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吐露真言
颜昔2015-11-16 16:563,684

  已经有多久了,已经有多久没有人做出出乎自己意料的事情了。她早已太习惯事事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薄薄的信笺在手中竟显得沉重非常。裴念的神色也渐渐的变得阴郁。

  “太后。”宇文芊在一旁察觉到女子的失神,忙轻声提醒,又用眼神示意那依旧跪在面前的侍女。裴念这才缓了神色,幽幽开口道,“这件事本宫已知晓了,你先下去吧。好生照顾着小少爷。”没有责罚,没有惩治,一切和戚芜在给自己的信中所写的完全吻合。青儿行了礼径自退了出去,脑海中反复思索着戚芜在信中最后的一句,“小心卓韵,保护湘蓉。回府后将卓氏二人禁勿让其知。”

  卓韵,为什么是卓韵呢?青儿的心中满是不解,但是,没有人可以回答她,而她长年身为戚芜贴身侍女的身份让她习惯了按照她的指令去行事。“一切等公主回来就好了。”她自言自语的安慰着,不知不觉间已步出了皇宫。

  城东的席府已在席攸觉去世后被更名为永宁府,这里再也没有了那个温和笑着的男主人了。青儿正欲跨进府中,却听得身后一个声音唤着,回过头,只见淳王戚况一身素衣立在那里。

  沁舒宫。

  “我真想知道,是什么让阿芜起了疑心。”裴念将信笺放到一边,站起身来徐徐走到窗前,深秋的景色总是有些寂寥的,“她为何会发现卓韵的存在?”

  宇文芊没有开口,因为她知晓,此刻自己是不存在的,一切的言语,都是她陷入自己的思考之中。金色的花钿依附在眼角,随着光线的变换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将卓韵召进宫来。”裴念细细思量后开口道。此刻再也不用隐瞒什么了,既然戚芜已经将一切挑明,那么自己也没有佯装下去的必要。“是。”宇文芊行了个礼便出去了。空荡荡的沁舒宫里只有那随着阳光飞舞在半空中的尘埃陪伴着这个女子。“芊儿。”宇文芊没有走几步,便又被唤住,“太后还有何吩咐。”

  “告诉东方泰,可以继续了。”裴念纤纤素手撑住头,有些疲累的神态一闪而过。

  没有什么可以阻止自己的计划,如今朝堂之上只剩下一个姚国庸要对付。姚派一党尽数牵连,虽然私卖官职这样的罪名无论如何看来总是显得牵强,且涉及面有些太广。但是,她要的就是让所有人都知晓,凡是和她裴念作对的人,无论是谁,她都有能力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但是,宫廷之中坐不住的,不仅仅是裴念一人。在这个透着冷意的夜里,身着紫罗兰色华服的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徐徐往宏元殿而来。

  “老奴拜见皇后。”

  姚宓的脸色冰冷,她的目光在陈勋的身上稍一停留,便稳步上前推开门。一阵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她在短暂的晕眩后反手关上了门。

  象征着天子的正黄躲藏在黑暗之中,看不清原来应有的闪耀,只剩下一种独孤的属于帝王的苍白。

  “出去。”那个伏倒在阶前的男子是潦倒的憔悴,连低沉的声音里都透着满满的酒意。这个把一切都拱手相让给自己母亲的帝王,更像是个正在怄气的小孩子。可谁说不是呢,当戚洵定定望着来人直到看清楚是谁时,他脸上的不悦和躲避变得异常的明显。

  姚宓上前一步,那一夜陈勋来到永泰殿所说的一切尚在耳边回荡,“皇上日夜以酒消愁,不思朝政,皇后以为若长此以往,太后会将圣上如何呢?待到那个时候,皇后又会是怎样的境地,只怕不消老奴再多加叙述了吧。”是了,这个在宫廷之中摸爬滚打数十载的老人什么都是看得透彻的。只是,那时候的她还在犹疑着,但是,随着自己父亲越发危险的境地,她知道,再不行动,恐怕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我知道你恨我什么。”姚宓走上前在他手边立定,蹲下身来,有多久了,两个人没有如此地靠近。“你恨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你恨我和你的母亲一样去算计,你恨我打破了你的梦。”戚洵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地举起酒壶,意识恍惚地喝着,但是,他那颤抖着的手背叛了他的心思。他在听,他听着这一把熟悉的声音将每一个字都敲进了自己的心里。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要如此?”姚宓一把夺过酒壶,扔进了角落,随着那瓷器破碎的声音,她继续道,“如果你可以很好的保护我,我又何必为自己日后的安危寻退路?我不是什么公主,我不像阿芜那样拥有一个可以保护她的地位和父母。我的父亲永远将我当作工具,有用的时候来吩咐几句,待到威胁到自己了,定会决绝地抛弃。所以我不能听天由命。这样的苦楚你可知晓?”

  戚洵回避着,想站起身来,却被姚宓一把按住。她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气力,随着这无法控制的满腔的委屈,一股脑儿的宣泄出来,“看着我,你看着我。”双手捧住他的头,让他对上自己的眼眸,“告诉我,我应该要怎么做,你只会埋怨我的狠毒、我的算计。但是我的皇帝陛下,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的自暴自弃,将一切都让与他人,又是如何?你之前说过的会一生一世保护我呢?去哪里了?被你喝光了么?”脸颊上流淌过温热的泪,滴在地上,融进了那厚重的地毯。

  “姚姚。”戚洵一时间竟无法开口,只有这个昔日里温柔如水的称谓又一次的浮现在心中,“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姚宓松开手,站起身来,踉跄着退后一步,“你的对不起我不稀罕,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戚洵呢?他去哪里了?现在只会把自己包裹在一个虚无的幻境里的人是谁,我不识得,我也不需要这样的人的道歉。”没有再看一眼地上的男子,她擦干了泪,缓慢而坚定地离开了宏元殿。

  关上的门传来闷而重的声响,敲击在戚洵的心口。

  天,看来不久就要亮了,姚宓行走在宫墙之间,忧愁虽然仍在眉眼间停留,但却渐渐被一种释怀替代。

  这是戚氏承宗治熹元年十月二十八日。朝堂之上被一种压抑而吃惊的气氛包围着,那个空荡荡了许久的皇座又一次地接受了它的主人的回归。消瘦了一圈的承宗戚洵端坐在那里,静静地望着脚下的臣子。他的身后依旧垂着珠帘,冰冷无情的女子就坐在那珠帘之后,两股危险的气息将这个沉溺于自己的虚无中太久的帝王紧紧包裹住,如同一个蛹,却永远没有破茧成蝶的那一天。

  所有的朝臣都将戚洵当作不存在一般,奏折永远是越过承宗直接呈与裴念的。这个皇帝的存在如同一个笑话,一件摆设。直到此刻,戚洵才真正的明白,自己当时的赌气造成了多么惨烈的后果。有些东西,交出去了,就不一定能收得回来了。如同权利,如同皇座。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岳丈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发配到偏僻荒凉尚未开化的幽州,他连一个字都没有机会说出口。

  天下,随着姚国庸一党被全数歼灭后,伴随着人人自危的白色恐怖,用一种谁都可以看得清楚的速度归顺到了裴氏的手中。

  戚洵,始终是晚了那一步。

  戚氏承宗治熹元年十一月初三,太后裴念以承宗戚洵荒废朝政为由,将其废黜,立淳王戚况为帝,是为睿宗,定次年为光德元年。废帝戚洵被贬为庐陵王,于光德元年二月贬往封地祝陵。

  朝政,依旧在裴念的手中,相较于戚洵而言,戚况更为淡泊,并且其妻,即当今皇后陈氏,娴静端庄,毫无姚宓那般的野心。这一切对裴念展开她的统治更为有利了些。

  春天快来的时候,湘蓉已然习惯了在皇城中的生活。青儿也对这个遭遇不幸的少女百般的照顾。不仅仅是由于她那样的经历,也不单单因为戚芜离开时的叮嘱,更是因着她在这个少女身上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湘蓉。”小蛮微笑着向正在花园中陪着席渊玩耍的少女走来。“小蛮姐姐,有什么事么?”湘蓉裹了裹席渊的棉衣,一边向小蛮问道。“也没什么事情,只是今日在府中闲得慌,青儿提议说让我带你出去逛逛,来了皇城那么久,想必你也没多出去逛过吧。”

  阳光就这么洒下来,温暖而美好。湘蓉轻快地笑着,点了点头。

  皇城的集市是热闹而安详的。这是这个王朝中最普通的一群人,他们为了一家的温饱而忙碌,一个安定的生活就是他们毕生的追求。没有了多么远大的抱负,没有了虚华不实的话语,显得异常的纯净而真实。就如同是干净的麻布,虽没有丝绸锦缎的华丽与柔软,却让人感到踏实的存在。

  湘蓉与小蛮并肩走着,人群不多,却也不少,二人到处瞧着逛着,带着少女对一切新奇事物的欣喜。正当湘蓉在一个脂粉摊前直起身时,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从眼前闪过。

  “萧然。”她呢喃着。

  “湘蓉你在说什么?”小蛮一头雾水地望着少女。

  “没,没什么。”应该是幻觉吧,怎么会在皇城见到萧然呢,就算是他也来到了这里,自己又怎会认出他来呢?应该是看错了吧。她再次摇摇头避开了小蛮的询问,心头却始终挂上了一个疑问。

  庆州自从永宁三年的水患后,短短两年时间,已然恢复了昔日的那种作为水路枢纽的繁华,且在新的太守的治理下,变得愈发的发达起来。一间小小的客栈里,一男一女两名旅者在靠角落的桌前坐下。女子的鲛绡斗笠依旧戴着,男子从容地倒了杯茶。待到店小二离去后,女子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或许这是个很冒昧的问题。”戚芜望了眼宋铭,见他不在乎地一笑,才又继续道,“你…爱我哥?”

  宋铭正在喝茶的动作静止了,脸上浮现出一个好笑的表情,“为什么这么问?”他强压住自己的笑意,问道。戚芜有些心虚,“那时候问你为什么去找他时你的眼神…”她没有再说下去。宋铭了然的挑了挑眉,转而说道,“爱他的人,不是我,是我的妹妹。”

  “那时候不慎坠落山谷、得炎相救的,不仅仅是我,还有我的妹妹,自从那时候起,我就发现她看他的神色里满是感情。可是,炎是不会接受她的。他的心中早有归属。直到不久后,妹妹由于伤得较重,终究还是离世了。炎的心里满是愧疚,连夜离开。我连一句谢,都来不及对他说。”

  宋铭提及往事,原本淡然的眼眸变得柔软起来。戚芜没有再问下去。她只是静静地喝着茶,任由身边的男子沉醉在回忆之中。

继续阅读:第10章 放逐回归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画朱颜(完本)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