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在任何场合，成思民的出现总会有明星出场的效应，一身棕格花色的西服，格外年轻风骚。当他踩着点儿走进会议室时，此起彼伏的寒暄声立刻连成一片，他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成总，我可都听说你们一公司要有大动作了，这点儿蝇头小利还不够给你们填牙缝儿的，还不给咱们剩下点儿？”三公司老总杜鹏喜欢走集团的上层路线，消息灵通，张口就来。
王怀义是个事事儿不堪落后的主儿，立刻站起身来，继续起哄架秧子：“哎！各位同仁，咱可不能得罪成总，没准儿，咱们今年剩下的产值目标，还得他出手相助呀！”
于建斌正好脚跟脚地进来，正赶上王怀义的话尾巴，立刻嚷嚷了一嗓子：“喂，这是谁在那儿造谣生事呢？真要有那好事儿，今年这个会议室，准保让你们见不到我这个人！咱谁呀？这点儿高风亮节还是有的！不像某些人，净得了便宜还卖乖！”
王怀义一听，立马不高兴了：“怎么啦？小鬼子，你不爱听了？就是咱老王说的！你真有那么高风亮节，还不赶紧收拾收拾包袱卷儿走人？”
立刻有人跟着起哄，众人纷纷响应，开始挤兑起于建斌来。
成思民心里暗叹一声，这里在座的，真没一个是省油的灯！红狮涂料厂这个项目，眼下还没揭开盖子，却已经被传的沸沸扬扬，说不定，早就传到了张啸昆的耳朵里去了，看样子，必须加快进度才行了。
他微微一笑，双拳一抱，四下里转着圈儿的行着礼：“各位大哥，请嘴下留情，真要有那个好事儿，第一个准得请大家帮忙！有肉大家一起吃，没肉一起喝口汤，兄弟单位什么意思？不就是这个意思嘛！”
会议室立刻想起一片叫好声！王怀义得意洋洋地瞟了于建斌一眼，“大兄弟，你这话叔爱听，就冲你这句话，这个标你拿了，咱哥几个一起为你开香槟庆祝！”
“王胖子，看你这点出息，这称呼都差了辈儿了！”于建斌摇了摇头，瞪了王怀义一眼，心说：“你个王胖子，演戏也别太过火了，怎么总得涮着我玩儿，你才高兴呀？”
当时针指向九点三十分，所有子公司的代表都准时出席，集团总经济师徐治平拍拍话筒，用波澜不兴的声音宣布进入开标程序。
从成思民进来，发生这一系列的插曲，林雨沫的眼眸就没抬起过，她竭力保持着旁观者的态度，只有那紧紧撰着的双拳，泄露了她澎湃的心潮。
成思民第一眼就准确地找到了她，看着林雨沫冷若冰霜的模样，他心里微微一乐。这个小丫头，看样子还真是打算和他划清界线了，咱就喜欢你这个小模样，你若是一上来就和我谈笑风生，那我还真要伤心了呢！
按交标书顺序剪开标书，天鸿一公司的报价最后出来，仅比二公司低了19万！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成思民的利润率就定了那个不可置信的15％！
林雨沫感觉脖子好象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呼吸都不畅了。已经不用再等计算结果了，这个结果她早推算过了，即使需要计算到小数点以后两位数来定赢家，她仍然是败了！
这个结果，即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成思民的水平高过她，这一点她非常清楚，19万的差价虽不足以证明两人的水平相差多么大，但心理战的水平他明显高过她一筹。
这个结果她想到过，真到了这一刻，林雨沫心里仍然很失望、很失望。因此，当成思民担忧的眼神与她撞在一起时，她目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果不其然，大概一刻钟以后，徐治平平静地宣布，天鸿一公司中标，裕华路综合楼的开标会到此圆满结束。
于建斌得意起来，一下子站起身来，哈哈大笑着，对大家说：“兄弟们，承让，承让！刚才有人说，我们中了标，要为我们开香槟庆祝，中午就哈德门烤鸭店了，在座的各位，务必要赏光！”
“那算什么呀？咱说话算话，中午就中午，大兄弟，咱这面子可是冲的你！”王怀义对这个七千多万的综合楼并不当回事，忍不住出言调侃。“小鬼子，你有河北金桥在手，还手握那么大的项目，居然来跟兄弟们抢这几个铜子儿。”
于建斌在河北有个大型的桥梁项目，要修三年。金桥银路茅草房是建筑圈的一句俗话，意思是修桥的利润最高，路其次，再就是房子。
大家也纷纷附和：“就是，小鬼子眼界变浅了。”
于建斌说：“瞧你们这副嘴脸呀，什么金桥，甲方整天没事找事，七改八改，把老子当孙子一样使唤。他奶奶的，老子侍候得头都大了，还是做集团的项目好，不遭罪……”
“行了，别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小鬼子，中午你订好房间，通知我一声，保证准时到！”王怀义大声说着，一边举步往外走，林雨沫与薛晓燕也赶紧跟上。
成思民看着她快步而去的背影，说不清为什么，心里跟着就空了一块。于建斌跟大家寒喧完，一回头看到成思民神情落寞，愣了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林雨沫袅袅婷婷的背影，眉头微皱，挡在成思民面前说：“走吧，思民！”
成思民回过神来，问：“舅舅，您打算去哪里？我得去一趟住建委，林处让我过去一趟！”
“唉！你哪知道呀？开标前我不是接了个电话？你知道那是谁的？张啸昆的！”
“哦？呵，他的消息可真够灵通的！”成思民倒是早有准备，迟早都有这一遭，早点儿也好，协议约定的第一笔款马上就要支付，这么大一笔资金审批，肯定瞒不过张啸昆的，索性摊开了谈条件好了。“电话里他说什么了没？”
“没有！所以我心里不踏实呀！”于建斌对于张啸昆这人，心里有着长期恐惧的阴影，提起来就有些心虚。“这不，打算和你商量一下嘛！要么，咱先回公司吧？”
成思民摆摆手，“不用了！他约了您几点呀？”
“让我开完标就过去呀！我这不是心里头正打鼓，你聪明，你猜猜他会找我谈什么？会是这个项目吗？”于建斌的担忧没法掩饰了，他这会儿真怕张啸昆一声令下，让他把项目交出去，他该怎么办呀？
“舅舅，我直接过去谈吧！谈完了再去住建委办事，您干脆就别出面了！这个项目，您真不用担心，只能我们做，谁做都动不了，否则，一个拖字诀，什么都让它黄了！他这会儿找我们，证明他心急了，我们的位置，进可攻、退可守，没什么可担心的！”成思民不以为意，看于建斌的表情像个苦瓜，立刻出言安慰他。
于建斌对这个外甥的谋略，那是一百个放心，一看他那么胸有成足的模样，自己的底气也回来了。“好，好，那你就自己去！我一见他就犯怵，没准儿将事情办砸了！你就全权做主，谈妥了给我说一声！”
薛晓燕一回到二公司，立刻要林雨沫组织全体合约部的人员，她要开一个裕华路综合楼项目的开标分析会。
林雨沫淡淡一笑，这会儿她已经从升职来的首次失利中平静下来了，立刻让何晶去通知准备。这人哪里是要开分析会，分明是要开她的失败批斗会吧？来吧，谁怕谁呀！
会议刚开始，薛晓燕还特意去征求了一下王怀义的意见，希望他也能参加一下。
王怀义觉得她有点小题大做了，一边批着文件，一边打了一声哈哈，说：“你们内部总结一下是可以的，我就不参加了，顺便替我说一句，失败是成功他娘，林雨沫这次报价做得不错，让她继续努力就行了！”
薛晓燕的脸一下子黑了半边，答应一声就退了出来，心说，王怀义这人是中了林雨沫的毒了，想借用他的力量打击林雨沫，那还得另想辙。
会上薛晓燕借题发挥，将林雨沫这次失败定义为用人失误，用一个管成本的何晶担当主要组价任务，没将预算主管路远的作用发挥出来，导致以微弱的差距败北，令人痛心云云。
合约部全体人员都有些莫名其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看向了林雨沫。过去薛晓燕负责这摊事的时候，这种情况不是经常发生吗？尤其是何晶，低着头坐在那里，又一次成了光荣的池鱼。
报价的最后一个步骤，那就是测算各家的报价，再调整自家的最终报价，那才是关键的一环。几乎所有的投标都带着赌博的成分，七千万的工程，这一次高了十九万，只能归咎于运气不佳，还能怎么样？
薛晓燕长篇大论的时候，林雨沫一直微笑着倾听，没有一丝儿不耐烦的表情。当薛晓燕终于批判完了，让她发表战败感想的时候，林雨沫姿态优美地站起身来，径直走到会议室里布置的可移动的展示板前面，提起备用的水笔，唰唰地写了起来。
她很快地在展板上写出了18％、15％、20％一串数字和一个计算公式来，“各位同事们，这次投标我的确是败了，但是，败在哪里呢？就败在了心里战这一个环节上！我问在座的各位一句，这里有人曾经战胜过成思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