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离去留下
颜昔2015-11-16 16:563,626

  永宁二年的春是个多事之秋,兵部大臣郑泽朗因被弹劾而遭到撤职下狱,其职位由裴均若担任,郑泽朗一直负责皇城的驻兵,如此一来,皇城的所有守卫都被裴氏一族握在了手中。

  “母亲。”永泰殿里,戚炎形容略显憔悴,去年冬天开始,韩笙的身体总是不好,开春以来更是重了些。请御医诊断,也只是说身体太虚,要静养。望着他日渐消瘦的样子,他的心里是无法言说的焦急。

  “炎儿。”裴念走到男子面前,眼中是难得的关怀,“怎么近日这般模样,是身体不适么?”

  戚炎摇摇头当作回答,裴念见状,开口道,“我知道,郑泽朗一事你心中定是不平。”“母亲多虑了。儿臣怎敢有所怨言”女子没有在意他的否认,浅笑道,“过几日有巡视江南的差事,从前都是你二弟去,这一次便你去吧,当作是散心也好。”

  听闻要南下,戚炎担心将韩笙一人留在皇城无人照料,立时回绝道,“母亲,儿臣…”裴念意味深长地望着他,打断道,“似乎他最近身体不太好,不妨将他带去,江南景色如画,许能治愈些。”

  有些意外地望向裴念,他从未想过她会主动提及韩笙,更是这般的带着隐约的关切,心下感到一阵暖意,“是,孩儿多谢母亲。”

  凝视着那个离开的背影,裴念轻叹一声。她不能让那个少年死在皇城里,更不能让他再与戚芜相见,他必须要离开,越远越好。对于这个长子,她不是没有愧疚,但相较于自己的小女儿,任何一种的牺牲都可以被摆上祭台。炎儿,请你原谅我这个无情的母亲。她的手紧紧握起,手心仿佛还可以感受到那细弱无力的脖颈间柔软跳动的脉搏。

  三月初一,皇城的码头旁停下一顶华丽的软轿,一旁骑马护卫的男子上前掀开轿帘,小心关切地将一名华贵女子扶出轿子。已怀有四个多月身孕的戚芜将手放在席攸觉的手心,向码头上停靠的几艘奢华的大船而去。灰色衣衫的戚炎在甲板上扶上戚芜,“阿芜,你怎么来了?”

  戚芜被搀进船舱内,微笑着坐下,才开口道,“你们要走了,我怎能不来?”

  一袭浅蓝的少年从楼上下来,望见女子,苍白消瘦带着病容的脸上漾起一个温暖的笑容,“小七。”走到戚芜面前,向一旁的席攸觉点点头,“驸马。”

  席攸觉打量着少年,他的心中有淡淡的嫉妒,眼前的人,是自己最深爱的人的第一次爱恋,她当初决心婚嫁,是为了他,她今日不惜一路颠簸前来送别,亦是为了他。

  “韩笙,你身体可好了些?南下奔波受得了么?”戚芜说着望向搂着少年的男子,嗔怪道,“大哥也真是,自己去江南也罢了,还要把韩笙也带上。”

  “这可是母亲提议的。”戚炎反驳道。

  “从没见你这么听母亲的话。”

  “小七,你问问驸马,今天你若是要自己来,他可愿意?”韩笙缓缓说着,戚芜看了席攸觉一眼,脸一红,道,“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戚炎接着韩笙的话说道,“我不放心笙儿一个人在皇城,笙儿也不放心我独自南下,怎不能一起去了?”

  望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的戚芜,韩笙伸手敲了戚炎一下,“好了,你就知道得理不饶人。”

  “就是,韩笙,我们不理会他。”瞥了兄长一眼,戚芜拉住少年的手得意的说着,戚炎见状向席攸觉开口道,“驸马,回去后好好管教下这蛮横的公主,免得以后被她欺负。”

  看着三个人近乎孩子气的样子,席攸觉微笑着摆摆手,“太子与她兄妹多年,也未有所成效,在下就不徒劳了。”

  和韩笙对望一眼,戚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转身陷进席攸觉带着青草香的怀里,“攸觉,我怎么从未发觉你亦会说这般话呢。”说这扭头看了眼戚炎,与韩笙一道笑出声来。

  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会对自己温柔微笑,亲切关怀的少年。站在岸上望着船队起航,她感到某种不知名的伤感与恐慌。好似离开了,就再也不会回来。她不知道,这一别,就真是永远了。

  在回程的路上,席攸觉静静的坐在马背上,身边就是戚芜的软轿。他的眼前浮现出韩笙的笑容。他从不知道,原来戚芜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可以是那样投入的一种表情,一种他从未在她看自己的时候发现的神情,握着缰绳的手紧了些。

  正在此时,戚芜掀起一侧的帘布,“攸觉。”她的声音软软的,撒娇一般。

  “怎么了?”望进她闪亮的眼眸,他笑着问。

  “过会儿我想吃糖人。”戚芜有些害羞地低下头。长年居住在宫中的少女对民间的一切都那么新奇,自从上次给她带回一个糖人后,她的欣喜近三天才慢慢散去。疼爱的看着他,男子点点头,“好。”

  他何必嫉妒。收回目光,他的心中已经了然,会与她一起走下去的人,是自己,那个少年,再美好再留恋也是一段过往。顿时,他好似一个得到了最美妙的珍宝的孩子一般,满足地微笑了。

  二皇子戚洵的崇源宫中,紫罗兰色的贵妇人悠闲地坐在花园之中,娇柔的兰花开的正好,正如她日渐优雅雍容的容颜。

  “皇妃,永宁公主求见。”侍女恭敬地行了礼,禀告道,姚宓点点头,“快请。”

  只见戚芜身着鹅黄衣衫,在青儿的搀扶下缓缓走来。五个多月的身孕看上去已十分明显,姚宓上前扶起她另一只手,“二嫂,怎么近来也不见你来看我呢,一个人在宫里不闷么?”

  在亭里坐下,戚芜撒着娇抱怨着,姚宓浅浅一笑,眼中却是挥不散的愁绪,戚芜见状,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莫不是为了姚大哥哥的事?”

  姚家长子姚宁镇守西南边疆,向来安分勤恳,但最近却被牵连进郑泽朗一案中,随时都有被降职或惩戒的危险。姚宓叹了口气,声音幽幽的,“大哥素来忠心耿耿,怎会与郑泽朗勾结意图夺权呢,况且他远在边疆…”

  望着她担忧的神色,戚芜安慰着,“二哥呢。他怎么说?”提及戚洵,姚宓脸色稍霁,“他倒是在为大哥求情,只是如今朝堂之中,又有谁能争得过裴家兄弟呢。”戚芜听着,轻咬嘴唇,思量一番方开口道,“过会儿我去见见母亲。”

  姚宓感激地望着她,温柔地露出了笑容,“谢谢你,阿芜。”她知道,自幼相伴的她不会不管这件事情,眼下也只有她可以替自己的哥哥求情。利用这个词,在她的世界里,只能是褒义的存在。

  粉衣的宇文芊手捧茶盏走进书房。裴念正与戚芜坐下窗下闲聊着,阳光懒懒洒进来,如情人的目光,温柔地抚过脸颊,显得温情而美好。

  戚芜看着她动作娴雅地递上茶点,站回裴念身后。恍惚间那一日御花园中浣衣局的少女尚在镇定自若地应对皇后的问话,而此刻已俨然是最受恩宠信任的女官,政事上,除了裴氏兄弟,数她的言语最能影响裴念。

  收回目光,戚芜淡淡开口,“适才阿芜去了崇源宫。”裴念的笑容依旧柔软,她轻轻挑眉,“哦?姚宓近来如何?有些时日不见了,因着她大哥的事,倒也有些避忌了。”

  戚芜顿了顿,目光瞥向宇文芊,见她神色漠然,便又浅笑说道,“二嫂心下正担心这件事呢,不知母亲将如何处置姚大哥哥?”见裴念主动提及姚宁,自己也索性直截了当。却见裴念不在乎地开口,“若传言属实,自是要严惩,若并无此事,便是最好的。”

  言语之间,没有多少转圜的余地,戚芜静了下来,没有再说什么,倒是宇文芊在裴念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只见她细眉微颦,转而豁然明了一般,向宇文芊道,“你替我速速去取了来。”

  宇文芊快步走出书房,裴念才向戚芜说道,“前几日里吐蕃进贡了些稀罕之物,其中有颗灵珠,听说可以保平安,最近事务缠身,幸得芊儿方才提醒,你拿了去,随身戴着,保佑你母子安好。”

  正说着,宇文芊捧了个锦盒走了进来,戚芜伸手接过,触到锦盒底部,抬头望了她一眼,后者的笑容显得意味深长却稍纵即逝。戚芜收回心神,转而向裴念道,“那阿芜就多谢母亲了。”

  又坐了近一个时辰,戚芜才由青儿扶着走出了永泰殿。身后这座历代皇后居住的宫殿正在经历着一场转变,它在慢慢接替宏元殿的位置,成为权力的中心与顶点。

  御花园的阳光被植物遮挡去了不少,戚芜半倚在亭子里,广袖间是宇文芊借着灵珠的锦盒递来的字条,上面写着与她在这亭中相见。刚将青儿遣开,便见粉色衣袂飘然而至。

  这个十九岁的少女依稀是初见时的样子,只是眼中已不见了曾经的疲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的信念与努力。戚芜还记得当时正是在她的提醒下,自己才得以救下韩笙。

  “你找我是为何事?”没有太多的拐弯抹角,戚芜望着她的眼眸问道。

  宇文芊浅笑恬淡,徐徐道,“奴婢只是奉劝公主一句,莫要插手郑泽朗一案。”

  “原因呢?”

  “公主想必也知晓,郑泽朗一案并非如其表面那般简单。棋局既是皇后所设,公主又何必阻扰呢?”

  戚芜猛然一怔,她不是不明白所谓郑泽朗策划叛变是裴念的圈套,为的是撤换某些朝臣大员,这是惯用的伎俩。但是她尚未想到,这一切都只是她实现自己抱负的其中一部,最后她要到达的是此刻天子的位置。

  眼下一切都被说清,戚芜一时间有些无措。略定了定神,抬眼看见宇文芊自信满满的神色,心中倒也平静了不少。其实近年的局势早已掌握在裴念的手中,德宗并不在乎是否是自己坐在龙椅上,戚芜还记得那一日宏元殿中他把玩着玉器的神情,还记得他那一句“可是你母亲喜好权力”。或许这些年来,他都在等待着她最后的掠夺。

  “姚宁会如何?”念及姚宓担忧的样子,戚芜望向宇文芊,只见她扬起嘴角,“只是撤职罢了,并无生命之虞。”

  “那就好。”戚芜点点头,说着,站起身来,早就远远守候在一旁的青儿见状忙上前扶着她,花丛枝叶讲二人缓缓离去的身影一寸寸的遮挡了去。

  宇文芊立在亭子里,目光在远去的女子身上停留了片刻,一切都与她料想的一样。或许,那个人可以比她的母亲走得更远些。只因她拥有的,比她的母亲更多。

继续阅读:第12章 陷入两难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画朱颜(完本)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