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王怀义臭脾气，还得有几句更难听的等着林雨沫，一抬头看见她这幅模样，心一软，气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以前就跟你说过，你不往心里去，甭管大公司还是小公司，进了公司高层当领导，仅仅业务能力突出是不行的，现在你看到了吧？你才上任多久，就让人家给涮了吧？关键还是被薛晓燕设计的，我都觉得没面子！”
林雨沫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路远对她发动了人情攻势，发出了薛晓燕赠送的温柔一刀，这种伤太尴尬了，还带着难言的羞耻，她呐呐地说：“对不起，王总，是我太大意了，下回我一定不会再犯！”
“你现在的位置不像以前，副总都没有总经济师这个位置重要。你要知道，多少只眼睛盯着你，都等着你出错看你笑话呢！就这回路远辞职，我都不知道替你挡了多少话头！还有那个全面预算管理流程，你就不能动动脑筋，先简化工作量，或者搞个过渡性的政策，实施起来以后，再逐步加深吗？你是个文化人，咱不懂那些高深的，但有个道理我比你懂，做事不要总想着一蹴而就，那句话怎么说的？哦，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
王怀义仍有些意犹未尽，再转念一想，算了，她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哪里见过人与人之间的那些尔虞我诈？还得细水长流才行吧！
林雨沫挨了他一顿猛说，一直站着听，心里憋着一股气儿，头都快晕了，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半天没有缓过劲来。
细细咀嚼王怀义说的一番话，她倒是突然间顿悟了其中的道理，惊叹之余，也不得不感慨，千万不能小看这些自学成才的领导者。
就像王怀义吧，文化不高，更没接受过什么现代化企业管理的理念，但活生生的社会现实，就是他们最好的老师，既然他们能从一众平头百姓中杀出一条血路，必然有着非凡的悟性和适应能力，她这样的理论派与人家一比，真还是嫩着呢！
本来林雨沫对自己的能力，胜任二公司的总经济师那是信心十足，薛晓燕那种水平的，都盘踞这个位置十几年，换了自己肯定能干得风生水起，甩薛晓燕十条八条街。
没想到才上台，先是全面预算成本流程推行遇阻，然后又被路远涮了一下。屁事没干出来，倒惹来一身骚。今天仔细想想，自己确实太天真，太理想化了。
果然，路远辞职投奔了薛晓燕在住总六公司的铁姐们，这件事一时成为二公司的笑谈，传播这种八卦消息的，尤以办公室宁红和财务部梅素琴为最，暗示了新任总经济师的天真无能，一些元老们也以此为借口，拼命向王怀义吹风。
这些人无非是想着趁林雨沫立足未稳的当口，好好打击一下她的气焰。
王怀义哪是省油的灯，四两拨千斤的，全给挡了回去：“路远那人是老薛一手带出来的，去投奔她的朋友是很正常事情，哪家公司高层离职不得走一批人呀？咱们才走一个呢，急什么呀？至于路远为什么提前走了，是我特意关照林雨沫，人家那边有个部门经理的位置，路远又是咱公司的老人，这个面子我得给不是嘛！所以我跟林雨沫说了，早点放路远离开，咱给不了人家位置，还能再耽误别人的前途……”
林雨沫为了缓解压力，私下给即将来上任的预算部主管林北风说了不少好话，好说歹说，他终于是克服了种种困难，提前来上任了，路远辞职的事件才算渐渐消停下去。
然而没几天，财务部的梅素琴又在王怀义的面前，把林雨沫给告了，说她专断独行，也不考虑公司的财务状况，就安排几个项目部分包商来结算。结果分包商来了账上无钱结算，在财务部闹了半天。
王怀义一听，顿时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将这两个人都叫到自己办公室，再次光荣地成为他身边最重要两个女助手的调停者。
“林雨沫，你是不是没有跟财务部打招呼，就安排了分包商来结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是这样子的。”林雨沫说，“前两天，这几个项目分别从业主那里都结回了部分工程款，我以为财务部有钱，才做了这个安排，这些分包商的结算，都是合约部审核过，按照分包合同约定必须结的，没想到财务部拿钱去还了银行贷款利息，却没有通知我，所以才会造成分包商来了没有办法结算的问题。”
梅素琴嘴巴一撇，说：“林雨沫，你这话说的不对，你让分包商来结算，为什么事先不问我一下呢？以前薛总在的时候，都是先打电话问我，我说有钱，她才安排人来结算的。”
林雨沫说：“梅大姐，按公司规定，所有支出都应该报到我这里审批的。”
梅大姐说：“以前薛总在的时候，可没有这么规定过，都是王总签字，我就办了。”
林雨沫说：“新的流程不是没有规定，而是没有执行起来。我记得，总经济师的岗位职责就是管控公司一切经济活动，开源节流。”
“呵，你才当总经济师几天，我还用得着你给我背总经济师的职责吗？林雨沫，不是我告你状，就你事多，薛总在的时候可没有这么要求过，你这是把事情复杂化。”
梅素琴的地位在那里摆着，爱谁谁，她冲着林雨沫翻着白眼说。
林雨沫忍着气说：“梅大姐，这不是把事情复杂化，全面预算管理是现代企业管理的必然之路，监控现金流儿是其中一个重要内容……”
“你说的这些我不懂，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安排承包商来结算之前跟我商量有这么难吗？”
林雨沫反问：“梅大姐，你们财务部支出之前找我签字有这么难吗？”
“你……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专制呀！”
林雨沫说：“这不是专制呀，再说了，为什么不按程序走，非得我主动给你打电话呢……”
王怀义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家里，他老婆正在耳边哼唧个没完，顿时烦躁起来了。他不客气地拍拍桌子说：“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争了，我都快被你们吵晕了！”
梅大姐忿忿不平地说：“王总，您来评评理，打个电话就能解决的问题，她非要搞那么复杂。”
林雨沫在旁边无奈地摇头。
王怀义说：“梅大姐，你先出去吧，我跟林子谈谈。”
梅大姐趾高气扬地瞪了林雨沫一眼，转身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她已经知道，这一局的战斗，再次以财务部的胜利告终。
林雨沫不服气地说：“王总，您也听到了，是财务部支出没有经过我手。”
王怀义点点头说：“是，我听到了，财务部是有不对的地方，还有你说的全面预算管理也是公司未来发展的方向，这些都没有错，但是林雨沫，你怎么就没想过，你刚刚上来，凡事姿态放低一点，付款之前主动打个电话给财务部很难吗？”
林雨沫觉得这不是姿态放低与否的问题，这是推行的程序能否得到重视，她不服气地说：“按公司规定，各个部门的支出都得是经过我手的，便于公司整体控制资金，再说如果实施全面预算管理，那么每天资金台账都是一目了然，根本不需要这样的电话沟通。”
王怀义摇头，说：“你这句话就不对了，即使以后我们建立了全面预算管理，也要打个电话问一下，因为这是两个部门的协作，这是最起码的尊重。何况我们现在还没有实施全面预算管理呢？”
“您心里不是很清楚原因嘛，还不是他们不肯配合么！”
“可你想过他们不肯配合的原因吗？”王怀义突然觉得自己面对的，是自己冥顽不灵的小儿子。
林雨沫心说，还不是你的纵容么？可她还没有勇敢到这个份上，敢当着王怀义的面这样回答。“他们嫌工作量大，怕麻烦，还有，这些人就喜欢因循守旧呗！”
王怀义哭笑不得，摇摇头说：“林雨沫，你真是太年轻了，很多的事情你还不懂啊！”
“王总，您不要总这么说行不？明明不是我的错，您为什么总是说我呢？”林雨沫也有些急了。
“唉，你知道这段时间我替你挡了多少风言风语呀？几乎每个部门都来告状，物资部的黄部长说你没事找茬儿，不批他们部门的预算。”
林雨沫着急地说：“物资部的交际费用不够透明，很多都是白条，我才要求他们重新做一个预算……”
王怀义摆摆手阻止她继续往下：“我知道肯定都是有原因的，而且你的理由也绝对站得住脚。但你得想一下，为什么他们全都告你的状？我不否认有些人可能对你心怀不满，但不可能每个人都是吧？我认为，当所有人把矛头对准了你，先不论事情的对错，你自身，在工作方式上肯定也有问题。”
林雨沫张了张口，看着王怀义失望地眼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事情怎么突然变化成这样了？她低下头咬着嘴唇，心里难受到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