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西帘政变
颜昔2015-11-16 16:563,737

  永宁三年的冬天在寒冷中透着层阴冷,散发着诡计的气味。路上行人已是稀少,所有人都更愿意躲在家中,守在暖炉旁等待着年关的到来。又会是新的一年了吧,一切的期待与变化都显得迫不及待起来。

  但,莫要急,还有很多事情在下一个转角埋伏着,化成又一场波折。

  身着蓑衣斗笠的男子行色匆匆的在漫天飞雪中前进,四周的景物渐渐荒凉起来。这是皇城西郊的一座寺庙,平时无甚香火,只靠着一些善心人士偶尔施舍些许勉强度日。男子步上台阶扣了扣门上的铜环,不久后便听的细碎的脚步声,一个小沙弥开了门。男子警惕地四下望了眼,确定没有人跟了来,才侧身走了进去。

  门关了,雪依旧下,没有停下的意思,不久就盖上了男子之前在雪地里留下的足迹。

  好像什么都未曾存在过,没有男子的拜访,没有小沙弥的应门。存在着的,并且始终存在下去的,只有那高悬的门楣上的匾额:西帘寺。

  坐在暖阁中,戚芜闲闲品着茶,一岁多的席渊紧紧粘着卓韵一刻也不肯放手。“韵儿,小渊很喜欢你呢。”戚芜望着这无限温暖的一幕,心里感觉到的是仿佛永远了一般的美好生活,卓韵看了眼戚芜,边应付着席渊边开口,“公主,那是因为小少爷可爱,谁都喜欢和他在一起呀。”在人前,她只称呼她为“公主”。席府之中,知晓芸娘和卓韵身份的人只有戚芜和青儿、小蛮。在其他人眼中,这个消失了几日的乳娘只是回了趟家,将孤独无依的女儿接来府中罢了。

  “公主,驸马回来了。”青儿的话让戚芜收回了追随的目光,“我知道了。”她说着站起身来,青儿见状将一件皮裘披在她身上,又走到身前系上了绸带。“不知为何,近日驸马神色不太好呢。”她说着看了眼戚芜,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便推开门,随着她往正厅而去。

  正厅里,席攸觉看上去有些不安,虽坐在椅上,眼神中却是很不能速速离开的担忧。

  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么?戚芜心中存着疑惑,刚踏进正厅,席攸觉便似受了惊吓一般地站起来,见来人是她,才松了口气重新坐下。

  戚芜的疑虑更重了。“有什么事情么?”屏退了侍女,走至他跟前,柔声问道。席攸觉抬眼看了看她,欲言又止。“是因为那封信么?”见他不答,戚芜追问着,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那对席攸觉而言并不是一封普通的信而已。“你看过了?”他闻言瞪大了眼睛。

  “没有。”戚芜摇摇头。席攸觉神色缓和了些,“阿芜,你要相信我,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是为了你。”他的话说得突兀,好像不多久他们就要生离死别似的。她听着,心下一颤,想起的是韩笙离开时的那些话语,竟有种莫名的相似。猛地抓住他的手,依旧温暖的触感让她稍缓了些心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席攸觉凝视着她的眼眸,那漆黑的美目中是深切的关心,忽然不忍,“阿芜,我不得不离开你了。”有些事情,还是自己说出来比较好吧。可谁知他的话音刚落,管家仓惶的声音响起,“驸马爷,裴大人带了不少禁卫军将席府包围住了,说是要见您。”

  手,在瞬间变冷了些,戚芜已分不清是谁的温度在绝望。鹅毛大雪下着,一心要让这个世界只有一种颜色,那样的专心于投入。好似整个世界就只有这一场雪了。

  裴中言一身甲胄,腰间一柄镶嵌着华贵宝石的刀毫不掩饰着自身的光芒。他率着上千名禁卫军守候在门口,任雪覆上自己的衣服、皮肤和须发。

  席府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身白衣的女子与蓝袍的男子携手走了出来。“臣裴中言拜见永宁公主。”裴中言行了个礼,一动,身上的积雪抖落了不少,甲胄上的光又一次闪现出来。在阴冷的天气下,是一种虚妄的耀眼。

  “裴大人此番前来所为何事?”注意到他并未向自己的丈夫行礼,戚芜皱了皱眉,一切应该都是裴念的指示,看来事情并不简单。

  “回公主,微臣乃奉太后之命将驸马收押天牢等候处置。”回答地不卑不亢。戚芜挑了挑眉。“驸马可犯了什么罪么?”

  “昨日午时臣等在西帘寺抓得一群谋反之徒,据他们的招认,驸马亦牵连在内,还望公主谅解。”戚芜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而苍白如纸。难以置信的眼神望向席攸觉,后者没有躲闪,只是柔声道,“阿芜,相信我,我未曾背叛过你。”

  “可是你背叛了我母亲。”戚芜没有哭泣,或许是天太冷,或许是她在此刻早已忘记了这个本能。

  席攸觉的目光里是无奈,是心疼,是痛苦,但一切都化为一声轻叹。转而径自走下台阶来到裴中言面前,“有劳。”他说。两个禁卫军迅速上前用铁铐囚禁了昔日里的统领,好像他们本就不相识。

  裴中言向戚芜作了个揖,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女子的视线。

  雪,停了。戚芜依旧站在门口,说不清是这一片白陪伴了她,还是她衬托着这一片白。

  这个场景时多么的熟悉,几年前的冬天,也是这般寒冷的大雪,那一次是因了什么?少年明媚的笑颜在此刻成了男子复杂的眼神。

  只是不会再有谁递给她一个暖炉了。一个世界,又将她丢弃在了外面。

  沁舒宫中,裴念捧着小巧的手炉,望着外面茫茫的雪景。“太后,裴大人来了。”宇文芊进来禀报,裴念细眉一皱,点点头,“我知道了,让他回去吧。”

  “那,驸马…”宇文芊支吾着,看了眼女子的脸色,没有再说下去。裴念叹了口气,“罢了,还是照旧收押天牢吧,好生照料着,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问讯。”“是。”宇文芊欠了欠身退了出去。

  怔怔地站了会儿,感到一阵疲累的女子在一旁的贵妃榻上坐下。她忽然害怕起来,害怕看到那酷似自己的女子责问而伤心的眼神,或者还会夹杂着被背叛的苦痛。她还是失言了,曾经她答应过,对待自己小女儿的婚事绝不会考虑任何利益,仅仅因为她的幸福。可是,是因为早已习惯了将一切衡量了么?在不知不觉中,她还是没能做到一个纯粹的母亲。

  但,戚芜没有来,整整一个月,都没有。裴念的心一直吊在半空中,每每宇文芊走进来时,她总以为是戚芜来了。可始终是自己的幻觉。

  这是一场折磨,是一种惩罚。

  十二月末的时候,一切接近尘埃落定。此事起因乃是一些地方官员不满裴念掌权,加之朱砂奇石之事,带起了戚氏一族中部分人士对戚氏政权可能被威胁到的恐慌,于是联络起几位皇城官员,谋划政变。他们会合之地便是皇城西郊向来少有人来往的西帘寺。但政变尚在准备阶段便因有人告密而导致参与其中的全部人士被捕。其中不乏皇亲贵胄,如与德宗同辈的恭、福、安三位王爷以及卿阳公主的长子席治信等。这一事件史称西帘政变。

  但是,直到那时,尚没有多少人知晓,还有另一个人被波及,此人便是永宁公主驸马,禁卫军统领,席攸觉。裴念将消息封锁着,谁也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而如此。

  天牢里,止不住地寒风四处碰撞,企图寻找出路,却不知自己是越陷越深。一袭鹅黄衣裙外罩了件灰色连帽皮裘,形容憔悴了不少的女子在侍女的陪同下往阴暗尽头而去。

  风停下了跟随的脚步。一道锁阻隔了两个人,一个在里,一个在外。虽是咫尺,却早已是天与地的距离。依旧蓝色的男子坐在角落,看上去清瘦了不少,但眼中依旧是坚定的神采。听见脚步声,男子望向来人,嘴唇微微开合,却说不出一句话。

  还能说什么呢。

  “我要进去。”戚芜对牢头说道。牢头显得为难,“公主,您是千金玉体,怎么可以…”

  “那就让他出来。”没有听他说完,女子打断道。牢头的目光在一男一女间游移了片刻,戚芜看出了他的担心,继而道,“太后若怪罪下来,自有本公主担着。”

  “是。”考虑了片刻,牢头作了个揖,打开了牢门。“你下去吧,有事我会唤你。”

  直到牢头的背影消失了许久,戚芜依旧站在原地。时间停止在这一瞬,直到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阿芜。”席攸觉站在角落里,昏暗的光线看不清他的表情,“天牢里阴冷,快回去吧。”

  眼泪温热地落了下来。戚芜感觉在那一天冻结了的一切于此刻缓和过来,温热的融化,心,又一次活了。

  她走上前,直到走到他面前,直到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青草香,还有那眷恋了许久的温度。

  “不要哭了,过会儿风一吹,会着凉的。”一双温柔而干燥的大手覆上脸颊,拂去了渐渐冰冷起来的泪。她仰起头,望向他,“攸觉,告诉我,你是被逼的,你不是自愿的。”

  她几乎是在恳求,求他点一点头,这样她才可以义无反顾地去沁舒宫,去拯救自己的丈夫。哪怕,他是在欺骗自己。

  带着期待的目光,看见的,是席攸觉坚定而沉重的否决。他摇了摇头,“不,阿芜,我没有被逼,没有人威胁我,一切都是我愿意的。”

  不敢相信地注视着眼前的男子,一时间连呼吸都忘记了,直到感到窒息的一刹那,才缓过神来。“为什么,你竟连说句谎也不愿。”近似呢喃的说着,戚芜感到的是绝望,她忽然不能理解他,难道所谓的维护戚氏权力比与所爱的人相守还重要么?

  或者,她在心里自嘲着,他并不爱自己。

  如一记闷雷,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闪现,生根,发芽,占据了越来越多的空间,直到充斥了所有。是的,他也许是不爱自己的,他为什么要爱呢?这只是一道强加在他身上的枷锁,他也只是个受害者,又何以要求他爱自己。

  席攸觉望着她惨白的脸孔,心下一阵担忧,“阿芜。”他伸出手想拥住她,却被她一个躲闪,伸向前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犹如自己所做的事情,没有结果,满是误会。

  “我知道了,我不会强求你。”视线没有落在他身上,像是在化解什么尴尬似的,勉强扬起的笑容有些苦涩。最后看了他一眼,“我走了。”戚芜说着转回身往外走。

  “阿芜。”席攸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戚芜暗藏着希冀停下脚步,她等待着,等他说出什么,双脚已准备在下一刻奔向他怀抱。

  但是。

  “照顾好自己和小渊,还有,”他沉吟了片刻,“行刑那天不要来。”

  啪啦,什么东西在半空中落下,砸在地上成了碎片,又被狠狠的一脚碾成了粉末。

  连最后的收尾都想到了么?风,又吹了起来,成了告别的吟唱。

继续阅读:第23章 死亡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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