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玄馆。
裴慕温柔地望着眼前一对玩闹的母女,席渊早已伏在自己的腿上坠入沉沉的梦乡。戚芜抱着三个多月的以沫,面容是如此的柔和,可是那双眼睛,却让裴慕不忍心去看。
那黑色的眼眸中,掩藏了太多的情绪,她在自己的心中挖了一个洞,将所有的伤悲都放了进去,然后盖上土,似是个墓,而她的眼睛,就是这个墓的墓碑。那遍地的荒凉,连鸦雀,都无心驻足片刻。
“阿芜。”他想了想,开口道。女子抬眼带着询问的目光看着他。“没什么。”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戚芜有些好奇地侧了侧头,刚要开口,却见湘蓉走了进来,“公主,老夫人已经到了。”
“知道了,我们这就来。”她说着抱着以沫站起身来,看了眼依旧熟睡着的席渊,将怀中的婴孩交到了湘蓉的手中。其实自从曾经芸娘之事后,她宁可让几个侍女带着孩子,也无心再找乳娘,如今这三个侍女早就已经对照料孩子熟门熟路了。
“小渊。”她上前轻轻拍了拍席渊,男孩睁开眼睛,一脸刚刚睡醒的茫然。“走,我们去见你的祖母。”
“祖母?”席渊对这个陌生的称谓显得好奇,“可是小渊没有祖母呀。”戚芜闻言,看了眼早就呆立在一边的裴慕,耐心地对席渊说道,“以沫是小渊的妹妹,对不对?”席渊眨着天真的大眼睛,看了看以沫,又看了看戚芜,最终点了点头,戚芜继续道,“那以沫的祖母,也就是小渊的祖母了,不是么?”
席渊如苹果般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那母亲,我们快点去吧。小渊想快点去。”他拉起戚芜的衣袖,有些迫不及待,湘蓉怀中的以沫看到了,也变得雀跃起来,咿咿呀呀着。这一切,唯一的静默,就是裴慕。
“你要说的,不就是这个么?”戚芜走到他身边,“快去吧,莫要让老人家久等了,这一路颠簸,也该要休息了。”
“阿芜。”他握住她的手,眼中竟有浅浅的泪光,“你怎么…”
“我知道,你一直放心不下你的母亲,可是我们又不能离开,所以趁着她身体尚佳,便接了来,日后与我们同住,你也可尽儿子的责任,不好么?”
“好。”裴慕说完,牵着她的手一道往正厅而去。那习惯了终日沉默的脸上,是敛不住的欢喜。此刻的他感到无比的满足,他恨不能告诉所有的人他的妻子为他所做的一切。是的,这是他的妻子。他始终不敢去承认,怯怯的,好似一个见不得人的小角色,但是在这一刻,他心中是满满的信心,他相信,她心中是将自己看作她的丈夫的,而不仅仅是一个可以避免嫁给裴均若的借口。
夏天的风就这么吹了起来,吹得满城都是绿的色彩,带着生命的盎然,好似男子此刻的心。
—————————————————
如今的兵部尚书府正在渐渐的冷清下去。随着东方寒一众被清洗之后,愈发多的原先被流放的官员回到了皇城之中,这些有谋有略又有足够正义感的官员们得到了裴念的重用。加之之前在流放之地的苦楚和眼下这个新的局势稳定的根基,这些戚氏王朝的旧臣子们仿佛认了命一般的对裴念忠心耿耿。
只消这个王朝表面上依旧是戚氏的,只消裴念不更改国号,那么,无论如何,他们也不会反抗了吧。裴均若这般绝望的想着。若是如此,那么裴念迫于压力,还是要将皇位传给姓戚之人的,如此一来,自己渴求的一切都遥不可及了。
不,他裴均若绝不允许这般的事情发生。
“老爷。”一个家仆在门口行了个礼。“什么事?”思路被打断的裴均若没好气地说。
“家乡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老太爷的如夫人被永宁公主接来皇城了。”
“什么?!”裴均若闻言立起身,那家仆见状一脸恐慌地往后退了一步,生怕一场无妄之灾会降临在自己的头上。
裴均若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少许,随后挥了挥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瞥了眼家仆那仓惶离去的身影,裴均若眼中的不满充斥了一切。一个微不足道的庶出之子,如今和自己竟然是相同的官阶,而原本应该是自己妻子的女人,此刻却和他双宿双栖,甚至将在家乡毫无地位的母亲接了过来,虽然裴父已经去世,但是,这个家还轮不到这个庶子来作主。他才是嫡长子!
向来傲气的裴均若感觉自己的尊严被狠狠地践踏,如今家族中恐怕都在说自己有多么的无能,而裴慕又是多么的平步青云。他绝不能这般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