到自己面前,她还是能清楚地听到青儿一张一合的口中吐出的话语,“月奴说太子傍晚出了宫,一直没有回来,又说太子吩咐,若公主问起,便将这封信交与公主。”

  木然地接过信,挥挥手屏退所有人,一豆孤灯,照亮熟悉的飘逸字迹。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阿芜,我走了,不要难过,不要找我。”

  只有这短短一句,戚芜的泪却已决堤,桌上,两支白玉短箫相依相偎,信笺从指间滑落,缓缓地,似是在去往某个未知。

  皇城外的驿道上,神情淡漠的男子骑着一匹骏马在月色下悠然前行,腰间的琉璃环佩在月光下有若隐若现的光折射在男子脸上眼角下方的位置,像是一滴斑驳的泪。

  德宗永宁二年十二月初三,裴念诏书昭告天下太子戚炎薨,追谥为建文太子,葬于皇陵群山中的禧陵,举国哀悼一年,禁丝竹嫁娶。十二月初十,立二皇子戚洵为太子。从此,这个世界里再也没有了一个叫戚炎的人,那个衣袂飞扬、飘逸洒脱的男子,绝尘而去。

  正月的天,晴朗中带着些暖意。宏元殿被浓郁的药香包裹着,竟有种飘然世外的错觉,因长子离去而顿时苍老了十岁的德宗躺在病榻上,形容枯槁,“阿芜。”他的声音飘缈得好似不存在一般,一只手骨瘦嶙峋,伸向前来探望的女儿。戚芜忙上前一步握上那只手,感受到他的虚弱,心下一阵酸涩。

  “小渊还好么?”勉强撑起一个笑容,短短一句话便让他气喘吁吁。他知道,自己命不久已,忽然间对这个世界生出无比的眷恋。

  忍住泪,点点头,“好,很活泼呢。乳娘都管不住他了。改日待父亲的病好些了,再带他来看看您。最近重了不少,阿芜都抱不动他了呢。”德宗略带无奈的眼神里更多的是悲哀,他等不到,等不到那一天在阳光下看着幼小的孩子快乐嬉戏了。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张天真的脸,睁着对世界满是好奇的大眼睛,笑得是那般甜美。

  “昔儿。”他呢喃着,看着她越来越近,咿咿呀呀的伸出手要他抱。“昔儿。”他轻唤着走向她,似是触到了,却又更远了些,待要往前,身体竟是灌了铅般的沉重,用力地挣扎,耳边是轻轻的一声“嘭”,他终于抱住了女婴。“昔儿。”

  最后一个欣慰满足的笑残留在嘴角,“父亲。”戚芜的声音已经哽咽,上前探一探他的鼻息,没有了一丝活的触觉。她止不住地哭了出来。死亡,在七岁时是天与地的距离,在十八岁时,是一条河的遥望,而在十九岁,竟成了咫尺间的凝视。她看着他从清醒,到恍惚,到挣扎,到最后陨落。

  一直唤着那个陌生的名字。

  一双冰冷的手按在肩头,回过身,裴念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目光停留在德宗的笑容上。戚芜从她的眼中第一次看到了无尽的痛楚。

  “你果真恨我,连最后一面都不愿见了。”裴念绕过戚芜,在床头坐下,凝视着那个从此没有生命的躯体,凄凉的笑停在嘴角,口中喃喃地说着,恍惚间是一滴晶莹的泪落在手背上。再定睛一看,却是一枚小小的戒指在阳光下反射出光芒。

  同一片阳光下,御花园里雍容华贵的女人懒懒地倚在暖阁的贵妃榻上,斜眼望着一旁的鹅黄女子。“你是说,你我不会再合作了?”慵懒的声音里透着危险的气息。

  “太子妃误会了。奴婢只是暂时不会与太子妃联手罢了。”宇文芊无视她的威胁,镇定自若地开口,“况且太子妃与奴婢最初定下的条件眼下已达到,盟约便是自动解除了。”

  姚宓久久未开口,望着宇文芊的眼中有某种怨恨,正在此时,却听得侍女在外禀报,“启禀太子妃,皇上驾崩了,太子要您立刻赶往宏元殿。”

  意味深长的笑容爬上眉梢,姚宓看着宇文芊,缓缓道,“知道了,我就去。”

  “看来,我可以看见你后悔的样子了。”挑挑眉,走到宇文芊身旁时停下脚步,字里行间透着点胜利的得意。宇文芊始终安静,一个淡淡的微笑绽开,是么?后悔的人无论是谁,都不会是我。

  这是永宁三年的春天,正月二十,戚氏王朝第三位统治者德宗戚治驾崩,太子戚洵继位,是为承宗,立太子妃姚宓为后,定次年为治熹元年,举国大丧三载。

  德宗的陵寝在禧陵旁的山上,出殡的那一日,春天已无声地来到,戚氏王朝却先后失去了一位太子,一名帝王,似是受到巨大打击一般,接踵而来的是南边的庆州、邢州的水患,和北边颂州,岷州的旱情。已迁入宏元殿的新帝被纷繁的事务缠绕着,忙得不可开交。

  其实,在戚洵登基前,朝野之间一直传言着,皇后裴念会擅自掌权,即使他成了皇帝,也只是个傀儡,可是如今,裴念将一切政事都交于他打理,自己对朝政不闻不问,在沁舒宫里用一种接近无声的状态生活着。

  耀眼的龙袍掩在争相斗艳的花丛中,没有带随从,戚洵喜欢这种平淡的时光,这一点像极了他的父亲。刚从沁舒宫请了安出来,便往永泰殿而去。他爱极了他的妻子,而如今有了身孕后更是宠爱有加,恨不能将这个天下都放在她面前任她挑选。这种爱,让他相较于一名帝王而言,更像是一个平凡的男子,沉稳而不够敏感。

  从沁舒宫到永泰殿必要经过御花园旁的人工湖——定坤湖。行走在小径上,抬眼却见宇文芊与姚宓在前面的亭子里说着什么。“你可好难请啊。”姚宓的声音传来,带着慵懒与冷傲,是他从未听过的语调,一时间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好奇,索性闪进一旁的花丛中看着。

  宇文芊轻轻一笑,“奴婢哪敢呢,只是奴婢是太后的侍女,自是要尽力服侍太后的。”她将“太后”二字说得颇重,姚宓脸色一白,转而道,“当今天下可不在太后手里。”

  “也不在皇后的手里。”“你!”姚宓杏眼圆瞪,一时说不出话来。宇文芊淡淡一笑,“若皇后没什么事的话,奴婢先告退了。”说着行了个礼正欲走开,却见姚宓往前走几步,跳进了定坤湖里。

  戚洵与宇文芊都怔住了,那一抹残忍的笑停留在姚宓的嘴角,瞬间成了求助的呼喊,不一会儿,守候在不远处的侍女都赶了过来,一切在瞬间显得混乱不堪,姚宓被七手八脚地救起,而宇文芊也被几个侍卫抓了起来,一阵喧闹后,慢慢走远。戚洵的视线还停留在方才的那片湖泊,心中已是冰凉一片。那个场景,像是个梦境一般的不真实,但是地上的水迹还未干透,一切都在嘲讽着他对这个世界的单纯定义。一个美好的世界在瞬间支离破碎了,像指甲划在镜面上,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声响,让他不得不捂住耳朵,想将一切隔绝。

  独自坐在窗前,满眼的绿美好得仿佛可以将一切丑陋都遮掩住。戚芜的脑海中回响着那一个名字。昔儿。谁是昔儿?为什么父亲在临终前念叨着这个名字?眉尖微颦,却被一双温暖的手抚平。看上去有些疲惫的席攸觉正满怀柔情地注视着她。戚芜扬起一个笑容,“今日又去了何处?”他最近总是在四处奔走,好像在忙碌着声么,问他,他也不言语,显得神秘莫测。

  感觉到两个人之间产生某种距离,但是她已无力,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用尽了气力去平复,又有多少精力去关心他们之间的问题?她以为,时间很长,可以慢慢来。

  席攸觉看出了她的游离,略带无奈的将她拥进怀里,他知道,其实她从未好起来,一直在佯装坚强。戚炎走的那天他回到府中,看到她独自在花厅里,蜡烛已经烧完,月光清冷地洒在地上,她的泪已经哭干,一张脆弱的纸在地上被风吹拂过,他是多么的后悔自己竟然不在她的身边。

  “阿芜。”感受到怀中女子日渐的纤弱,他心头涌上一阵怜惜,“不要再想了,可不可以为了我快乐些。”

  听着他几近乞求的语气,戚芜的心头一阵疼痛。她也希望可以快乐些,但是快乐离她那么遥远,她伸直手臂,都触碰不到。

  “攸觉,我好累,都走了,没有人剩下,一个人也没有。”

  “不,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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