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殿,戚氏王朝太子的宫殿,早已荒芜了多少的岁月。但是,这几年来,每逢七月二十七,总是有许多的人关注着它。不是因为它的某一任的主人,而是因为那大殿上神情冷漠酷似当今帝王的永宁公主。当月奴望着那徐徐而来的几个人时,她有些手忙脚乱地理了理并不乱的发髻,又拉了拉衣襟,才堪堪行了个礼。“奴婢拜见永宁公主。”
昔日里那个小小任性的女孩已然成了眼前这个足以独当一面的女子,而曾无助地向她求助的侍女,也在孤寂的宫中消耗掉了韶华岁月。
“免礼。”戚芜说着,上前扶起了她。对待月奴,她好像总是会很温柔,没有在朝堂之上的冷漠和咄咄逼人,大概是因为她已是难得的几个让自己觉得亲切的人了吧。
月奴直起身,抬眼扫视了戚芜身后跟随的几个人,忽地怔住了。那个侍卫打扮得男子,看上去有些熟悉。但是她没有多说什么,在清和殿这么些年月里,她早就习惯了沉默。
“我自己去就好了,你留在这里吧。”戚芜淡淡说着。自从回到皇城之后,她每年的今天都会来到清和殿,没有人知道她在做什么,因为她只是安静地坐在莲花池边,无言地凝视着池水。几个时辰后又一次离开。
有人说,她是在祭拜太子,有人说,她是在怀念往昔。
随别人如何说都好,没有人真正的知晓。因为她从未让谁跟进去过。只是,月奴边侧过身让路,边怀疑着。她将那侍卫带了进去,这是为了什么?等到那二人走远,她才重新抬头望着那分外熟稔的背影,瞬间,一个名字在她心中突地冒了出来。是了,这样的身影,除了他还能是谁呢?他回来了,终于还是回来了,并没有如外界传言的那般早已葬身于裴念之手。她忽然很想哭泣,欣慰的、安心的泪恨不能立刻奔涌而出。可是,望了眼身旁同样等候着的青儿,她还是忍住了。
只有那单薄得如同秋叶一般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
莲花池依旧如昨,看得出月奴细心的打扫和照料。戚芜望了眼身后伫立的男子,没有多说什么,径自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微风吹过水面,荡漾开细细的波纹,如同记忆中少年微笑的脸庞。
韩笙,你看,大哥来看你了,你已经等候很久了吧。是不是很快乐呢?我希望,这样的决定不会是突兀的。戚芜在心中无声地诉说着,转过身看了眼静默的男子,在易容术的伪伪装下,他只是个普通的侍卫,没有任何的特点,但是,她知道月奴还是认出来了。那毕竟是她曾经日夜相见的人啊,哪怕是在戚炎离开后,她还是在每天每夜的思念着,她眼中的爱慕,她怎会看不出来呢?
所以,其实此番让戚炎一同前来,不仅仅是为了韩笙,还为了那个依旧活着的女子。
当戚芜和戚炎在几个时辰后重回清和殿门口时,只见月奴和青儿二人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一旁的一顶软轿里,影影绰绰地望见女子纤弱的样子。
“阿芜拜见母亲。”戚芜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身来,故作镇定地行了个礼。身后的戚炎也随之跪在了地上。
一只素手从轿顶垂下的紫色幔帐里伸出,向着戚芜。“阿芜,你起来吧。”裴念的声音不紧不慢的,煞是悠闲。戚芜站起身半垂着头,等待着她开口。
“朕听闻每年的今日你都会来清和殿,因而特地在今天来看看。”裴念命人拉开纱幔,那双冷漠的眼始终停留在戚芜身后的男子身上。
“母亲每日为国事伤神,今日还专程前来,阿芜让母亲费心了。”戚芜感受到她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忙开口道,“不如由阿芜送您回去…”
“不用了。”裴念伸手止住了她的话,戚芜脸色一白,四周又安静了。只有那悠长的不安如同乱了的线,将众人缠绕在一起,躲不开,避不了。
“朕自己回去便是了。”仿佛度过了如同永恒一般的漫长之后,裴念的声音才悠悠响起,戚芜闻言,整个人都松了口气,“另外,今日是小渊的生辰,稍后朕会让人送份礼过去。”她说着,又顿了顿,“罢了,既然你带了侍卫来,就让他随朕领了一道带回去吧。”
戚芜清楚地听到月奴一个仓皇的呼吸,但庆幸的是裴念并没有说什么,好似没有听到一般的若无其事。“既然是母亲给小渊的礼物,那阿芜随母亲去吧。”她还在挣扎,不仅仅因为身后的男子,更是为了自己,如果戚炎的身份暴露,那么必定会牵连到自己,到那时,所有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裴念沉吟片刻道,“那也好。”
这三个字如同最大的恩典一般,戚芜感觉自己即将要昏厥过去。但她还是定了定神,青儿适时地上前扶着她随着裴念的软轿慢慢而去,“你回宫门外等着吧。”她离开前对“侍卫”说道,只见他神色一凛,随即点了点头。
裴念好似什么都未曾察觉到一般,一如往常地和戚芜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便让她离开了。青儿捧着那精致的锦盒跟在戚芜身后,两个人始终沉默着,直到出了宫门上了马车,一路异常寂静地往栖玄馆而去。
这一行人里早已没有了那个侍卫的身影,戚芜早已了然,自己当时的那句话,便是要他先离开,此时应该也不会在栖玄馆了吧。裴念虽然看似无动于衷,但是她的探子定然已经埋伏在了这一路上,所以,戚炎也许是去找宋铭了,或者,直接离开了皇城。
戚芜这般想着,经过方才那出乎意料的一刻,她早已筋疲力尽,随着马车的几乎感受不到的颠簸,沉沉地睡了过去。
清和殿。
月奴倚着清和殿长廊的圆柱静静地坐着,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她有些疑惑的回过头,迷蒙的双眼瞬间充满了惊讶,“殿下。”她的声音轻轻地,却还是掩藏不住讶然。
戚炎使了个神色让她安静,随即将她带到了一旁的书房里。房间依旧干净地一尘不染,他的目光中浮现出一丝感激,转而又被警觉所代替。
栖玄馆。
“什么?他没有找你,也没有回去?”戚芜惊呼一声,这般的慌乱让看惯了她的镇定的宋铭不由一愣。“嗯,我们的人都没有见到过他,从那一天之后,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戚芜轻咬着嘴唇,深吸几口气让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那一日离开皇宫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戚炎,她还以为他已经离开,但是,半个月来,没有任何的消息。这才让她感觉到事情不妙。
“我已经让人在皇城中彻底寻找,另外他回去的一路上可能停留的地方我也加派了人手。”宋铭安慰般的说着,可戚芜只是沉默着不说话。
“不,不用了。”在安静了许久之后,她才幽幽说道,那声音听上去如此的遥远,好似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一般的恍惚,“我想我知道他在哪里了。”说着,她站起身来,“让他们都不用找了。”
是的,此刻他会在的,只怕也只有那个地方了。
“青儿。”戚芜目送宋铭离开后对门外唤着,青儿推开门,“公主有何吩咐。”
“速去准备,我要去清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