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妥协告别
颜昔2015-11-16 16:573,592

  月色皎洁,却照不亮着对峙着的二人,这一对本该亲密的母女,各自将自己掩进了阴影之中,看不清彼此的面目,却看透了对方的心。

  软榻上的男子一阵轻咳,戚芜这才回过神来,快步上前,“哥,你怎么了?”那丑陋的面目在她的眼中是百般的可怜,这一切都是他们的母亲所造成的。当时听得戚炎这般说着的时候,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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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你,我们都是她自己的孩子啊?”那时候的戚芜如此说着,换来的只是戚炎一个嘲讽的笑容。“为什么?”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仇恨和冷酷,全然不似他应有的性格,“因为我们是她登上皇位的障碍,只要我们存在一天,她的名不正言不顺就多一天。”

  “阿芜,戚氏王朝是我们的,我们才是真正的拥有者。”戚炎的话让戚芜感到恍惚。其实她并不在乎这些,况且,一边是养育自己的母亲,另一边是对自己呵护备至的兄长,她自己都感到矛盾重重,不知如何选择。“而且,我们要替韩笙报仇不是么?若不是她,韩笙怎么会死?”戚炎的话让她愣在了原地,“是母亲给了笙儿毒药,让他遭受了两年的折磨之后再死去。这样的一个人,她怎么可能是我们的母亲?”

  “你,你说什么?”戚芜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问道。

  戚炎向后退了一步,放松了之前的紧逼,“那时母亲去栖玄观找过他,答应让他回来,但是条件就是两年后他必须死。之后笙儿就开始服药…”戚炎抬起头,眼中迸射出摄人的光芒,“我要她付出代价,她凭什么这般杀害一个无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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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如何?”戚芜站起身来转身望向不远处的裴念,目光陌生而寒冷。

  裴念心中一痛,脸上却是淡定从容的笑容,“解散‘纪颜’。我的女儿不需要这些。”

  “你还把我当作你的女儿么?”戚芜冷冷一笑,竟是说不出的凄凉。

  裴念点点头,“无论何时,你都是我的女儿,为了你,我甚至可以毁了自己的儿子。”她的话让戚芜一惊,而她却好似没有注意到似的继续说着,“我想,你已经从炎那里知晓韩笙的死因了吧。是的,他是我杀的,但是这都是为了你,阿芜,我不能看着你深陷进一个漩涡里,哪怕是失去炎,我都要保住你。”

  戚芜可以感受到身后的男子那难以置信的神色,连呼吸都愈发地起伏不定。“你…”戚炎忍住体内毒素的折磨,支撑着坐起身来,月奴忙上前扶住他。

  “这也怨不得我,还记得那年的七夕么?”裴念的声音显得轻松自得,戚芜随着她的话语呆滞在了一旁,那年七夕,那一天的夜晚她与他是那般的接近,难道,就是因为那一天?“没错。”裴念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的点点头,“正是那时候,我便知道,韩笙是必须要除去的,否则,你只会越陷越深。”

  裴念说着,向戚芜走近了几步,拉起了她颤抖着的双手,她的眼中尽是迷惑的光彩,“就是这双手,扼杀了一条生命。”

  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戚芜感到整个人都被扔到了一片冰天雪地之中,“是…我?”她呢喃着,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和自己远离了,整个世界没有了其他人,她孤立无援地独自存在着,无法思考,无法言语,甚至是哭泣,都已不再可能。

  “阿芜,你不要听信她的话!”戚炎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如此诡异,就好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一般的,带着无尽的虚空。戚芜在茫然中回过神来,却回过头只见得戚炎眼中的紧张。

  好似重新活过来一般地抽回手,戚芜向后退了一步。裴念冷冷一笑,背转过身,悠悠开口,“怎样,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我想,此刻的炎十分需要一个大夫。”

  戚芜望了戚炎一眼,后者轻轻摇了摇头,他已经说不出一句了,但那褐色的眼眸却表现出完全的拒绝。他怎忍心看着即将要成功的一切如此地毁灭?但是,戚芜没有理睬,短暂的沉默后,她点了点头,“我答应你,可是你必须放过大哥。”

  话音刚落,身后的月奴一声惊呼,“殿下。”戚芜过头,只见戚炎瘫软在了软榻上,“公主,殿下晕倒了。”

  戚芜的神色有些急切,她再一次望向裴念,只见后者微笑着点点头,“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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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慕在栖玄馆进门的院子里来回踱着步,他的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担忧。戚芜离开时的神色他到此刻还记得,努力保持的镇定下是没有把握的决绝。其实他隐约知道戚芜在做些什么,那些时不时出现在她书房中的人他也见过,但是既然她不告诉自己,那么他也就让自己不知道。

  直到远处的天色开始泛起鱼肚白,才听得门外传来阵阵的马蹄声,他一个箭步上前打开门,只见得一行四人下了马车,戚芜在小蛮的搀扶下神色疲惫,而身后的一名侍女则扶着一名头戴鲛绡斗笠的男子。

  “你怎么…?”见是他开的门,戚芜显然有些惊讶,但也没有多说什么,由着裴慕将自己从小蛮手中接过,“小蛮。”戚芜停下脚步,“你与月奴带殿下去客房休息,好生照料着,我随后就来。”小蛮闻言,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回房的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着,只有那缓缓亮起来的天色将脚下的石板小路照出光泽。

  “青儿回来了没有?”一回到房间,戚芜便在一张靠背红木座椅上坐下,裴慕将一盏热茶放到了她手边。“上半夜回来的,现在要叫她么?”裴慕的声音平稳而温和,让戚芜在此刻感觉到一阵安心。她看了看他,微微一笑,“不了,等天亮了再说吧。”说着就要站起来,裴慕忙上前,她却轻轻推开了他的手,摇了摇头,“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裴慕静静看着她,没有声响,直到她迈出了门口,消失在了曲折迂回的走廊里,也未曾挪开过视线。

  你就非要如此固执地将所有人推开么?他苦笑着关上门,房间里的光亮仿佛随着她的离开而被带走了,只剩下零零落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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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怎么样了?”戚芜推开客房的门,月奴闻声站起身来,“刚刚才睡了过去。”月奴的眼圈红红的,声音里却是谁也摧毁不了的坚强。

  戚芜反手关上身后的门,向床上沉睡的男子走去。脸上的溃烂正在迅速的好转,那紧皱的眉头似乎显示出他沉睡中的痛苦和折磨。

  是梦到了什么么?为什么看上去他是这般的挣扎。戚芜用丝帕轻轻擦去他额角的冷汗,眼中尽是愧疚。一只温暖的手放进了自己的手掌,戚芜惊讶地望着他,“阿芜,这不关你的事。”戚炎的声音沙哑而无力,但是那只手却仿佛传来满满的力量。

  “你怎么还不休息?”戚芜有些嗔怪的说道。戚炎淡淡一笑,这笑容里藏了太多的苦涩,“只怕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女子闻言脸色一白,他安慰般地笑了笑,“其实你也是知晓的不是么?这个毒要三四年后才真正夺取我的性命,每发作一次,转好的时间就快一些,如今算来,时间也差不多了。”他说的云淡风轻,但在戚芜听来却是另一番痛楚,“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天的,或早或晚,至少,这对我而言是个解脱,不是么?”

  “只是。”戚炎顿了顿,目光望向了一旁暗自垂泪的月奴,“还麻烦你照顾下月奴,我怕母亲不肯放过她。”

  方才宫中太医那犹豫的神色此刻又浮现在眼前,戚芜点点头,“好,我答应你。”挽救不了了,这名为夺颜的毒,连“纪颜”中最善用毒的医者都无从着手,他们只能等待着死亡一步步地逼近。

  “好了,阿芜。我累了,要睡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戚炎疲倦地挥了挥手,转而别过头闭上了眼睛。

  戚芜望了他一会儿,才站起身来,刚要往门口走去,却听得身后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阿芜。”他说,话语间是浓稠的眷恋和不舍,“我不该把你牵扯进来,日后,照顾好自己。”

  女宅二年的一个夏夜,皇城中那些未曾睡去的人们隐隐的听到惆怅的箫声漂浮着,随着那慢慢亮起的天空,让人感到无比的怅然若失,好似被夺去了最后一丝快乐和依靠的希望。

  戚芜站在长长的走廊上,听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箫声。

  又是《广陵散》。她想微笑,可是眼角流出的却是泪水。

  韩笙,是你来接他了么?你终于可以摆脱孤独了,在彼岸,你们可以相聚,永远不再分开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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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袭白衣的男子立在皇城东郊的一座亭子里,手中的白玉短箫衬得那双手异常的苍白,手背上那青色的血管仿佛在下一刻就会失去皮肤和血肉的保护,暴露在外界的危险之下。

  微凉的风吹动男子的衣袂和发丝,那双漆黑的眼眸里看不透他的心。

  天亮了,一些店铺开了门,零零散散的行人们走上街道,食物的香味伴随着交谈的声响,唤醒了这座沉睡的城市,却再也唤不醒一个沉睡了的男子。这个早就在几年前就应被葬于陵寝的男子,此刻终于在彼岸花盛开的地方又一次地展露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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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一次站在清和殿的莲花池边,戚芜的神色却是如此的憔悴,没有了昔日的光彩,她的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瓮,不远处是月奴和青儿。

  她打开了盖子,苍白细长的手伸进瓮中,掏出一把灰色的粉末,慢慢撒进了池水之中,那轻得没有任何质感的粉末浮在水面上,缓缓地下沉,仿佛融入了一个阔别已久的怀抱一般。

  戚芜望着那随着微风泛起温柔涟漪莲花池,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今年夏天的莲开得异常的惨淡,难道就是为了迎接这一刻么?他将一切的阻碍都降到最少,等待着爱人的到来。

  戚炎在睡梦中离开了这个世界,嘴角残留的笑意让戚芜不由得落下了泪,但是,她不难过,至少,他死去的时候是快乐的,而这个世界的苦痛今后他再也不用经历了。在戚炎的怀中,她找到了一封写给自己的信,信上他将自己的后事交待得一清二楚。好似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一样。

  看着最后一把骨灰融入了莲花池,戚芜将瓮沉进了水底。什么都不要留下了吧。她不再需要了。如果从前是为了别人的仇恨,那么,今后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了。

继续阅读:第29章 夏日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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