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外头那些人心里明白了多少,又懊恼了几分,刘萋萋在屋里已捣烂了药草,正取了药汁一滴一滴喂进云王的嘴里。外头人追得紧,连煎药也怕时间不够,她索性就换了此法。白衫人在外面说的话,她也听到了,原想着这个白衫人应该是有什么来头,却不想对方竟是与蓝夭国的皇帝有交情。
白衫人跨进门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刘萋萋坐在云王旁边,一脸沉静。这丫头倒是镇静,莫不是认为自己会相帮?
刘萋萋觉得光线被挡,有些不乐意,不等白衫人开口即道:“你放心,等他醒了,我们自会告辞。”
这丫头的态度真是又冷又淡,直教人心里添堵,白衫人哼哼道:“借了我的势挡完了灾,就想过河拆桥了?”
借势挡灾吗?也不想想自己之前都做过什么。仿佛完全没有听出那是挖苦讽刺,刘萋萋淡然回道:“若是不够心狠,何以保命?”
白衫人没想她会如此回答,倒是怔了一怔,随后走上前来,睃了一眼云王。没想到这小子生得一副好身材、好样貌,真是便宜了这丫头。“我这儿可是宝地,不是什么人都能住的,就是蓝夭国的皇帝想来住,没有我的允许他也住不得。你倒嫌弃起来了,莫不是捏着什么秘密,或把柄,以为我就奈何不了你们了?”
刘萋萋实在有点不明白对方心里的想法,于是扭脸去看白衫人,一对大大的眼眸清亮得直迫人心。
“我看捏着什么秘密或把柄的那个,是你吧?不是你将我们引到这里来的吗?什么目的也不让我们知道,我自然是要等到弄清楚事实才会走的。又或者,你与我娘有什么渊源?”
这个人初次见面就刻意易容成了娘亲的模样,就是后来被她揭穿了,也没有用回本来面目,单凭言行举止还真不知是男是女,尤其性子也透着古怪,对于自己和男子共处一室,且是那样亲密,对方竟也没有如外头人那样,眼里露出半分鄙夷……
白衫人给刘萋萋说得面色似乎变了变,不自在地咳了几下,“还不到时候,天机不可泄露。”
什么天机不可泄露?刘萋萋被弄得一头雾水,转头见云王似乎要醒来,便暂时放下了疑问。只要云王好好的,有他陪在身边,那便是好的。正有些怔忪,便见云王果然慢慢睁开了双眼,还拿了手指来捏自己脸颊,只喜得她笑出眼泪来,问道:“你醒了?”
“我无事,别哭了,乖啊。”触碰到了那熟悉而迷恋的脸颊,云王满心欢喜,看到刘萋萋流泪,眼里更是饱含了心疼,连声音都轻柔得似怕惊着了她。
刘萋萋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掉了眼泪,当下就有些难为情,却让云王搂进了怀里。实实在在的温暖一下子就把那点儿难为情拥抱走了,只听云王轻柔的说道:“你没事吧?我一醒转,就发现你没了,出去追,又落在一处白茫茫的地方,等我醒来,你已在我身边。你一定很担心我,对吧?”
刘萋萋笑着伏在他怀里,“没事。”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她多希望能够持续一辈子。可她知道这不可能,于是从云王的怀里脱离出来,“外边来了很多人,他们来者不善,你可知为首的人是谁吗?”
“是谁?”
刘萋萋吸了一口气,声音轻轻的:“是房蜜,她一直认为是我害死了刘锐夕兄妹,现在正带了人来要杀我。”
云王便紧了紧她的手,道:“别怕,有我呢。”
刘萋萋“嗯”了一声,神情淡然,大大的眼眸里看不到半点怯怕,这反而让云王心里一痛,将她又轻轻地搂住。只听刘萋萋应道:“我知道。”又想起白衫人还在旁边看着,不由面上发了热,眼角的余光一扫过去,白衫人却不在屋里了,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对了,这屋的主人你可认识?就是引我们来温泉的白衫人,是此人将我们两个体内的余毒解了,去谢谢这位前辈吧。”
屋外,房蜜等人也已经赶到了。见到这么多人一个个都在院里等着,也不见人进去搜,房蜜便是气得不行,也不顾自己一路追来气都没有喘透,开口就骂:“一个两个平日里多猖狂,真到有事的时候,就变得畏手畏脚了,大人要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何用?既是看到那贱人进了屋,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进去搜了她出来?”
那些人被她喋喋不休骂得有些受不住,有人忍着不耐到她跟前解释道:“夫人,搜不得啊。”
房蜜柳眉都想倒竖了,“搜不得?”她没瞧见先前的情况,更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这一群人自从来到竹屋,一个个就变成了窝囊废。之前伏杀刘萋萋虽然不成事,可也还算动作利索。越想房蜜就越上火
“竹屋的主人与吾皇有交情,我们得罪不起!”房蜜正要拿出那人给的令牌,强令他们执行自己的命令,方才说话的人已经解释道。
为了个被利用的夫人,把自己搭上去,他们当然不乐意。总得设法让刘萋萋自己出来了,他们只管在外边来个守株待兔,犯不着得罪竹屋主人。
可房蜜却万万等不得,听了这话柳眉都倒竖了起来,叉腰骂道:“真是没用的笨蛋!他们一辈子不出来,难道你们就一辈子守在外面?不会想别的办法?火烧、水淹,什么办法不行?”
火烧水淹……这些办法也不是不行。几个人彼此打了个眼色,心领神会。
外头的动静刘萋萋和云王早听见了,只是没有立即出来。白衫人估计也受不了房蜜等人的闹,又自外面折了回来,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皱眉看着他们二人道:“唉,外边那疯婆子说话是越来越难听了,再不出去,我可管不住自己手痒,要将你们丢出去……”
见没人肯听自己的,房蜜还要接着放话,一晃眼,就看到刘萋萋和云王两个携手走了出来,不由就是一怔。明知道走出来是个死,这小贱人竟真的从正门里走了出来,房蜜心里就是一堵,难道她真的就不怕死吗?自己可是猎手,今次杀不到猎物绝不肯空手而归的!
可是见着刘萋萋一副淡然、完全不将自己和这么多人放在眼里的样子,房蜜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刚才的得意劲减退不少。她虽口口声声要让刘萋萋为一对儿女填命,但对方真的与云王携手而出,冬日暖阳底下,房蜜的后背却不自觉冒出冷汗来,“刘萋萋,你总算肯出来了!本夫人还道你是当了那缩头的乌龟呢!”
房蜜今天打扮得一副贵夫人出门烧香的派头,又是唯一的妇人,是以,在那百来人里,刘萋萋一眼便看到了她。只是一眼之后,便不愿再多看一下了,“我再说一次,害死你一双儿女之人,不是我。”
房蜜根本不信,眼圈立刻就红了,抬手指着刘萋萋道:“刘萋萋,这话你也有脸说出口,我的夕儿、莲儿若不是因为你,怎么会那般惨死?竟敢说出这种话来,你也不怕遭天打五雷轰!”
刘萋萋也知道自己不管说多少遍,房蜜都不会信的,当下也不再解释,只是巡视了一眼房蜜带来的那些人。这些人衣着各不相同,但身上的某处却都在衣服上绣着一朵花。花不是美观的款式,却是让人越看越眼晕,至而头晕,然后站不住脚。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后,刘萋萋悄悄掐了一把手上的肉,这才回转过神来,心里则已经是一凛。一时觉着眼熟,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你不相信我也不愿多说,我还是那句话,害死他们两个的真凶,我一定会亲手揪出来。”
房蜜只是怒视着刘萋萋,她现在过于激动,明知道对方是凶手,却偏偏拿对方无可奈何。而白衫人已经在院里的一处落了座,在往那群人瞥了一眼后,面上似笑非笑的道:“现在人可是出来了,你们是准备用火攻,还是用水淹哪?”
一席话让来的人面色都不自在了起来,其中一个应是首领的不得不站出来回应道:“前辈千万不要往心里去,方才我等只是心急,才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但这也是为了前辈好。”又指着刘萋萋和云王道,“这位女子,是长老会、神女和朝廷都要捉的人,我等只是奉命行事,前辈又是慧眼的人,相信不会为难我等。”
“哦,你的意思是,我老眼昏花、识人不清了?”白衫人似笑非笑看着那说话的人,好像能从那人的脸上看出花儿来。
触碰到白衫人的眼光,那个人心里一紧,忙道:“不敢。”
刘萋萋便抽空问云王:“这竹屋主人你可认识?”云王却是摇头,“我也不知他是何来历。”
那就奇了怪了,既然都不认识,又为什么要帮他们呢?刘萋萋一时不解,就去回想白衫人同自己说过的话。明明脑中滑过什么,偏这时脑袋有点乱,就是想不出什么来。
刘萋萋兀自出神,在别人眼里就变成了对他人的无视。来的人一个个恨得把牙齿咬了又咬,特别是房蜜。
白衫人站起身,冷冷瞥着人群道:“既然如此,那火把又是什么意思?”
正说着,首领后背的冷汗都冒了出来。而房蜜则突然一把夺过身后人手里的火把,朝刘萋萋猛地扔了过去。
事发突然,被夺的人还在愣怔,刘萋萋只觉眼前火光一闪,紧接着就被人往后拽去,下一瞬就落入一道熟悉的怀抱里。
白衫人的眼睛亮了一下,便又恢复了平静。竟敢在自己面前班门弄斧,当着众人的面,就把带毒的火把投掷过来,真以为自己是纸糊的了。不过,能够出动这种无色无味的绝世毒药,看起来那丫头得罪之人还真是不少啊。如此想着,一双透着睿智的眼睛便往刘萋萋身上看了过去。
但见刘萋萋自云王怀里挣脱了,一脸平静神色,仿佛方才房蜜的偷袭她早已料到。再看那云王,只是专注地看向刘萋萋,满眼担忧。
当火把落到地上的时候,房蜜的孤注一掷便宣告了失败,眼睁睁看着刘萋萋被云王护着,毫发无损。不甘心的她喉咙里发出了怪异的嘶吼声,而刘萋萋已察觉空气中的不对,就没有太留意房蜜的癫狂,反而是拥着房蜜来的人无不受了罪,正一个接一个抽搐着往地上倒去。
那些功力深厚的见状心头都是一凛,显然没有料到房蜜居然连同一条船上之人也要害,居然想要同归于尽。一时间,众人也来不及与房蜜算账,只赶紧屏住呼吸,护住心脉,与房蜜的距离拉得远远的。而那个骂房蜜“你疯了”的人,则在一口气喘到一半的时候,便猛地瞳孔放大,双眼凸起,身体“咚”的一声栽倒在地,竟是立即中毒身亡了。
空气中立即传来刺鼻的恶臭味,居然是那毒药迅速将人的身体腐蚀了。房蜜站得离那人最近,待反应过来时,差点把自己也吓破了胆。那人说过此毒十分厉害,要自己务必小心使用。可她不甘心看着刘萋萋好端端活得逍遥自在,她的两个儿女却不明不白地冤死了,还要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悲愤上心,也就不顾那人叮嘱她的话。
刘萋萋也没有想到房蜜是个疯的,为了让自己死,竟然一心只想要和自己同归于尽了。她心里惊得一跳的同时,也与云王两个默契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快把这个服下!”刘萋萋从怀里掏出药瓶,倒了一枚药丸就往云王嘴里塞。如此霸道的毒,比之那毒潭的潭水还要厉害,她现在也有些头皮发麻了。
白衫人早掩了口鼻退到正房门口,此刻正远远地观望着。刘萋萋眼角扫视过去时,发现对方的眼里似掠过一丝惊惶,但再凝了眼看时,便就像无事人一般了。都是用毒、练毒的人,没道理遇到如此霸道的毒只是惧怕,而不研究一二的。刘萋萋眼里都冒了光,便没有注意白衫人的不对劲。而此时,藏在身上的小懒虫和色彩斑斓们也已经跃跃欲试,发出吱吱的叫声来。
正要朝地上那滩眼看化为血水的尸体走过去,忽然身后被人一扯,刘萋萋回过头来,正触碰到云王深含担忧、不舍的眼神。她不由紧紧握住他的手,脚步也停了下来,道:“放心,小懒虫会帮我打头阵。再说那毒虽然霸道,却于我无碍的。”云王已经服下她给的药丸,如今见刘萋萋说话神情都与平时没有异常,便信了她的话,但还是担心道:“不要过去。”
“好,我不过去,让小懒虫它们去就是。”刘萋萋的手被云王越抓越紧,只得顿住脚,她也想看看小懒虫和色彩斑斓们的本事如何。
那边的房蜜仿佛受到感染,倒在地上以后,就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双手和方才最靠近的那个人的腿,在快速地腐烂
“想不到你居然做到了。”过了半晌,白衫人忽然低声说道,看向刘萋萋的眼神多了几分不同。
刘萋萋被说得莫名,就听白衫人说道:“历来,蓝夭国的神女都把驯服巫神代代相传下来的蛊神,当作毕生目标,可是,数百年过去了,却鲜少有人做到。想不到,你竟然做到了。”白衫人眼里闪烁着激动的泪花,可声音依然四平八稳。
比起白衫人来,刘萋萋却冷淡、镇静得让人觉得过分,都怀疑她是不是戴了面具,无论遭遇何人何事,那副表情都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但是有一件事,你恐怕还不知道。”白衫人仿佛真的看不下去刘萋萋过于淡定的样子,故意欲言又止。
刘萋萋却并不想知道白衫人又要故弄什么玄虚,但云王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生怕白衫人不说,有些急切地问道:“前辈有什么话还请直言,晚辈感激不尽!”
倒是个识时务的年轻人,这丫头有福啊!白衫人羡慕的同时,也不再卖关子,说道:“凡是驯养蛊神的神女,都必须要通过蛊神的考验,否则,迟早有一天,会惨遭蛊神的反噬。”
云王听得心头一震,看向正在房蜜腐蚀处舔舐的虫子,眼神都变了,连忙追问道:“何谓反噬?”
白衫人说道:“就如你现在所见。”
此时,呕吐的声音此起彼伏,云王本是强忍住的,此刻也再难忍下去了。他不想让刘萋萋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便松了她的手,飞快地躲到竹屋后去。
见云王匆忙跑开的背影,刘萋萋只是淡然地垂了双眸,脚步毫不迟疑地朝房蜜所在走去。小懒虫若真如白衫人所言,迟早有一天会反噬自己,那也是以后的事。现在,她并不想让房蜜就这么死去,她要将害死刘锐夕的真凶捉出来。
房蜜本是晕厥了过去的,但又给小懒虫和色彩斑斓们舔醒了,又痛又痒又酥又麻的滋味,让她又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又是一阵哭声一阵怪笑的,在众人面前她已是个疯子了。偏生她并没有真的发了疯,还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到刘萋萋朝自己走过来,还是毫发无损的,心里便万分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