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良久,那间石室的门开了,文绮和七画走出,与楚燃竹、兰薰他们会合。
待算好时间后,众人开始行动。
这场争分夺秒的闪击战,惊心动魄。
蓬莱国民都被监押在王宫的西院中,防守严密。谁人不盼着有朝一日能重回故土,而一半的民众此前被瀛洲杀害,这血海深仇早已是生还者心头的烫伤,灼烧得他们夜夜难眠。
突然,房门被一脚踢开,外面赫然立着一位青灰色衣服的人——正是潮风。
“我是文绮公主的朋友,你们快点往南边的宫墙跑,有人在那接应!”
众人大愣,待反应过来时,立马蜂拥撤出。
一出了门,才发现原来所有的关押室都已经被神不知鬼不觉的打开。而负责守护此处的禁卫军皆已被迷了魂,呼呼大睡!
蓬莱人也都心知肚明,不敢骚乱,低声撤往南边。
那深紫色的宫墙,霍的被从外面击出一个大洞,接着就是两个、三个……人群如泄洪一般穿过墙洞。
墙那侧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道徒,小光,他道:“大家这边走!”御着湛卢剑而起,众人紧随。
最后逃出墙的是一对雍容华贵的老夫妻以及膝下的儿子,看装扮准是蓬莱贵族。
大批人一路逃跑,也遇到不少赶来的军士。
小光御剑冲锋,如天神般让人侧目而视,几乎无往不利。身后那些满腔国仇家恨的蓬莱人,更是以一当百不可遏制。
当然,这边如此大的动静,那边不可能还没察觉。
诏凌麾下的骑兵反应敏捷,骁勇善战,第一时间就冲入西院阻截欲逃跑的蓬莱人。
射人先射马。
文绮公主早就将瀛洲各个军队的职能配置摸清了,眼下骑兵们一踏进来,楚燃竹此前偷偷埋下的咒术全数被他引爆,不炸人,专炸马。
骑兵们纷纷莫名其妙的跌下,加之灰烟浓浓,让他们难再有用武之地。
而潮风早已偷溜出去。
这个时候,本来王宫里的几位“重要人物”定要亲自来看个究竟,可谁想蓬莱人逃跑的同时,王宫东方传来浓烈的凶邪剑气。
——苍殛——?!
这是飞宇和镂月的第一反应,对他们而言,找回青女的魂魄就是目的,偏偏苍殛与姜兰薰会合后,飞宇竟再也感受不到苍殛的气息。眼下终于苍殛又出现了……
两人立刻寻去。
辛苦了数千年,总算要握住这份得来不易的成果了,飞宇这刻简直能流下泪来。
然而当他到达东海岸时,所看见的却是个从未谋面的少女。
少女一袭先秦时代的曲裾深衣,腰前系着橘红的祓,长发不作髻,只用铁步摇绾着。她正坐在沙滩上遥望大海,静谧的如同一尊玉石像。
这让飞宇大为震惊——此女子身上的邪煞之气,为何与苍殛的剑气那般相似?!
而镂月一看不是苍殛,气急败坏,拔了剑就逼近道:“什么人,是想死吧?”
少女却如若未闻。
镂月又上前三步,“你到底什么人——?!”
而飞宇的语气也难掩失望和不解:“这位姑娘,在下是瀛洲国师,姑娘是迷路了,还是冲着在下来的?”
少女缓缓开口:“……你似乎不想知道我是谁。”
“在下只想知道你的意图,否则……”
“否……则……?”少女的语速慢得能把人急死,“我是春秋向国的公主……姬宛。”
镂月大吃一惊:“春秋时代之人?!你为何活了这么久!”
“活得久……生不如死,死不如梦……背负的宿命也难容于天道……”
飞宇闻之心下一凛:“难道姑娘你是剑魂?!”倏地想到此前他曾与一名剑气怨戾的女子交过手,脱口冷道:“原来是夙玄长老的藏剑——胜邪。”
“是了……!”
小宛霍然起身转来,展出胜邪剑,浓烈的剑气以她为中心扩散出去,更像是将两把锋利的刀横在飞宇和镂月的脖子上。
“胜邪和苍殛剑气虽像,却仍可辨别,只是你们急于得到苍殛而失了冷静!”
十二分的犀利倏地灌注了小宛的眸子,仿佛被她多看一眼就会无地自容。
“胜邪剑许久不见血光,你们有什么本事就全使出来,让我姬宛好好讨教——!”
瀛洲国。
北部海边。
十几条战龙盘旋于此,这一片天空都让人望而生畏。其中为首的那条黑龙,就是乌屠。
龙角旁坐着飞穹和辛夷。
他两人按照之前楚燃竹所交代的,赶赴巫山神女处请来了乌屠,而乌屠又以龙吟讯息召来了分散在神州大地的同族们——这些战龙都是从前被飞宇利用过的蛟,幸存的它们由于受了姜太公的恩惠,现下自然愿意帮助辛夷去瀛洲救人。
同时辛夷用岐山的“千里传音”秘术,召来七襄观的小宛,请她用胜邪的剑气支开飞宇和镂月。
眼下抵达了瀛洲的北海岸,只见小光带领大批蓬莱人浩浩荡荡冲来。辛夷赶紧飞下海滩,命令战龙们降落,让蓬莱人登到它们身上。
小光一边组织蓬莱民众,一般冲喊道:“飞穹公子,我怕小宛支撑不了多久,你快去助助她!”
“知道了。”飞穹迅速化作道白影,腾向东海岸。
而他还没走多久,国王诏凌就亲率余下的禁卫军奔来。
蓬莱人这刻霍然混乱,有人因恐惧和忌惮而慌不择路,有人却因仇恨和愤怒而奋不顾身反冲向诏凌那边。
——“大家以逃出瀛洲为先,听我的命令——!!”
这个声音让蓬莱人集体为之一振,各个停下动作仰面看来,只见红衣盛装的公主,站在北海岸的灯塔顶发号施令。
阳光从南面照来,那轮红日就在她身后,将一道艳丽凛然的影长长投下。
手中,是纵横一时的苍殛。这舍我其谁的气场,震撼了整片海滩,哪怕是九天神嫔降临,也会在文绮的面前黯然失色。
一双双景仰的眸子虔诚的望着她,然后,蓬莱人众志成城的加速撤退,一条条战龙满载而起,飞向北海玄洲……
在人群中,那对穿着华丽而贵气的老夫妇,不禁互相欣慰道:“咱们的女儿也长大了……”
但诏凌也发命禁卫军捉人,甚至可以将蓬莱人就地正法。
这时楚燃竹、兰薰、陆七画三人赫然而至,再加上辛夷和小光,不出一会就改变了形势,让诏凌和他的手下们应接不暇,更不消说去阻止蓬莱人逃走了。
而在东海岸,奋力拖延着飞宇和镂月的小宛,也等到了飞穹的支援。
飞穹与小宛俱是道行高深之人,此刻想让战况一直维持下去不算难事。
所谓“分瓣梅花”,便是要将瀛洲国的这些难缠人物一一分开,逐个拖延时间。而警觉性和敏感度极强的飞宇,本来不容易中招,但若是遇上飞穹就不同了。
到底是师兄弟,飞穹依然不放弃说服飞宇:“师兄、池池,你们究竟到错到何时?!”
飞宇道:“师弟以为,我何错之有?”语调不重,可固执的成分昭然若揭。
镂月更是叫着:“飞穹师兄!师妹一直盼望你能和我们一起,但事到如今你还与我们处处作对!”
而小宛道:“你们为了一己私怨随性殃及他人,竹中仙与兰薰姑娘却未怪罪你们,你们竟还振振有词!飞穹公子,无须再客气了!”
眼见着战况愈加的难解难分,飞宇和镂月也多少猜出情况不对,偏偏被缠得难以脱身。又一想,也不知文仲此刻是什么情形。
关于文仲,同样遭到潮风和润玉的阻拦。
只是他不急不躁,也不在乎蓬莱人被救走,反倒饶有兴致的同两人切磋起来。
更为离奇的是,文仲对两人的身法十分熟悉,总能未卜先知而抓到破绽。
润玉少了一只手臂,被他这样一攻击,极难招架,骤然就身体失衡,跌倒在地。
这时在旁边围观的下属们一拥而上,朝润玉伸来长矛。
潮风心下失跳一拍,一刀挡开文仲那两只无孔不入的红袖子,瞬间就奋不顾身的扑到润玉身上。
润玉更是吓得手脚冰凉,只看见周围一大圈的长矛如马蜂一样插过来,要不了一瞬就会把潮风戳得千疮百孔!
“你……你走啊!”
润玉情不自禁的大叫起来,这一刻甚至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将潮风推开。然而潮风纹丝不动,似是哪怕自己死无全尸也要护得润玉周全。
周围人的阴影很快遮住了天顶,这黑压压的杀气,即将吞噬两人。
突然之间,海蓝色的光芒乍的高高冲起,把周围的敌兵弄得全盘人仰马翻。
润玉大惊的盯着自己的蓝色玉佩,它竟在方才挣脱了红绳,飞到半空大放异彩,将两人笼罩在一个深蓝色的障壁之内。
敌兵爬起来再攻,谁料潮风的玉镯也横空出世,同玉佩加起来,产生了一股不可言喻的力量,让敌兵再进犯不了分毫。
这个时候潮风才回过神来,爬起身,摸着后脑勺庆幸道:“终于得救了,不容易啊。话说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头,还好当初没把它送给雪葵,不然我们岂不是惨了……”
“你……你还说!”润玉的脾气又发作了,偏偏脸上不对盘的泛开两抹极红的红晕,“哪有你这么不要命的,真是气死本小姐了!”
“喂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啊!”潮风冤枉道:“本少爷拼了命的护你,到头来反被奚落……”
正说着,头顶上的玉镯和玉佩突然发出了声音,一轮轮的向外扩散。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这是个苍老而饱满的声音,起先细小如蚊,接着愈加增大。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随着这声音增大,润玉恍然惊道:“是那个万空师太!”
潮风也大为不解:“那老尼姑怎么跑到玉里头了?!还念起他们佛家的《般若波罗密多心经》?!”
而更叹为观止的则是,《心经》一出,敌兵们各个如遭咒缚,再移动不了半步,只能在原地抱着脑袋痛苦呻吟。
就连文仲也大受冲击,表情扭曲。
声音越来越大:“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念到这里时,一大半的人都已经膝盖贴地站不起来了。
潮风一怔,道:“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吧!”牵了润玉就跑,后者不满他行动太突然,抱怨了句:“你不能先说完再跑啊!”
两人总之是撤得飞快,头顶的玉镯和玉佩也像是保护神般随着他们一起飞去,牢牢的保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