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脚步就是一滞,一是被这突然高喝惊着,二来也因为对面这带疤女子正拿着发簪抵在雪白的脖颈处。狱长瞧着心里也有些慌,万一这姑娘所言是真,到时太子那边察觉了要过问,那他可就脱不开干系了。当下,狱长调整了脸色与姿态,“姑娘何必如此激动?有话好好说嘛。”
刘惠香冷眸微动,握住簪子的手却又用力几分,压得雪白脖颈上立时出了一道血痕,更惊得狱长与一众狱卒倒退了一小步,“马上送我去见太子,我有重要情报面呈太子!谁敢耽误,小心狗命!”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
听得外头纷乱之声,太子不由蹙起眉头,对身边的护卫吩咐了一声,“你去外面看看,发生了何事?”护卫出去后不久进来禀报道:“回太子殿下,外边来了个女子,说有重要情报呈上来。”
太子抬眼瞥了一下这临时搭建的帐篷,也不知这场瘟疫何时成为过去,“那就呈上来。”护卫顿了一顿,微微抬起双眸看向太子,“但那女子以死相逼,要亲自面呈太子殿下。”
“让她进来。”太子略想了想,挥手示意道。不久即见到了面带疤痕的刘惠香,太子微微惊诧,却是很快若无其事。他端坐于帐中,淡然说道:“听说你有重要情报,呈上来吧。”
刘惠香瞧着太子面色喜怒不显,微微咬了咬唇。在得到太子同意的消息时,她便将发簪放下,而那脖颈上的血痕却是留了下来。刘惠香将刘萋萋那套脏衣服从怀中摸出,郑重其事地放在宫女拿到她跟前的托盘上。宫女托着呈给了太子。太子只是瞥了一眼,便示意其放下。
不想太子反应如此淡然,梦寐以求之事眼看要功亏一篑,刘惠香怎能甘心?当下,她攒足勇气,朝前几步,扬起带了一道血痕的雪白脖颈,看着太子大声问道:“太子如今是觉得您的储君之位稳操胜券了吗?”
此言既出,帐中众人俱是面色一变。其中一人喝道:“大胆!”正欲让人将刘惠香掩嘴押下,太子却已沉下脸色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全都退出外面,没有本宫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刘惠香的一颗心一直砰砰砰跳动得厉害,见着那些人都出去,而太子也正色看她了,她的愿望眼看就能实现了,稍稍安定了点,但激动的情绪却让她一瞬间头脑空白,只是两手拢在袖中紧紧攥住。
太子道:“就凭你,也有资格妄议皇家之事?哼,刘二姑娘,你以为凭借这么一件衣裳,就能够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了吗?”
刘惠香面色一白,却是梗着脖子硬逼着自己不要跪下。既然太子屏退众人,那么,他就是在意他的储君之位的。只要他在意,那么她就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希望。所以,听得太子这般说,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如今我朝内有天灾,外有人祸,这场瘟疫若是不能及时得到控制,民心势必对我萧氏王朝大失所望。太子殿下身为一国太子,自然要以挽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为己任,怎能眼睁睁看着天下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而不顾?远的不说,就是眼前大齐国太子、公主,以及其他外国使团的使者们,尚且就在我萧氏王朝的国土上,一旦处置不当,大齐国、蓝夭国等国会轻易放过我国?早些年,就常听说几个挨近我国的外国,时常借口兵压边境,骚扰当地百姓。现在有这么大的混乱,他们难道会轻易放过?我劝太子殿下不要呈一时意气,不如先听听看,我呈上来的到底是什么。”
太子沉默地看向刘惠香。第一次,他从一个女子口中听到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论。这等分析,如果背后没有人指点,他不信刘惠香一个闺中女子能捣鼓出这些来。只是眼下,他自然也知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
见太子终于被自己说服,刘惠香唇角微扬,带疤的脸上仿佛泛起一抹亮光,竟有独特的美艳。只是太子并未正色看她,是以并未发现。刘惠香眼底闪过一抹失望,随即迅速用更美好的笑容掩饰过去。她看着太子那刚毅俊美的脸,指着那件脏衣服说道:“这件衣服上,用特殊的针法将解除这场瘟疫的药方子缝制了起来。我想着,这药方子能够帮助太子解决这场燃眉之急,笼络天下民心,不敢有任何闪失,这才以命相搏,亲自送到太子殿下跟前,这才放了心。”
太子闻言,眉头微微一动,眼底闪过一抹亮色。只是却快得让刘惠香几乎没有看到。“这药方子,你是从何处得来?”若非被刘惠香特意脏上加脏,太子或许还能一眼认出这件衣衫是刘萋萋的。
刘惠香心头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太子殿下无需知道,您只需明白,我是用命换来的药方子。”
太子凝神沉思片刻,问道:“这件事,除你外,可还有人知道?”
刘惠香心中不由得意,想着刘萋萋再如何大方,也绝不可能将这可换大钱、保住身家性命的药方子说出去,便忙点下头来,“太子尽管放心,除了我之外,就是我大姐和我娘他们都不知道。”太子是想凭借独门掌控这药方,以免被人捷足先登,夺了他的好处。这一点,她早在来的路上就想明白了。只要刘萋萋药方不外泄,她这一谋必定是十拿九稳。
看着太子冷静下去的脸色,刘惠香就知自己已经说动了太子。只是,太子贵为一国太子,是不可能向除了皇帝之外的人低头的。想到这里,刘惠香还是有些忐忑不安,“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只要太子承诺,我就能保证这药方子只有您才有。”
一个以命相搏的女子,必定还是有所求。太子早知刘惠香动的是什么心思,不过眼下和对方虚与委蛇,他倒是毫不介意。是以,太子微微颔首,“什么承诺?”
刘惠香咬了咬鲜艳欲滴的红唇后,终是看着太子迷人的五官,说了出来,“他日太子登基,我要太子许诺一个妃位。”
太子一怔,片刻后沉沉而笑。这笑让刘惠香忍不住想往后退。但她知道自己再无退路。
太子斜睨着刘惠香,“本宫他日若是登基为帝,后宫美人势必众多,你不介意是那万中之一?”
刘惠香咬唇道:“不介意,只要妃位稳固,太子垂怜,我就不会介意。”男子三妻四妾多么正常,而太子是极有可能做皇帝的人,后宫三千佳丽有何出奇?
“那本宫给你这个许诺,”太子转过身,脑海中出现的却是很多年前,他在南王王府瞧见的那幅画面,那温婉柔和的女子,只可惜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前提条件是,这药方子只能由本宫掌控。”
不知是太子语气过于平静,抑或是他突然转身的动作,刘惠香在那一刻陡然打了一个冷战。
“这是自然。”刘惠香说着,从怀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白色布帛,双手递到太子跟前,“这是契约书,太子请过目,如果没有疑问,还请太子在落款处盖印、签字。”
瞧着太子陡然变色的脸,刘惠香却毫无惊怕之感,反而心底涌起一股洋洋得意。这一招,可是从刘萋萋那儿学来的,万一哪天太子要是反悔了,她便拿着这份契约以作提醒。若是太子不认账,纵使拼着一死,她也要将这契约内容公之于众,让太子颜面尽失,人心尽失。
刘惠香想得越发得意,太子的脸色也变得越发凝重。他想不到刘惠香竟会做了这手准备,更想不到她会有此胆量。但一切,他只是在心底盘算,并未表露出来,反而似笑非笑看着刘惠香,“刘二姑娘看来是比刘家其他姑娘聪明,竟还懂得拿契约书来谈条件。”
“太子殿下过奖了,我这都是从三妹妹那里学来的。”刘惠香一时得意忘形,竟脱口而出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只是看太子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便将稍稍提起的心重新放下。
将刘惠香打发走了后,太子身边的人便被叫了进去。太子道:“你去查探一番,看看这药方子究竟是谁给刘惠香的,刘惠香出去后,都跟谁有接触。”那人即让底下的人出去办事,随后把刘惠莲、刘惠香被云王弄进大牢的事说了一遍。太子闻言,眉头皱起,“这么说来,药方子很有可能是从刘萋萋那里传出来的。”
“那要不要……”底下人随即做了个杀头的动作。太子却是缓缓摇头,“本宫还不至于为了一个药方子和一张契约书,便滥杀无辜。”更何况,将来就算兑现承诺,将她纳入后宫,他亦大可从不去见她,让她孤独终老。一个不被君王宠爱的后宫女子,其实比民间寻常人家的妻妾还要凄惨。刘惠香一心只想攀龙附凤,却没想过将来必须要承受的痛苦。
太子很快理清思路,吩咐道:“你马上派人打探云王的动向,如果他们手上也有这药方子,便想方设法控制起来。如果没有,只需悄悄监视,不要妨碍他们治病救人便是。”
正在治病救人的刘萋萋突然打了个喷嚏,眼前即出现一块干净的帕子。她侧脸,便看到云王温和的笑容。
“本王来替你擦擦,这秋风起的早了,容易让人生病。”云王若无其事地想给她擦拭鼻子,刘萋萋此时可没法完全淡定地承受,因为,周遭都是灾民骨碌碌转动的眼珠子,大伙儿正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