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张清秀干净的容颜上有着清澈的笑容,戚芜呆呆地看着,由心底泛出丝丝缕缕的苦涩。她努力扬起嘴角,“谢谢你,清玄。”
“小七你别笑了,你现在的笑比哭还难看。”清玄闻言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咧了咧嘴,然后用十分认真地表情说道。戚芜听他这般说着,瘪了瘪嘴,睨了他一眼,转而不禁笑了出来。
清玄见她总算开怀了些,才放心地松开手,“回去吧,外面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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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神龙四年十一月廿一,镇国永宁公主驸马裴慕因突然重病,药石针灸都无效后仙去。宪宗体恤公主,特命薛明辉协助治丧,出殡这一日,整条雀阳街上都可以看到路上彩棚高搭,张设筵席,和音奏曲,都是各家路祭。
公主府内一片惨白,戚芜静静地立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她的目光停留在那躺在棺木中的男子,沉静,安详,眉宇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忧伤,正如当初第一次见到他一般。虽然她的心中明了,这只是清玄为自己做的一个假人而已,毕竟出殡这样的大事,总需要一个代替,以免引起猜疑,而两个孩子也需要一个交代。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地相信,在自己面前的,就是裴慕。他真的是因为生了重病才撒手人寰。
“母亲。”身着孝衣的席渊一手牵着以沫,走到戚芜身边,他的口中虽然唤着戚芜,可眼睛却是直愣愣地望着裴慕。这是他第二次失去父亲,相较于那个给了自己生命的男子,眼前的人反而更像个父亲,他督促自己念书,他陪伴自己生活,他的关心让席渊感觉到属于父亲的温暖和爱。
但是,他竟然死了。
究竟死是一个什么概念,帝王之死为驾崩,次一级的皇族之死为甍,还有各种说法,驾鹤西游,仙去,故,逝世。可是再多再多的说法,归根到底也只是一个“死”字。没有了温度,没有了情绪,不会再睁开眼睛温柔地看着谁、唤谁的名字。不久之后,棺木封死,埋入土中,立一个碑,从此就是再也见不到了。这就是死。
十四岁的少年尚且太懵懂,不知晓应该要用怎样的心情来看待死亡,他甚至不相信裴慕死了的,因为这是他们在戚芜从宫中回来后第一次见到裴慕,湘蓉等人一再地告诉他们,父亲病了,在栖玄馆修养。怎么突然间,他就不言不语地闭上了眼睛?
“小渊,沫儿。”戚芜拉起少年的手,将女孩揽进自己的怀里。一字一顿地轻声说道,“父亲死了。”
“母亲。”以沫从她的怀中仰起头,面色平静,“以后沫儿再也见不到父亲了么?”
一滴泪从眼眶中滑出,滴在了女孩的手背上,然后慢慢滚落。女孩仿佛吃了一惊,怔怔地看着那滴泪,她从来没有见到自己的母亲哭过,即便是祖母的死,也只是看见那一双红肿的眼睛罢了。她隐隐地知道,这一回,这个人,是真的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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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探得如何?”今日的永泰殿比任何时刻都要显得阴郁,姚宓坐在背光的地方,没有人能看出她眼中的神情。茉心站在不远处,沉稳回答,“棺木中确实是驸马。”
姚宓浑身一凛,面色苍白,哆嗦着嘴唇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要说些什么才好,许久之后,才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是。”
随着镂花的门被缓缓合上,姚宓感觉自己终于处在了一个安全的世界。这里,没有别人,这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是了,一个人,那么除了人之外呢?她紧皱着眉头,一手撑着头,竟是不知不觉地睡去了。
猛然间,她听到一阵脚步声,“谁?是谁在那里?”她警惕地醒来,却看不清自己到底身在何处,慢慢的,仿佛有亮光照进来,把这房间点亮了,她才依稀辨别出自己是坐在花厅之中。
没有来得及思考为什么会突然从书房来到花厅,她的头脑完全被眼前的男子给占满。裴慕。他不是已经死了么?想要问出口的话在声音发出之后成了另外的一句,“驸马来找本宫,不知所为何事?”镇定自若,带着操控者的自信和得意,一如他来到的那个下午。
“微臣来此是与皇后来谈条件的。”裴慕微微作揖,语气中透着几分不容否决的意味。她从未见过眼前的男子如此有气势的一面,不由生了好奇,“愿闻其详。”
“微臣希望皇后看在裴某在皇后面前自尽的份上,放过微臣的家人。”裴慕的这句话让姚宓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随后,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不知是不是本宫老了,竟然都听不懂驸马在说些什么了。”
“皇后可认得这个?”裴慕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姚宓看了一眼,脸色变了一变,她知道这是什么,曾经她看到戚芜从清和殿中带回的,不仅仅是那个少年,还有这个瓶子。“仙莲汁?”她回答道。裴慕点点头,“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