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珠一入腹,只觉腹中陡然生出一股炙热难当的热流,瞬间在体内乱窜,倏忽上冲至头顶百汇,顿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他哪里知道此珠名唤“阴阳珠”,乃驱尸老妪偶得于灵山极地,后又历经采撷活人元阳加以焙炼。其每得一份元阳,便有一活人失去元阳沦为僵尸,尸身则入炉作焙炼之用。驱尸老妪原待采撷足九九之数,两珠合二为一,择月圆之夜吞服,那时天下再无人治服得了她。谁知化了无数心血,这最后一个元阳总是不得圆满。眼看不日即大功告成,却被金剑门坏了好事,连双珠亦在慌乱逃窜中失落了。此珠虽未焙炼成功,但其威力之盛却不容小觑,是以居然一时吃不住竟晕厥了过去。
居然这一倒,形势立刻急转直下。原先对付居然的武士掉头攻向三绝秀才,不过数招便将三绝秀才拿下。那名受伤的武士忍着痛过来欲宰了他俩,被另一名武士制止。那武士怒道:“这两只狗弄瞎我眼睛,不能放过他们。”他双眼血肉模糊,果然是被居然射瞎了。另一名武士喝道:“你擅自处决他俩,主人怪罪下来会连累我们,还是等交给主人后再说。”那武士听他拿主人来压他,口中骂骂咧咧不止,却也不敢强行出手。
他们用随身携带的绳索将两人捆了个结结实实,连同那些鹰尸一起缚在马背上,然后快马加鞭往前赶去。三绝秀才神志未失,他瞧了瞧居然,只见他双目紧闭,面色潮红,不时从鼻孔里喘出粗粗的白气,料想其大概是中了毒。原指他望他能救江湖于危难,没料到出师未捷便己身陷囹圄,不禁悲从衷来,黯然垂泪。
不多时,前方迎面来了一队人马,亦是金盔金甲,两名黑衣人赫然在列。两名黑衣人各乘一辆敞蓬马车,一人手持兽头铁杖,另一人执一面大旗,却是旗白鹰紫,与在伏虎山庄时有所不同。大约是增援而来,两队人马立时汇到一处。
这边的武士齐齐翻身下马,先念了一遍“无量之城,武林至尊。血鹰旗下,莫不归顺。”然后躬身向黑衣人行礼,道:“黄鹰坛属下恭祝两位使者步步高升早日入城。”两黑衣人微笑颔首,步下马车,领着众人向南施礼,齐声念道:“无量王千秋万代,仙福永享。”
礼毕,执旗的黑衣人问道:“你们发讯所为何事?”一名武士道:“谢执旗使垂询。属下在途中发现有神鹰遭恶狗残害,遂探个究竟,不料被恶狗偷袭得手,伤了一名兄弟,是故发讯求援。现己将那两名恶狗擒来,请执旗使发落。”说着会同另几名武士将两人及鹰尸一起提到执旗使面前。
执旗使点了点头。他瞧了居然一眼,略感诧异,责问道:“你们为何伤我神鹰,害我黄鹰坛的兄弟?”
三绝秀才见居然仍是双目紧闭,心知己无生还之望,遂将心一横,大声骂道:“你们这帮为虎作伥为祸武林的狗东西,迟早要遭天遣。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不必多言。无量狗城,武林祸害。死鹰旗……”话未说完,早有一名武士上前给了他一个大耳括子,一道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
执旗使嘿嘿冷笑道:“杀你如同杀一条狗,不必急在一时。你且说出幕后受谁主使,还有哪些同伙,本使或可网开一面。”
三绝秀才唾了他一口,喝道:“秀才我生为人杰死为鬼雄,何惧你们这些狗屎无量王的奴才。一人做事一人当,一刀捅来便是。”
执旗使见他竟敢骂无量王,惊骇得脸色煞白,举起旗杆当胸向他戳去。
说时迟那时快,在旗杆尖端将至未至三绝秀才胸口之时,只听“砰”的一声,执旗使如断线风筝一般高高飞起,不多时又是“砰‘的一声,重重摔在不远处的地上。他落地之后痛苦地扭了几下便再也不动弹了,口鼻处渐渐洇出一大滩鲜血。这一变故令众武士瞠目结舌,半晌都无人回过神来。
三绝秀才本当那“砰”的一声是旗杆击中自己所致,不料又传来“砰”的一声,这才发觉胸口处并无异样,方知又一次死里逃生。他茫然地睁开双眼,见那些武士都呆呆地盯着倒在不远处的黑衣人,回头一看,只见居然己醒来,正愣愣地站着,脚下绳索散断了一地。但见他披头散发,脸色殷红如血,眉宇间盈动着一股黑气,双眼呆滞地盯着自己的双手,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
三绝秀才又惊又喜,忍不住呼道:“居兄。居兄。你没事吧?”
居然却仿佛未听见一般,一动也不动。三绝秀才又高声呼了他一遍,仍是纹丝不动。那些武士闻声倒惊觉过来,纷纷掉过头来,向这边怒目而视。执杖的黑衣人双眼一翻,尖声喝道:“你俩个狗东西,竟敢施诡计害我执旗使,定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着扬起手中的铁杖。众武士见其扬起铁杖,得令一般齐齐围攻过来。
眼见武士即将攻到眼前,三绝秀才情急之下侧身用力蹭了蹭居然,仍未将之弄醒。居然痴痴愣愣好象着了魔,对四周一切充耳不闻,只顾盯着双手出神。三绝秀才长叹一声,闭目只待受死。
那些武士俱是一等一的高手,早有数人将钢刺狠狠刺入居然的身体。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以他们的身手,这全力一击定是戳个穿膛窟窿,谁知只戳入寸许便再也刺不进去,仿佛刺入极韧极韧的物体。后又有数人刺中,亦是如此。正在他们惊疑不己之际,只听居然怒吼一声,身形暴长,一股巨大的气浪将他们抛到空中。他们人尚在半空,口中己是鲜血狂喷,直如下起一场血雨。顷刻,人血交杂,如中箭的野鸡似的接二连三地直堕下来。
那执杖的黑衣人见状惊恐不己,原先的气焰早己去得一干二净。他悄悄退到马车后,从怀中掏出一支焰弹,正欲抛出之时,只觉手臂一紧,手中那颗焰弹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他挣扎了一下,无奈双臂被牢牢掴住,丝毫动弹不得。他回头一瞧,正与居然目光相对,顿时唬得魂飞魄散,身体软软地瘫了下去。居然一脚将他手中的铁杖踢飞,正击中那辆马车,马车立时“轰”地四分五裂,然后提起那黑衣人,喝问道:“无量王那厮究竟是何人?”
黑衣人闻及居然问起无量王,浑身一颤,面如死灰,嘴唇不住翕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居然亦不逼他,用重手法制住他“百会”“大椎”“膻中”等几处要穴,扔破麻袋一般扔到一边。
余下的几名武士逃也不是留也不是,一个个垂头耸肩如丧家之犬。居然喝令他们给三绝秀才解开绳索,然后让他们站作一排,将身上盔甲悉数解下。众武士不敢违命,纷纷依言卸了金甲,却无人摘下面具。三绝秀才此时虽乃灰头土脸却是精神陡长,走上前用力扯下一武士的面具。那武士惨叫一声,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甚是骇人。原来面具竟是直接浇铸在脸上,早己与皮肉连为一体,一撕便是连皮带肉一大块。
居然和三绝秀才相顾愕然,他俩虽猜测得出无量王甚为残忍暴虐,却想不到对手下亦是无所不用其极。看来这些武士只不过是其手中的破铜烂铁而已,较之猪狗亦有不如。三绝秀才叹道:“无量王如此‘善’待各位,各位竟还为其卖命,真是令秀才我打破头也弄不明白。”
众武士均默然不语,显是大有难言之隐。这时忽听有人高声叫道:“无量王千秋万代,仙福永享!我等皆是诚心实意拜随无量王,休得听信霄小之人的挑唆。无量王乃佛祖一十九世灵童转世,智慧非凡,宽怀度人,有通天彻地之能,岂是那些愚昧无知之人抵毁得了的?我等只有拜随无量王,以不幸为大幸,以受苦来消减罪业,方能进入极乐之境,永脱轮回之苦。如有叛我无量王者,当堕入阿鼻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脱。”众人循声瞧去,见说话之人竟是己“死”去多时的执旗使,不由地惊奇不己。
只见那执旗使盘膝而坐,双手作托物状举过头顶,口角尚有血迹未干,面色却是安然祥和。他的声音又洪又亮,每一字都清晰有力,如叩锤般沉沉叩在众人心头。三绝秀才本欲上前喝止,却被居然伸臂挡回。执旗使说完之后,缓缓放下双手,深深吐出一口气,又高声唱道:“以我清净之躯,赴我无量之城;以我赤诚之心,谒我无量王尊;以我肺腑之声,赞我无量之伦;以我坚贞之气,贯我无量乾坤。”
执旗使唱罢,面露微笑,双目向远空凝视片刻,头一歪,就此去了。
众人无不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