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皇储府的戚况径自去了书房，他已无需再去询问任何一个人是否见到白芷回来。被他揣在怀中的那封信说明了一切。白芷被囚禁，原因是谁都明了却又不会拆穿的，至于她最后会是如何的结局，那娟秀熟悉的字迹隐约间已经透露——凶多吉少。这被宇文芊藏在软轿坐垫下的信让戚况愈发感到来自自己的无能为力。
这或许是戚氏男儿中无法避免的悲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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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又一次毫无悬念的亮起，位于皇城最繁华街道——丰阳街上的一家医馆开了一半的门，稍显昏暗的店铺里散发着各种药材混合着的悠然香气，闻来让人精神一振。在高高的黑漆柜台后忙碌的女子青色衣衫，容颜干净，再过半柱香时间就会陆续有病人来了。到皇城开店已有段时日，叶氏医馆的招牌也逐渐得到了认可。宽容的生活给了这一对温和亲切的兄妹应有的安定。
“请问叶大夫在么？”一个显得有些怯生生的声音在卸了一半的门板前响起。化名叶夏的半夏闻声抬起头，只见一名打扮干净的少女站在门口。一个亲和的微笑在叶夏的脸上展露开来，“在，您先请进来吧。”说着走出柜台，将少女请进了铺子里坐下，“您先稍等，我这就去唤叶大夫出来。”
“不，不用了。”少女忙阻止了她，慌忙间，脸颊泛起浅浅的红晕，“我，我只是来抓药的。我是明阳街上崔府的丫环。”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张药方，“这是叶大夫一个月前替我家小姐开的药，说先服一个月，看有什么效果，一个月后再来找他，看可要换药。”叶夏边听她说着，边双手接过药方，粗略地看了几眼，又望了望少女，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您等等，我去问问。”说完便折身进了里间。
“哥。”她向正在桌前喝粥的男子说道，“你可真是迷倒了不少姑娘呀。”叶凡早已习惯了她这番善意的嘲弄，放下碗，睨了她一眼，“又怎么了？”“喏。”叶夏将药方递给他，“崔家的侍女可是看上你了，要见又怕见到的，何时娶了来呀？”她说着向叶凡眨了眨眼，后者只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低头看着单子。
短暂的沉默在二人人中间逗留，“走了？”片刻后叶凡望了眼叶夏。感觉到屋外的窃听者一跃而去的轻微声响，再三确认后她才点了点头。收敛了嬉笑的二人脸上有一种无法忽视的沉重。药单在叶凡的手中，只见第一味药赫然写着两个字：独活。
等候在外间的少女一派因暗自喜欢而忐忑的模样，没过多久，便见微笑友善的叶夏随着一脸淡定的叶凡走了出来，她忙站起身来，微微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叶夏在兄长身后捂着嘴窃笑了一番，转而又回到了柜台后。
叶凡没有留意妹妹的表情，而是与少女在一旁的桌前坐下，询问了些崔小姐的病情，随即拿起桌上的笔在药单上或添或减了几味药。“这药方里的那一味白芷不要了，其他照旧，再服一个月，你家小姐的病也就差不多痊愈了。”
“有劳叶大夫了。”少女羞涩地说着，叶凡将单子交给叶夏抓药，自己又回到了里间。叶夏一边配着药，一边眼角不时地瞄眼门外，直到一个玄色身影掠过，心中不禁扬起一个嘲讽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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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芊被传召至鸣晓宫时，只有裴念一个人在书房中等待着，一见她来，裴念那常年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个清淡的笑容，“这段时间忙于科举，倒是辛苦你了，再有十日便是殿试，一切可安排妥当？”“回陛下，如今只等陛下出题了。”
裴念仿佛很满意的样子，欣慰地点点头，“这题，朕决定还是待到殿试那日再出也不迟。”说着，她牵了牵宇文芊的手，“今日难得天气爽朗，陪朕去御花园走一遭可好？”
花园中盛放的蔷薇此刻已然凋尽，告别了春夏的繁华，秋季的园中无论怎样看来，都透出几分萧索。用一种近似凭吊的步伐，裴念缓缓走近昔日里最多驻足的亭子。
有时，午夜梦回，她不禁感到无力，这种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疲累是无论多么年轻火热的身体都无法掩盖的。当看到现在的戚芜正用一种比当初的自己更凌厉的姿态逼近权力的顶峰时，即便她的眼中尚带着未将自己内心看清的迷茫，她对自己一手栽培出的人儿有多得意，对这个人的后悔与怜惜就有多少。
“昨夜你回来时遇到皇储了？”裴念闲话家常似的开口，宇文芊闻言只一震，随即点了点头，“是，奴婢还将轿子借予了皇储。”
裴念停下脚步，回转过身看着她，这个在十四五岁时就以冷静与聪慧博得自己喜爱的女子如今只怕也早已不再忠于自己了，其实这是她早就料到的。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能让这不听话的棋子为对手所用，无价值的，一定要对双方都没有了价值，才是安全。
“芊儿。”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表情，裴念悠悠开口，宇文芊一怔，无声地看着她，“这些年来委屈你了。”
“委屈？”宇文芊疑惑地看着裴念，后者止住了她刚要开口的话语，继续道，“其实你与况儿两人情投意合，朕又怎会不知，只是当时朕一心以国事为重，未顾及你们之间的感受，到如今，竟是让你们二人咫尺天涯。”
“陛下。”宇文芊双膝下跪，道，“奴婢心甘情愿为陛下分忧，一生一世。”
裴念伸手扶起她，视线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她左眼角下的花钿上，“可惜了这副好相貌。”她颇为叹息地说道，“况儿如今府中只有一名妃子，不知他可愿再娶一位。”可以感觉到手中女子纤细的皓腕传来的颤抖，裴念在心中的把握又加深了一些，眼中浮出更多的惋惜与善意，“况儿素来淡泊名利，年少时便不只一次地说要隐于山林，采菊东篱，把酒对月，如今将他留下皇城倒是束缚了。”她这般说着，望着宇文芊的眼神中透出暗示的光芒。
心细如尘的宇文芊心中顿时明了了她这番话的含义：只消她与戚况退出这一场争斗，就可以相伴一生，过着隐居的生活。不可否认，这项承诺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可是，望着裴念漆黑的眼眸，她始终是看不透这其中究竟蕴含了什么，她的话，真的可信么？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裴念见她不答，料定她需要时间考虑，因而边说边往鸣晓宫而去。不远处徐徐落下的夕阳将二人一前一后的身影无尽地拉长，乍看之下，竟有股绝望的气息在其中滋长开来。
天牢。
轻轻的脚步声，不紧不慢，似是在花园中闲逛般的悠哉。怜若带着一种近似期待的心情侧耳听着狱卒将牢门上那把好似永生不再打开的锁取下，铁链发出的声响成了被囚禁六天后第一次听到的除却自己的呼吸和脚步声之外的明确的声响。
愈发显得秀丽的女子浅笑地望着她，与嘴角的笑相反的是眼眸中彻骨的冰冷。“卓韵。”怜若呢喃着开口，太久的沉默让她的嘴唇干涩，喉咙中发出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嘶哑和毛糙。
“许久未见了，怜若。”卓韵洋洋得意地开口道，“这天牢住得可习惯？”
怜若没有理睬她，依旧维持着坐在干草堆上的姿势，扭过头望着那被分割的天空。卓韵也不生气，向她走近几步，“你可别怪我不念昔日皇储府中共事的情谊，今日我可是特地带你去见一个人的呢。”
难道裴念忠于要审讯自己了么？怜若感到从背脊渗出的寒意。说不怕，是假的。但是，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由于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突然间的活动让她发麻的双脚有些踉跄。卓韵见状要伸手来扶，却被她冷眼拍开。径自理了理衣衫，手在腰间触到了一个小小的凸起。那里装的是她的解脱，由泛浅所制的毒药——彼岸。这是条退路，若实是受不了酷刑，大可服毒自尽。“走吧。”她的声音依旧透着沙哑。卓韵闻言却笑着摇摇头，“还有些事没做。”说着站在她身后的两名侍女走上前来钳制住了怜若的手臂，使得她无法动弹。
卓韵上前，动作利索而细致地在她身上搜着什么。手到腰间却又一顿，转而那双眼眸中透出胜利的笑意。看着她从腰间的锻带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锦囊，怜若的脸色顿时惨白。“你干什么！”卓韵没有理会怜若那虚弱的抗议，打开锦囊，取出里面唯一的一颗朱砂般色彩鲜艳的药丸，青葱般细长的手指拈着药丸，斜眼看着毫无血色的脸若，“带走。”她说着将药丸放回了锦囊，率先踏出了牢门。
她的转身太轻盈，太匆忙，以致忽略了那被松开钳制的少女低垂的脸上慢慢升起的一种诡异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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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廷之中，那宽阔而又寂寞的路不知延伸到何方，只知这一路越来越荒凉，仿佛正在朝一座死城而去。怜若有些意料之外地站在这多少显得衰败而残破的宫室前。题着“荒苑”二字的匾额悬在门楣上，风吹过，摇摇欲坠，如同居住在其中的人的命运。
“你们在这里候着。”在门口对侍从们吩咐了几句，卓韵带着怜若往里走去。这里是后宫妃嫔们最恐惧的地方——冷宫。来这里，或是死，或是疯，否则是难以离开的，除了有些人，那极少的人，重得宠爱，扬眉吐气地回到后宫争夺的漩涡顶端继续翻腾。
“进去吧。”卓韵指了指一扇紧闭的门，怜若望了她一眼，即便心中有再多的不甘愿，但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唯有走上前推开门，只见白芷颇显憔悴地站在房中。四处遍布的蜘蛛网和灰尘让这一切都显得灰暗而破败不堪，因开门而被带起的风吹动蜘蛛网，吹起尘埃，扬起女子的衣袂和发丝，使她看上去更加的寥落。“王妃。”怜若对自己所看到的感到诧异，白芷只是对她惨淡一笑，透着说不出的苦涩。
带着满腹的疑问，怜若回转过身，却看见空荡荡的院子里没有了卓韵的身影，只有那肆意生长的杂草无比执著地炫耀着自己的葱荣。从不远处走来一名中年宫女，神情冷漠，她似是没有看到这两个人一般动作干练地关上门，随即传来阵阵声响。怜若脸色一白扑向门口，却早已来不及，“你干什么？你可知这里站着的是谁么？是皇储妃！你竟敢锁她？”
“别喊了。吵死了。”宫女如面容一般没有情绪的声音传来，搅起怜若心中沉淀下来的绝望，“来这儿的哪个不是身份尊贵，那都是从前。”说着，边碎碎念着什么边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