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在意皇宫之中突然消失的一个人，就像没有人会为墙角那一丛蒲公英的飞舞而留心一般。这个地方，本就是最最冷血的，算计、权谋、生死，在此汇聚，危险却诱人。
华服的女子看上去那般单薄的身影伫立在花丛中，一场雨后，夹杂着泥土香味的气息就这么将她毫无保留地拥抱住。她忽然间想起了一个人，一个用最单纯最美好的记忆记下自己的少女。只是。戚氏王朝的皇后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现在的那个人对自己已经是能躲就躲了吧。因为自己竟然会不惜一切的要破坏她所有的快乐和幸福。
虽然在离开前，戚芜曾来过永泰殿几次，但是那样的眼神和言语，姚宓稍加猜测就知道，一道墙已经挡在了二人中间。
不过，想她做什么呢。姚宓有些自嘲地望了眼脚下的泥土。恐怕自己也快要和这破败的花泥般了吧。连自己以为最相信的人，永远不会离开的人，如今也已经是这样的遥远了。她好像在一个瞬间被世界所颠倒。
沉浸在一种失落中的姚宓并没有发觉身后那个一贯淡定极了的女子。宇文芊静静地凝视着那个背影。看上去竟好像马上就要溃败了一般。
但是，若是真能这样轻易的向现实低头，那么她便不配做姚家的女子，更毋需说是坐在皇后这个宝座上了。她需要的，只是一个过渡罢了，看清自己到底有多少能力，才能真正的明白什么是自己应该做的。只是，这样思量着的宇文芊永远也不会想到，到一切的最后，陷入这样一个无知的结局的人，竟然还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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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总是让人感觉熟悉的，带着回忆的味道。第一次遇到韩笙，是在夏天。从此之后，她是再也摆脱不了这个季节了。像是掌心那颗朱砂痣，无论什么时候，摊开手掌，它总是在的。
“小姐，不远处有个村庄，我们过去歇歇可好？”青儿掀起车帘往外张望了下，回过身道。因为是私服出宫，戚芜并不想让别人知晓，所以连称呼都改成了小姐。起初青儿等人还不甚习惯，唯有卓韵，自从她吩咐下来后，就始终这么叫着，从未有过忘记的时候。戚芜心中不由得对这个小小的女孩另眼相看起来。
“也好。”她点了点头。马车的颠簸中，她的脑海依旧是空白。
出来了那么久，她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往何处。只是一路上停停走走，却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回去了。那个让人向往的地方对她而言也只是一块华丽而阴冷的墓地罢了。脑海中闪现出的，是席攸觉静静地躺在棺木中的样子，苍白，瘦削，冰冷。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是什么感觉。
遗忘，有的时候就是这么一瞬间的事情。
马车停了下来。
一切安静了，只有四个随从打扮的侍卫所骑的几匹马不耐烦地打着响鼻，似乎是在对这一刻的死寂感到不满。
“出什么事了？”戚芜见先下去的青儿没有动静，眼神示意卓韵挑开帘子向外问道。目光落在村庄里，却是一阵战栗。
血，漫天漫地，连原本的土地都染上了鲜红的色彩，随着时间，慢慢的成了更深的黑色般的凝结。“小姐小心。”一个侍卫名唤刘斐的上前一步，阻止了戚芜要下车的动作。
戚芜看了他一眼，没有开口，刘斐双手抱拳，又退了回去。她知道，他们这一路上的责任有多么的重大，若是自己有了什么闪失，那皇宫中的那个人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但是她也知道，这样的场面是无论如何都显得有些诡异而难以理解的。
光天化日之下，在戚氏的统治之地，竟还有这般的事情发生。
那口井，看上去阴森可怖。几具尸体被扔在一旁，井的外面已经染满了血色。只怕这村中大部分的人都葬身在那里。有些厌恶的别过头，却见卓韵向一旁的一间房屋跑去。
“小姐，这里有个人。”卓韵的声音没有因为这样的场面而变化一丝一毫。转眼看青儿，却早已扶在车辕上面色苍白如纸了。
在这个女孩的身上，她好像看到了宇文芊的影子。
但是，她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么多，那个蜷缩在墙角的身影让她不得不加快脚步走上前，但是，早已有人赶在她之前到达。
“小姐，还活着。”一个侍卫俯下身去伸手探了探那个人的鼻息，转而汇报道。戚芜点点头。只见卓韵蹲在一旁，“小姐，是个姐姐呢。”说着，牵起了昏厥过去的少女的手。
细细一看，一张清秀的脸庞却是苍白。她是这个村庄里唯一存活下来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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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蓉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并不在那个熟悉却陌生的村庄里。身下是软软的床塌，不知从何处散开来的一阵淡淡的馨香。
“姐姐，你醒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乖巧地望着她，“我这就去叫小姐来。”说着便出了房间，湘蓉一时间弄不清楚自己到底身在何处，直到房门再次打开，一名容颜绝色的女子缓缓走了进来，她唯有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我…”她只说了一个字，就再也不知晓要说些什么才好。
“你叫什么名字？”戚芜浅笑着问她，语气间是难得的温暖和柔软。
“湘…湘蓉。”
“湘蓉。”戚芜淡淡笑着，“你愿意和我们一起走么？”
若是在平时，她定会思量着对方是不是不怀好意，但是此刻她只会呆呆地望着女子，有些鬼使神差的，少女缓缓点了点头。
“韵儿，替你蓉姐姐端些吃的来。”戚芜向一旁的卓韵吩咐道，随即又望向湘蓉，“有些事情，既然已是如此，便算了吧。”说到这里，她又顿了顿，用一种更为轻快的语调道，“你一定饿了吧，昏睡了一天都没有进食。过会儿吃点东西后再休息下，有什么事情，找韵儿就好。”说完，她便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湘蓉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她的身上，不知道如何才能挪开。
她从未见过这般高贵雅致的女子，更惊讶于她竟没有问自己一句。她应该是在村庄发现自己的不是么？可是为什么，她竟连问也不问，只是简简单单地劝了一句。湘蓉依旧觉得恍惚，而这思索则随着卓韵的再次出现而被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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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得如何了？”戚芜回到了自己在客栈里的房间，对早已等候多时的刘斐问道。在昨天带了湘蓉找了间附近的客栈住下后，她便派刘斐和另一人去村庄调查了一番。
“回小姐，属下已去探查过，村中已无活口，看那样子，也就是在几天前的事情，死尸大部分被扔进了井里。这个村落向来不与外界有什么仇怨，因而突遭此难，无从查起。只是听去附近山上砍柴的人说有曾见到有一队士兵装扮的人曾在那里出现过。”
“士兵？”戚芜举起桌上的茶盏，思量了下，依旧放下，“你是说有可能是官府所为？”
“小姐，恕小人直言，听那人所说，这些士兵的打扮倒像是禁卫军的样子。”
“禁卫军。”这三个字在戚芜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冰冷的纱，这对她而言曾是一个多么熟悉的称谓，但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竟有些害怕听到了。“我知道了，你也累了，先下去吧。”说着站起身来，回过身去走到窗前。
窗外不远处的湖边，可以望见成排的柳，那样的翠绿，叠叠重重的，仿若永不会黯淡一般的热烈。就像是忽然间不再的纯真时光。
手指触到了一直带在身上的白玉短箫，是戚炎留下的那一管，低头抚弄，却始终不敢放于唇前吹奏一曲。好似这样做了，就闯入了他人的禁地一般。
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的淡淡音律，绵长的，如同早已过去的春日，戚芜恍然间愣住了，这样的感觉太过于熟悉，让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幻觉，但是，循着声音望去，却见一个身着旧白布衣的背影站在那柳树下。
“韩笙！”她一声低呼，刚要下楼寻找，一晃眼，早已不见了踪迹。
莫非是幻觉么？
有些失神地倚在窗前，连夏天都变得怅然。
戚芜心中暗暗知晓，这个旅途，或许比自己以为的还要长些了。
沁舒宫。
阳光不愿意照进这个昏暗的地方，雍容典雅的女子半躺在贵妃榻上，一名戎装的男子岿然屹立着，女子冰冷的声音响起，“还是找不到么？”
男子的语调有些颤抖，“是属下无能，属下定当竭力搜查。”
女子点点头，没有人看得到她隐在黑暗中的神色，只有那一贯的音色在偌大的房间里回荡，“记住，不能留一个活口。”
“是，属下遵命。”男子说着，行了个抱拳礼，退了出去。
毒辣的阳光照在裴中言的身上，突如其来的暖意让他显得有些苍白。身后的沁舒宫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远。终消失成一粒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