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阳街的夜晚在深秋看来是这么的静谧，像是深陷爱恋中的人，那样静静地思念着彼此。半夏关上店门，举着蜡烛走进了里间。只见泛浅正坐在后院里，月白色的衣衫在月光下显得清冷，恍惚间，晕开淡淡的光圈，看上去，温暖而柔和。这世间，有多少人能想到素来以狠毒著称的毒医泛浅也会有这般温情的时刻。
“又在想他了？”半夏站在门口，微笑着看着他说道。泛浅闻言没有回过身，只是淡淡一笑，然后轻轻地点点头。
“等到这里的任务结束，就可以去找他了。”半夏看出了那背影中的愁绪，宽慰道。 泛浅凝视着手掌，像是要看清掌心的纹路，辨明自己日后的命运一般的专注，“怜若和白芷被抓了，碧落死里逃生，宋铭退出。我们这次真是深陷其中，也不知能不能全身而退了。”
“呵，这般悲观，倒有些不像你了。”似是怪烛光将这一片黑暗照得太明了，半夏吹熄了蜡烛，将烛台放在手边的一张小桌子上。这个微微侧头的动作，掩盖了她眼中的感同身受。
“悲观么？”泛浅回过头望着她，借着月光，那双明亮的眼眸中夹杂了太多复杂的情绪，一时间难以理清。
“不和你说这些了。”半夏躲避般地回转过身，手重又握上烛台，又松开，“时候不早了，我先去休息了。”说完径自走开了去。
那一声声的脚步声，轻巧，又有些凌乱，泛浅轻轻一笑，走进屋子，拿起一旁的烛台往自己的房间而去。
身后的月光在这空荡荡的院落里，显得愈发地明亮起来。好像可以将一切都照得透彻。
可是，为什么依旧可以看到阴影呢？
戚芜站在驿站的房间里，这位于合州的驿站从每一个缝隙里透出古旧和苍凉。离开皇城已经有半个月时间了。这半个月中间，那里发生了什么，又有什么被改变了。她只能知晓，却无法插手。或许，这也是裴念让她走这一遭的原因。
从皇城到祝陵，一去一回，将近一年的时间，什么都可以发生了。
“你不怕冷么？”一把带着少年稚气未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戚芜有些一愣，转而微微一笑，能这般出现在自己身后却不被发现，这个世间有几个人，她尚且还是知晓的。
“你怎么来了？”戚芜微笑着看着他，眼中是难得的温暖和亲切。“你想知道么？”男子的声音里有着无法忽视的魅惑，一头银色的发丝被松松地绑起，落下几缕散在额前，使那张秀丽的容颜更多了几分活泼。尚未等戚芜反应过来，他那褐色的眼眸已在眼前，一双透着寒气的手抚上肩头，粉色的唇牵起一个邪气的笑容，慢慢靠近。
对着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戚芜并没有慌张，只是缓缓地开口，那轻的声音如同呢喃，“要是泛浅知道了…”
温度低于常人的男子像是被揪到了痛处一般往后退开了几步，站在光亮的边缘，嘟起嘴，仿佛一个任性的孩子，“我才不怕他呢。”他这般说着，无论如何看来，都是在逞强。戚芜不禁莞尔，倚着窗与他攀谈起来。“怎么会来这里？”
“嘻嘻，想想也有许久未见你了，因而来看看你。”他走到她手边，学着她的样子也靠在了窗台上。
“少唬我了。”戚芜看了他一眼，“是去皇城找泛浅认错的吧？”
“哼，谁要向他认错，明明是他不对在先。”提起泛浅，他总是气鼓鼓的样子。戚芜望着他这般，心里不由感到一阵幸福。真好，可以这样快乐的在一起着。
“那你来是为什么？不会是要陪我去祝陵吧？”一句玩笑话，却被他那认真的眼神变了本质。只见他点点头，“没错，就是要陪你去，陪你回。”
“为什么？”戚芜站直了身体，显得严肃非常，他却依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为什么，我清玄既是应允了，就绝不会反悔。”
带着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这个男子，年轻的面容与银色的发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分外协调，那柔媚的眉眼间透着一股冷冽的气质，扬起的嘴角不将世俗的一切放在眼中。当初，她任凭万般劝说他都不愿加入纪颜，因为他习惯了来去自如的生活，可是如今，他竟然会主动将自己束缚起来。
“是泛浅让你来的？”
“不是。”清玄摇摇头，“我躲他还来不及呢。”
看着戚芜思索的样子，清玄一把搂过她，状似轻佻地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不要去想了，总之有人不希望你有危险。你只消知道这些就好了。”说完，他松开手，从窗口一跃而出，那一身白衣顿时融在了夜色之中，找不到踪影。
天刚亮，戚芜便醒了过来，独自坐在梳妆铜镜前。镜中的人早已不复二八年华时的鲜活，随着生活一步步地行走，慢慢的，这张一开始纯澈的脸上被蒙上或多或少的尘埃，一寸寸的积累，然后，成为了一张看不清内心的面具，渐渐的，连自己都以为自己就是这张面具上的样子了。
依旧纤细白嫩的手抚上面颊。那么，我原来是什么样子的呢？她不禁这样的问自己，却久久的，得不到一个回答她的眼前浮现出一个人的容颜，华贵，冷漠，寂寥。
那是她的母亲。
那也会是多年后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