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的时候,闻到一阵清香,定睛一看,却见宋铭悠闲地坐在窗前品着茶。“对月品香茗,也是别有一番乐趣。”说着,伸手指了指对面的座位,等到戚芜坐下,才动作优雅地倒上一杯,递给她。
“过了今晚,我们都可以走了?八个人,都可以,是么?”戚芜没有理会那杯茶,注视着男子深褐色的眼眸,冷冷地开口。宋铭抬了抬眉,轻轻一笑,随即点了点头。
透过敞开的窗,可以望见不远处那茂密的树林,随着月色的移动而变化着明亮和阴郁。戚芜在这一瞬间忽然发现,原来眼前的男子就是这一片树林,他的情绪变换是那样的难以捉摸。正如此刻,他站起身来慢慢靠近自己。
“我想起了一件事,却不知该不该告诉你。”宋铭在离她一尺的地方停下了,低沉的声音有着让人感到安心的温度,但是戚芜感受到的只有从内心深处散发出的不安和恐慌。她以为一切可以很快地结束,但是,没有,眼前的男子像是一只骄傲而优雅的猫,在和老鼠的捉迷藏中享受着作为最后的胜利者的乐趣。
“你想说什么就说。”戚芜掩饰着真实的慌乱,回避着他玩味的目光。
宋铭浅浅一笑,又靠近了些。“你的兄长不是去明州。”
什么?戚芜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那得意的笑容。不,这怎么可能,无论是韩笙还是戚炎,都曾和她说过,韩笙的家乡应是在明州才对。而戚炎的爱人,除了韩笙还能有谁呢?“你不相信?”宋铭打量着她,满不在乎的说,“还是,你不敢相信。”
“他要去哪里?”戚芜回过神来追问道。宋铭摇摇头,侧过身半倚在桌上,“还是那一句,救我的不是你,我没有必要回答你的问题。”
“你!”她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愤怒和压抑,但是眼下毕竟是自己处于弱势,不得不忍住怒意,尽量平和地问道,“你想要如何?”
“我不想如何,连方才对你所提的条件,我也不要。”宋铭正了正神色,变得严肃而冰冷。“我只想你回答一件事情。你是不是戚芜,也就是当朝的永宁公主?”
仿佛被定格了一般,耳边可以清晰地听到时间结成了冰之后破裂的声响,戚芜诧异地睁大眼睛凝视着男子的侧影。久久的,无法开口哪怕说一个字。
片刻之后,她垂下眼,幽幽开口,“是。我是戚芜。你想如何?”她望着转过身来的男子,事已至此,无论如何都是要面对的了,是好,或是坏,这个结果就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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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蓉,湘蓉。”当第一抹阳光洒进房间的时候,不知在何时睡着的少女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带着睡意睁开眼睛,却见青儿等人站在面前,脸色尽是急切。昨晚发生的一切如同汹涌的潮水灌进了脑海,“公主。”她脱口而出,却又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忙改口道,“小姐,小姐呢?”
“我们也想问你呢,小姐怎么不见了?”青儿掩不住自己的慌乱,一切在此刻都乱了阵脚,接近破晓的时候所有人都被看守放了出来,带到了这间房间,却独独只见湘蓉一人,戚芜不知所踪。而这山庄的首领,也消失了。
“我,我不知道,昨天小姐…小姐…”湘蓉的支吾让青儿心中一个咯噔,看了眼那尚负伤在身的侍卫和卓韵,她拉着少女走出了房间,在一僻静之处问道,“告诉我,小姐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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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这样放下了山庄中的人不管不顾了么?”官道上一男一女各骑着匹高头大马不紧不慢地赶路,女子头上戴着顶垂着鲛绡的斗笠,看不清面容,男子清俊的容颜随着女子的话语荡开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你不也放任你的随从了么?”
女子在鲛绡下的眼睛一亮,没有再开口。她想起的是出发前的那些事情。
“这只鸽子在牢房旁不远处的角落里呆了一天,若不是那些看守发现,恐怕它还会守下去。”宋铭从不远处的一个笼子里取出一只信鸽,放到桌上,随即从脚边的竹筒里抽出一张信笺。戚芜的目光随着那张信笺的展开而变得受伤非常。这不是戚况的字迹,是另一个人的,一个在如今统治着天下的女人,她的母亲,太后裴念。
整张纸上只写了一句话,“莫让芜见炎,杀新人以防知其下落。”
莫非青儿还与母亲有联系?戚芜迅速地思考着一切的可能,却被宋铭的声音打断,“这是只得到特殊训练的信鸽,它可以根据自己在受训时所熟悉的那个气味将信件传递给拥有这个气味的人。”“那要如何得知这个气味在何人身上?”
“无从得知,这是大部分人都无法感知到的气味”他的眼神里是志在必得的自信,戚芜没有开口,而是安静地听他说下去,“但是从前我曾驯养过这样的鸽子,所以,我可以知道是谁。”
“是那个小女孩。”宋铭的声音不大,却给了戚芜的心狠狠一击。她早就知道这个女孩并不简单,但是她未曾料到她竟然会与裴念有联系,甚至一直在帮着裴念汇报自己的行踪。或许当初自己会带上卓韵离开,裴念心中早已了然,只等着这一切的开始,然后自己在千里之外安定地控制着所有。
若是没有这一场劫持,她要等多久才能发现自己被蒙蔽,她更不可能知道,原来裴念一直在阻止自己与戚炎的相遇。但是,这是为什么呢?
戚芜百思不得其解。
“你告诉我这些事的目的是什么?”戚芜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她始终不知道他的内心在想着什么。只见他耸耸肩,轻松道,“我没有什么目的,我只是想邀请你和我同路罢了。”
“同路?”
“是的,同路,就我和你,一起去找炎。”宋铭的话并没有解答她的疑问,反而让这个疑团更重了一层,“你为什么要找哥哥?”
宋铭的眼睛从来没有此刻这般的好看和悲伤,好像整个世界都在他的眼中破碎了一般,戚芜在瞬间避开了,她曾几何时也曾见过这样的眼神,在一个早已不在人世的少年身上。“我只是,想谢谢他。”男子的声音显得落寞,戚芜忽然觉得难过起来,或许她不应该这样问他,但是,一切如覆水,何谈收回呢。
眼前闪过青儿等人的样子,最后是卓韵的面容停驻在了面前,这个如同毒药般存在的女孩让这一段路程有太多的不安定,她甚至怀疑之前青儿和戚况通讯的鸽子也是她故意揭发出来的,目的,或许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证。想起那远在皇城的席渊和芸娘,戚芜在心中作了个决定。
“好,我答应你。”
素来有很多人都说,戚芜像极了她的母亲,一样的美貌,一样的聪慧,还有一样的决绝。留下一封让青儿等人回皇城的书信以及一封交给裴念的信件后,戚芜带着被宋铭扣下的行李与这个才相识没有多久的男子步上了一条充满未知的道路。
小心翼翼地放在衣襟里的,是那块辗转了多人之手最后还是回到自己身边的琉璃环佩,在昨夜即将去往宋铭房间的时候,湘蓉含着泪放在自己手里,像是一道护身符一般的。戚芜感到莫名的安心。
“哥哥说他会去何处?”戚芜侧过头问道,宋铭眼神一黯,随即回答,“庆州。”
皇城。
坐在铜镜前,依稀可以望见那张清丽的容颜上到底还是留下了疤痕,不长,眼角下方斜斜的一道,如同一片指甲一般的长度,那样的突兀而狰狞。宇文芊淡淡地挪开视线不去看它。既然都已发生了,那无论如何都是无法挽回的。况且,这一道疤,不仅稳了裴念的心,更让自己升到了六品,也算是值得。只是,从这一刻起,她在心中暗暗地希望,再也不要见到那个人了。
不能让他见到自己这般丑陋的样子。所以,不如永世不见吧。虽然这会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情。
“宇文姑娘。”一个侍女在门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太后让奴婢送些东西来给姑娘。”
“进来吧。”宇文芊站起身来,只见侍女捧着一只镶红玛瑙的首饰盒走了过来。“太后说听太医说姑娘的脸上还是留了疤,因而派奴婢将这些花钿送来,说姑娘日后或许会用得上。”
宇文芊淡雅的笑着伸手接过,“有劳了。宇文芊谢太后挂怀。”
从这一日起,消失在太后裴念身侧多日的女官宇文芊再一次地出现在朝堂之上,而她左侧眼角下贴着的花钿也成了皇城中的女子争相模仿的饰物。只是从未有人知晓过这花钿下隐藏的一切,那一夜的血腥好似只是一个惊得一身冷汗的梦魇罢了,从未真实的存在过一般。
“太后,永宁公主一行回府了。”夏天慢慢的过去,秋叶落地的时候,宇文芊有些担忧地禀报道,“但是唯独不见永宁公主本人。”
“什么?”裴念惊讶地抬起头。“公主的侍女青儿此刻正在书房外等候,她说有公主的亲笔书信要呈给太后。”宇文芊敛了敛神色继续说道。裴念略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