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青儿和湘蓉的眼神有些慌乱,戚芜沉默了瞬间,上前一步掀起车帘的一角,在十五步开外站着六七个彪形大汉,都蒙着面,看上去凶神恶煞般,雪亮的刀在阳光下显得耀眼而寒冷。“小姐。”另一名叫武玄成的侍卫离马车最近,见戚芜探出身来,忙道,“小心啊。”
戚芜没有理会,只是平静地开口,“以你所见,可有胜算?”
“有。”武玄成点了点头,转而又开口,“但是不知他们可有另外的支援。”
“如果有,又如何?”戚芜的追问让男子顿了顿,还未待回答,前方的大汉们嚷嚷了起来,“喂!你们到底下不下车,不把老子放眼里啊,弟兄们,上!”
说着,只见大汉们持刀冲了过来,正在此时,武玄成又点了点头,戚芜满意的笑了,“去吧。”说完退回了车里。
外面是短兵相接的声响,金属利器相互间碰撞的音色给这灼热的空气带来了丝丝的凉意。青儿和湘蓉依偎着,手中的丝帕早就被手指缠绕得满是皱褶,戚芜伸手上前拍了拍她的手背,在青儿望向她时牵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安慰的笑容。
“小姐。”青儿的声音很小很小,像是回到了十几岁的日子里,她依旧小心翼翼的时候。“没事的。”戚芜宽慰着,却听得外面的声响渐渐地弱了。不一会儿,刘斐的声音传来,“小姐,没事了。”
“那就继续赶路吧。”看了眼终于松了口气的青儿二人,戚芜不紧不慢地开口,“辛苦你们了。”
其实,没有人知晓方才的她有多么的担忧,她始终是在宫廷的保护下成长起来的,并没有经历多少的风浪,有的,只是勾心斗角的能力,而当面对这样直接的打打杀杀时,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弱者,能做的只是听天由命。但是,她是这一行人里的领导者,独独是她,不能表现出自己的恐惧。这便是一个统治者必须达到的境地。
刘斐等人刚应了声是,怎料忽地传来一声长啸,接踵而来的便是一阵伤重的闷哼。“出什么事了?”戚芜脸色一白,忙问道,“小姐,有人偷袭。”刘斐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但作为一名皇宫侍卫的他立刻采取了反击。只有安静的打斗声陪伴着车上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出来。”一只骨节粗大但看上去修长的手掀开了车帘,冷冷的语调宣布着那四个人的失败。戚芜愣了愣,首先站了起来下了马车,身后是青儿,湘蓉和卓韵。
这是谁都没有料想到的场景。刘斐等四人各自都受了较重的伤,鲜血染透了衣物,被几名强盗的刀架在了脖子上,眼神中尽是懊恼,戚芜四人则站在马车旁。一名看似是首领模样的男子蒙着面,右手提着刀在这几个人前来回踱了几圈,随后在戚芜面前停下。
死寂。
时间被无情地拖长,没有了尽头一般的无休无止。戚芜迎着男子的目光,那眼中有太复杂的情绪,一时间,竟是无法看懂一般的迷茫。但不得不说,那确实是双好看的眼睛,深褐色的眼眸看上去温暖。可那浓重的暴戾之气仿若一个败笔一般的,那样霸道而不肯退让地占据了眼中的大部分世界。
“带回去。”男子的话是那样的简洁,毫不拖泥带水,但是那些强盗却有些惊讶,男子显得有些不悦,眉头皱了皱,“带回去。”他重复了一遍,并望向那些愣住了的手下。彪形大汉们忙反应过来,动作迅速地行动起来。
“请。”刘斐等人已被押走,而戚芜几人尚留在原地。男子微微侧了侧身,是错觉么,戚芜在那一瞬间瞥见了他眼中的温柔和调皮。
这是傍山而建的小庄园,严谨而有序,可以看出那个首领治理的智慧。戚芜被单独关在了一间厢房里,而其他人,则被送去了后山的牢房之中。
在这间小小的房间里,她是自由的,可以随意的走动,亦没有绳索之类的束缚,但是念及方才男子的那个眼神,她觉得前方仿佛有一层迷雾,看不清自己要去向何处。心,也因为未知而涌起不能忽视的担忧与恐惧。
皇城。
“韩卿家,私卖官爵之事可有了进展?”裴念的声音并不响,但是那种冰冷回荡在偌大的奉蕴殿里,竟似是一场屠杀的开场一般的让人不寒而栗。“回太后,微臣已查出幕后之人。”韩启业的神情举止中尽是得意。而一旁的姚国庸脸上则浮现出不易察觉的鄙夷。
“是谁?”裴念轻轻挑了挑眉。
“乃吏部左侍郎刘征远。”随着韩启业的声音落地,一个年近古稀的官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后明察,老臣是清白的呀。”
姚国庸的神色里掺杂了不忿和忧虑,只见他上前一步道,“太后,刘侍郎在朝为官几十载,历经三代帝王,可谓是德高望重之人,怎会做出这般不忠之事。还望太后明察,找出诬蔑之人,还刘侍郎一个清白。”听着一群附和之声,裴念没有开口,只有裴均若针锋相对道,“姚大人此言差矣。对朝廷是否忠诚,与在朝为官的年岁有何相干,只怕是某些人在暗地里分了不少好处,才在此刻说这些毫无根据之语。”
“裴大人,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你也不是老朽,又怎知老朽有无分到好处,倒是裴大人你自己,若非对此类之事习以为常,怎会有这般的说辞?”姚国庸睨了他一眼,嘲讽道。裴均若一时气结,韩启业的声音响起,“姚大人,此事已经大理寺查明,犯人招了供,证据确凿,姚大人又何来反驳之理?”
“哼,只怕有人做了手脚也不一定。”姚国庸手执象芴,向裴念行了跪礼,“太后,臣恳请太后对此案再加审讯,切不可冤枉良臣啊。”
“姚卿家,此事本宫自有决断。”裴念冷冷地开口,“将此案转交大理寺审讯官,将刘远征押下去审问。”
“太后。”姚国庸的脸色一白,仍不甘心地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却见裴念冰得彻骨的目光射来,硬生生地将话语截断,退了回去。
合州。
门被推开的时候,戚芜早已平复了心情,一脸自在地坐在桌前喝着茶。那男子反手关上门径自走到她的面前。蒙面的布已被揭下。是一张清俊的脸庞,约摸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高挑的身材,健硕但决不魁梧的体格掩不住一种书卷气息。
“你不关心你的同伴么?”男子在戚芜对面坐下,用桌上的杯子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方问道。戚芜浅浅一笑,“他们不是被你关着么,我关心你就会让我去看他们?”
“不会。”男子摇摇头,“你的手下身手很好。”
“是么?我可不这么觉得。”她眉尖微颦,“否则我怎会坐在这里。”
男子闻言,眼中浮现出一抹笑意,“不,那只能怪我武功更好些。”
戚芜别过头,不去看他。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那些曾与她攀谈过的王孙公子虽说是性格各异,但是如眼前男子这般的却是没有的。这个人看似轻挑,又似乎隐藏着一种难以发觉的沉稳和心机,就像是在马车旁时眼中瞬间涌起的暴戾之气一般。他是一个让人难以捉摸的人。
“看你们的样子,不像是一般人家。”男子的语气不容否决,但听上去又是淡淡的样子,如同一般的闲谈。“是,我们从皇城而来。”戚芜没有选择隐瞒,因为她总有一种感觉,有些事情在这个男子面前时遮掩不了多久的。
“官宦之家?”男子的眼神不知何时,糅合了些许的厌恶。戚芜摇摇头。“我不信。”男子忽然又笑了,笑得竟有些烂漫,“如果不是,那就只能是皇族了。”
“随你怎么说都好。”戚芜有些不耐烦的开口,“你想将我们如何?”
“这要怎么说才好呢。”男子站起身来,缓缓向她靠近,一种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戚芜躲不了,她的肩膀已经被他钳制住,脱身不得,唯有看着他的脸庞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可以感觉到他身上森林般深邃的味道将自己包围住。“你可知道,你是我第一个带回山庄来的人。”男子有些邪气又纯真的笑容在眼前是那样的清晰,“所以,你觉得我会如何呢?”
戚芜扭过头不去看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此刻太让人深陷,深的褐色竟然充满了诱惑。“我怎么知道。”她的声音冷冷的,但是他并不在乎,笑意好似更深了些,“你留下,他们走。你觉得如何?”
“妄想。”戚芜冷冷瞪了他一眼,狠狠地吐出两个字。
一切,又回归到无声。只见那男子凝视着她,久久的,没有开口。直到戚芜产生一种一切早已停滞的错觉时,才听得一阵爽朗的笑。
男子笑着松开手,退后了几步,颇有深意的打量了戚芜几眼。“我叫宋铭。”他说完,又走上前一步,身体微微向前倾着,“真庆幸当时将你带了回来。”
戚芜有些愣愣地看着他伴着轻松的笑声打开门离去。
门关上了,那笑声却依然在耳边,过了许久才挥散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