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湘蓉浅笑着点头,笑容中夹杂了太多对当日的追忆。
“她遇到那个人的时候,也是十四岁。”宋铭幽幽响起的声音显得遥远,像是来自空谷,带着回声。
“她?”湘蓉初听他说完,有些迷茫,旋即又明了了,“公主?”
神色萧索的男子点点头。有时候他会想,如果那时宋氏未遭劫难,或许依旧轻袍缓带的他可以在某一日的游园会中见到那笑颜如花般的十四岁少女,从此再也无须如眼下这般遥遥注目。他究竟是在何时爱上她的?也许是日复一日的相处吧,感受着她的每一种情绪,记忆下她的每一次经历。
当听她说起那始终停留在回忆中的少年,他第一次那么想拥她入怀,柔声安慰。
“给你说个故事吧。”宋铭侧过头对湘蓉说道。昔日里在十四岁时与他们命运交叠的少女,如今也已是二十三岁的典雅女子了。关于她的事,他只是模糊了解,但当她与戚芜立在一道时,他总能从两个人的眼中看出太过相似的情绪。或许这也是戚芜对她与别人不同的原因吧。
她们是对方的另一个自己。
“好。”湘蓉微笑着点了点头,湖畔的花树落下一瓣粉红,浮在湖面上,随波漂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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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儿,为何如此不快呢?”戚芜坐在奢华的马车中,将五岁的女儿抱在膝头,温柔询问道,“从上车到现在,都不说话。”
以沫仰起头,眉眼间尽是不舍,“先生没跟来呢,沫儿想先生了。”
戚芜脸上的笑凝固了一瞬,随即又耐心解释,“先生不习惯西北的生活,去了宁安只会生病。沫儿也不希望先生不好是不是?而且不用很久我们就回来了,到时候又可以见到先生了呀。”
“真的么?”以沫心形的白嫩小脸上闪过担忧,又被希望的笑容所替代。
“当然是真的。”戚芜伸手抚过她的脸颊,在她鼻尖上轻轻一点,“但是沫儿不能顽皮,如果回去后先生说你退步了,不乖了,要打手心哦。”
“母亲放心吧,沫儿最乖了,先生的戒尺都没有用过呢。”以沫说完,颇为骄傲地咯咯笑了起来。
马车外,骑在马背上的裴慕听着如银铃轻响、若山涧小溪流淌般的清脆笑声,心中涌起一阵甜蜜。什么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什么举案齐眉,相敬如宾,都比不上此刻他所拥有的更为幸福。对于未来,他并不奢求,只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夕阳在远处沉甸甸地落下,橙色的光线落在这一行人身上,伴随着清凉的风,竟是无比惬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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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毓敏宫的女子卸下华贵的妆容,换上素色衣裙,乌发间一支玉簪尽显清丽,左眼下的玫瑰金花钿随光线明暗闪烁,倒是透出一股不自知的妖娆来。
这是她被封为贤妃后第一次得以出宫。虽然立在帝、后身后,但是她知道戚况是看见自己的。尽管他们的视线未有交集,可至少曾在一处停留。
看着戚芜远去的背影,看着裴慕在旁小心呵护、目光温柔的样子,她不能说不羡慕。之前的席攸觉,之后的裴慕。至少有一个人关怀着,保护着。
“皇后驾到——”一把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她的心绪。宇文芊下意识地整了整仪容,快步来到宫门前迎接,“宇文芊恭迎皇后凤驾。”
这是她的生活,依靠自己,挣扎存活。谁都不必艳羡谁,只因谁都有自己的心事与悲伤。即便无法相依相守,耳鬓厮磨,但至少知晓那个人在心中的重量,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幸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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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闪而过,已是神龙四年的春日。
皇城,用它一如既往的繁华送迎着每一个往返的旅人。年近而立的男子一袭湖色衣衫,头戴斗笠,手握一柄装饰简单的剑,步伐沉稳地走进了朱雀门。
“闪开,闪开,快闪开!”一匹高头大马迎面而来,男子不慌不忙,动作敏捷地往旁一让。骑马之人一甩马鞭,冲出了城门。
“啧啧,小哥,没吓着你吧。”身后一名摆着馄饨摊的老汉一边砸吧着嘴,一边好心地问道。
“哦,没事没事。”男子闻言摆摆手。此刻正值正午时分,他索性在摊子前坐下,摘了斗笠,放下剑,“老伯,来碗馄饨。”
“好嘞。”老汉动作利索,没多久便端上碗撒着碧绿葱花的馄饨,“小哥你慢用。”
“老伯,这皇城内不是不许骑马的么?”男子边吃着,边与一旁的老汉闲聊起来。
“哎,小哥,你有几年没来了吧?”老汉问道,见男子点了点头,才又开口,“如今可不一样啦,这朝里朝外都是姚娘娘做主,别人哪有插嘴的份哟。那个人,”老汉朝城门方向努努嘴,凑到男子身前小声说道,“就是刚才骑马的,是姚娘娘眼前红人杜大人的小厮,那眼睛高得,都快长到头顶心啦。乖乖,不得了,光一个小厮就这样,这正主儿可不知道要怎么跋扈啦。还好我们这些寻常百姓,不常见。”
“难道没有人管管么?”
“有,薛明辉大人是个好人哪,总帮咱百姓说话,可惜说不过呀,这皇帝不听,有什么用呢?”老汉一脸无奈地说,“永宁公主倒是个厉害角色,那时候,硬是把这天下从女皇帝手上抢了过来,可要我说,还不如不抢呢,这世道哪有那时候好啊。”
“那现在公主呢?都不闻不问了么?”
“走啦,和驸马都走了三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