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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西府。
文氏挣扎着站起身来,踉跄地朝厅堂走去。几个小丫鬟跑来,慌忙搀扶住了文氏的胳膊。
“大奶奶,您还发着烧呢,怎么就起来了,罗伯特医生说,您这是心病,得卧床静养。”
“我这心惶惶然,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当文氏绕过一个一人高的琉璃瓶,站在厅堂的张宣慌张地将什么东西藏在身后。
文氏挑起眉头。
“你拿的是什么?你藏的是什么?”
“大奶奶,什么,什么也没有。”张宣结结巴巴地说道。
“什么也没有?张宣,你竟然敢跟我文氏耍心眼,你小子也不看看我文氏是吃什么长大的,想蒙混我文氏,你小子还嫩着呢。给我拿出来。”文氏大喝。
张宣欲哭无泪,痛苦地看着文氏。
文氏猛然推开张宣,朝张宣身后望去。一封电报被张宣拿在手上。
文氏迅速将电报夺去,电报被快速展开。
“张宣,你是我从娘家带进梦府的,你不跟我一条心,我弄死你。”
忽然,文氏愣住了,一双红肿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电报。电报是大牛发来的。电报上清清楚楚的写明了一件事情。
梦世昌被诬陷走私烟土,被稽查烟土的军部抓进监狱,如今已经身患重病,小厮大牛请求大奶奶速想办法营救梦世昌。
“不,不,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不,不——”气血翻涌的文氏脚步踉跄,站立不稳。
啪!
文氏一把抓住楠木桌子的边缘,双眼红肿地厉声道:“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他甘愿为了百姓能用上价廉物美的胭脂而去得罪富贵名流,怎么会忍心贩卖烟土去害人呢?”
文氏渐渐眯缝起眼睛,苍白的嘴唇哆嗦着。
“是,是他,一定是他,故伎重施,谋害了我儿,再次谋害二爷。”
仿佛感受到什么,文氏抬头朝厅堂外望去,不知何时,梦少君带着众多人等站在厅堂外。
“你,是你,一定是你——”文氏抓着电报朝站在高高的门槛外的梦少君扑去。不等文氏靠近门槛,一个个保镖跳进厅堂,人人将长棍架在文氏的脖子上。
“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想反了吗?这可是大奶奶。”张宣愤怒大叫。
“大奶奶?呵呵。”梦少君阴寒地跨过门槛,径直走向张宣。
张宣骇然地看着凶神恶煞一样朝自己走来的梦少君。
大手猛然扼住张宣的脖子。
“你称呼她什么?”梦少君的双眸几乎暴突出来。
几乎要被扭断脖子的张宣艰难地说道:“大奶奶,真正的梦府夫人,二爷是真正的梦家嫡亲。”
没有想到表情骇然的张宣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忽然,大手猛然一抛。张宣被生生地摔倒在地。
“打,给我将这个吃里扒外的贱奴打折两条腿!”梦少君狂啸着。
一群保镖手持长棍冲向张宣,长棍暴虐地狠狠砸在张宣的身上。
“你们疯了吗?我的人,你们也敢欺凌?”文氏癫狂大叫,欲挣脱保镖们长棍的束缚,前去救起张宣。
“三少爷,找到了,找到了!”连猛呼啸着朝这边奔跑而来,一个木匣子被连猛捧在怀中。
连猛恶狠狠地看着文氏,啪的一声将匣子打开,匣子里是大量的胭脂配方,银票,收契。
“三少爷,这匣子是在张宣房间内的床下发现的,这些收契足以证明那个多次盗卖咱们梦府胭脂配方的内贼就是他,张宣。”
“污蔑,我张宣对老爷子,对二爷,对大奶奶,忠心耿耿,怎么会做那鸡鸣狗盗之事?”被打得浑身血迹的张宣愤恨大叫。
梦少君俯首望着张宣。
“你这个忠心耿耿为什么不是对我梦少君呢?我梦少君才是家主啊。”
“啪!”一巴掌重重地抽在张宣的脸颊上。一口鲜血喷吐而出,张宣的脸颊生起五道暗红色的血印子。
此情此景,文氏彻底明白过来,这是一个局,要陷自己和张宣于死地的局。内心悲愤的她呼嚎一声,拼尽全身气力,挣脱众多保镖的束缚,疯狂地朝梦少君撞去。
看着疾速朝自己撞来的文氏,梦少君阴险地笑了,身子快速一个调转。文氏猛然扑了一个空,疾速撞击向楠木桌子的一个桌角。
“大奶奶——”倒在血泊中的张宣惊恐大叫。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带着极大力道冲撞而来的文氏收不住力道,额头重重地撞击在桌子角上,鲜血瞬间流淌出来。
文氏努力地睁了睁眼睛,身子朝地面滑去。
一个保镖急匆匆地跑来。
“三少爷,三少爷,二爷被省城稽查烟土的军部送回来了,正在大门外。”
“哈哈,好啊,这败坏梦府声誉的一家子也算团圆。”梦少君狰狞大笑。
倒在血泊中的文氏喃喃道:“二爷,是二爷吗?”
满是鲜血的手艰难地朝厅堂外伸去。
梦少君阴厉地看着文氏,大喝道:“来人,将这女人丢出梦府,从今日起,梦世昌和文氏,梦少蝶三人从梦家族谱上除名。”
张宣和文氏惊骇地望着梦少君。
“我想不出一个杀人犯,一个走私烟土的,一个纵容家仆盗卖梦府胭脂配方的,有什么理由和资格继续留在梦府。驱逐出府已经是恩义。”
“你,你这个魔鬼,你这个妖孽!”文氏癫狂地朝梦少君爬去。
梦少君冷冷看向连猛,连猛朝众多保镖甩了甩脑袋。保镖们呼啸着冲向文氏,文氏被生硬地拖出厅堂,拖出西府大院。
“大奶奶——”浑身鲜血的张宣追了出去。
一根长棍被连猛甩了出去,长棍在空中呼啸着,旋转着,重重地击打在张宣的后腰上。
扑通一声,张宣扑倒在地面上。
“天可怜见,人是要讲良心的啊——”张宣悲愤大哭。
……
梦府大门。
额头鲜血直流的文氏被几个保镖用力丢出大门,向来养尊处优的她重重地摔在地上。
噗——
一口鲜血喷吐而出。
文氏艰难地爬起,愤恨地朝汉白玉台阶冲去。
忽然一声孱弱的声音响起。
“玉儿,不要再争了。”
癫狂的文氏愣住了,有多少年,没有人唤自己做“玉儿”了?文氏缓缓转过身来,朝周围望去。
一棵大树下,一个浑身鲜血和疤痕的男人正躺在一张破草席上,男人胡子拉碴,满头白发。
“世,世昌——”文氏浑身颤抖,头颅不断地摇晃着。
处心积虑要将儿子推上家主之位的她难以相信,今日,终于天崩地裂,一切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跪倒在地,文氏颤抖地抚摸着男人的花白头发。
“世昌,你的头发?”
花白头发,胡子拉碴的男人正是梦世昌。
“一夜之间,白了头发。”
“世昌!”
文氏搂抱住梦世昌满是伤痕的大手,嚎啕大哭。
一个身影躲避在梦府大门后,黯然地看着这一切,身影正是翠屏。
一条丝巾被拿起,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三姨太,这女人向来挤兑您,如今她被赶出去,倒也清静了,以后啊,再也没有人欺辱您了。”丫鬟乐菱说道。
翠屏捏起丝巾用力拧了拧鼻子,泪眼朦胧地呵斥道:“蠢货,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啊。”
忽然想起什么,翠屏朝地面狠狠唾弃一口。
“呸,呸,我才不是那狐狸呢。”
……
傍晚,碧绿的梨花江缓缓地流淌着。一座破败不堪的庙堂矗立在江边,由于江水的冲刷,涌起,浸泡,破庙的墙壁上生出许多青苔。
梦世昌蜷缩在破庙内的破草席上,瑟瑟发抖。
“世昌,喝些米粥吧,这是我刚刚买来的,还热着呢。”衣衫褴褛,浑身血迹的文氏说道。
满头白发的梦世昌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向端着粥碗的文氏的双手。
“你的,你的,玳瑁护甲呢?”
文氏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如今我还戴那劳什子做什么?”
凄然一笑,梦世昌闭上双眸,哽咽道:“这碗米粥是那玳瑁护甲换来的?”
委屈的文氏抬起袖子抹着眼泪。
“快喝吧,啊,别想那么多。”
两人没有注意到,破庙外一个女子正站在一棵大树后,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女子心疼地捂住嘴。
一个小丫鬟轻声道:“小姐,我们是来放花灯的,您看他们做什么?”
被唤作小姐的女子正是天香城舞后月亮。
凡是流连高级会所,奢华夜总会的达官贵人,许多人都知晓舞后月亮的名号。虽然许多富贵人家的子弟都喜欢捧月亮的场子,但没有谁真的敢近距离地接近月亮。人人皆知这女子是天香城城主杨凌天的金丝雀。
“香草,想办法去将梦少蝶的朋友唤来。让他们一家三口团聚。”
“小姐,您为什么要飞蛾扑火,为梦少蝶做这么多事?小心引火上身。”
躲避在大树后的月亮淡淡地说道:“没有他,又哪里有月亮呢?能和他擦肩而过,已是幸福。”
丫鬟香草无奈地点了点头。
……
深夜,茅草屋。
“爹,娘,少蝶不孝!”梦少蝶朝地面跪去。
“儿子不要这样,你的腿,你的腿——”文氏一把拦住了欲跪倒在地的梦少蝶。梦世昌被成杰抱起,放在新买的一张大床上。
看着梦少蝶受了枪伤的双腿,文氏泪如雨下。
“都怪我太傻,没有想到那天夜里的枪声是那畜生朝你开的,我没有想到你会在深夜闯进那畜生的洞房。”
“娘,都过去了,日子会好起来的,儿子的双腿也会好起来的。”梦少蝶安慰道。
“七七姑娘,成公子,谢谢你们,没有你们帮助,我们一家三口是无法团聚的。”文氏感激地看着柳七七和成杰。
“我很困惑,那个将纸条放在窗口,通知我们,说阿姨和叔叔遭了难,被迫栖身梨花江边破庙的那个人是谁。会不会是——”柳七七皱眉说道。
“会不会是那个送少蝶回来的人?”成杰问道。
“是的,直觉告诉我,有人在暗中,默默地帮助着少蝶。而这个人显然并不想我们知道他的存在。”
“既然他不想我们知道他是谁,或许是有难言之隐,我们还是不要太刻意去发现,顺其自然。”
柳七七和成杰两人互相点了点头。
皎洁的月色铺洒进茅草屋,看着月色,梦少蝶若有所思。
忽然,梦少蝶的心痛了起来。
心在呼唤着。
“小纨,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