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宗健2016-01-11 15:395,007

  被“请”到了萧煌府中的两姐弟这才知道,萧煌其实是赢国皇族的七皇子孟白,也是这几年一直搅得浩朝不安宁的复国组织“狼杀”的统领。

  “七皇子孟白?”桓语初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则是略微皱眉想了一想,随即一拍手:“梓瑱我想起来了!孟白是和爹爹非常要好的忘年交,经常来往。爹爹还说等我长大了要把我许给他,我小时候叫他‘兄长’的。你大约是不记得了吧?”

  “当然是记不起来的。”好几天了,桓梓瑱就是一个人闷闷的不开心,实在不明白除了被软禁在孟府以外,还有什么可以让他如此不开心的。

  安静了一会儿,桓梓瑱抬起头来:“姐姐,你要帮他么?”

  “什么?”

  “他要帮赢国复国。”

  “所以?”

  “那是不是我们复国会有希望?”

  桓语的目光瞬间严肃起来:“梓瑱,你是说,你觉得我们赢国应该卷土重来?就冲着这里有几千武人和一个我们的皇族遗孤?”

  “难道不该吗?这几千人好歹还是可以把皇帝和权臣给暗杀了。到时候不用我们动手,大浩根基必乱。我们毕竟是吴人,他们大浩是我们的世仇。家仇可以不报,国恨怎么可以不结?”桓梓瑱大概没想到姐姐会反对他,倏地涨红了脸。

  “你出生的时候赢国已经灭亡了,家里为了逃命差点就把你送人。后来家里被烧了,我们逃了那么久,你看赢国哪个人管过我们?你忘了好心收留我们的师夫是哪里人啦?还有,安王爷照顾我们那么久,你一点旧情不念,就要灭了人家?还暗杀,你怎么说得出口?”

  “我……”他一时间有些混乱,也觉得杀人然后等着窝里反的提案有些不好,但又咽不下这口气,语气蓦地提高了一个八度,“那姐姐你是觉得这里被端了至少比大浩被灭了好吗!”

  只见桓语看着她半晌,轻笑一声:“大浩大浩,你到现在还像对自己国家一样地称呼着你口中的仇人。即使这样,这还是要帮萧煌?你忍心?”

  桓梓瑱愣在当口,自己都没有发现,原来对这个后起之秀的国家的眷恋超过了自己的想象和骨子里所谓的名族大义。

  “瞧瞧,哭什么。”桓语擦去他眼角不经意划过的水滴,正色道:“你说,哪里的人不是人?哪个国家不想自己的人民安乐健康?我们若是选择了复国,那要把好不容易脱离了战争苦海的两国百姓置于何地?人民只要家庭美满世道太平就好,谁管你何姓坐拥天下?”眼睛远远看着窗外,“等到孟姓重新坐上龙椅,要做的还不是治国?这样,和现在已经出现的太平盛世有何区别?我认为,用百姓的生命换来的荣耀,是耻辱。”

  “桓儿好胆色好口才,一席话说得本公子心服口服。”萧煌推门而入,一边拍手叫好,含笑的眼光往桓语这里瞄了好几眼,随即定在她微红的眼眶上。

  “桓儿真是叫人心疼。我说桓儿,做我的皇后怎么样?将来等天下一统,与我共同坐拥天下江山。”他蹲下来,刚好和桓语平视,右手抵着她的下巴问道。

  “可惜我不想要江山。”她看着他,目光中有些怜悯,“萧公子,我敬你是君子也是才子,请停了这场无意义的争斗,这样下去谁也没好处。”见他不回话,只好在心底哀怨几声,“孟兄,你是在念着当年被灭国的痛么?”

  “呵,知道我是谁了,也不帮我?这媳妇真是有趣。”萧煌冷笑一声,“是谁小时候一口一个兄长的,整天跟在我后面跑还怕我逃了。今日倒是倒过来了,嗯?风水轮流转啊。”说着凑到她面颊上快速吻一下,“桓儿记不记得,那时是你说要我做你相公,你爹才定的亲?”

  看着面前人不应出现的暴戾神情,不知为何桓语感到了一种很深的无奈。泪水打湿眼眶:“孟兄,不要这样。把这名头抛了,你还是做回你的龙音神君,置身事外来去自由不好么?妹妹我不会负了浩国,你不能硬拼。”

  “才短短几年就把你与身俱来的赢国血统磨光了?怪不得我大吴这么容易就被赵怀仁那贼人占了也没人反抗。”他凶道,“都说江山美人不能同归。既然桓儿让我抛弃江山,就是愿意把自己送过来了?”

  “我……”无法抑制地想起梁熠,真诚的眼睛,戏谑的调侃,偶尔小孩子一样的玩笑,都像是久久不散的过眼云烟,回荡心头,填满脑海。

  “你依然忘不了梁熠。”只听萧煌冷冷道,“就是从那次护镖回程开始。梁熠哪里好?给不了你名分也没有能力保全你,怎么你们一个个就是对他念念不忘?”

  “我们?还有谁?”桓语莫名。

  “罢了,女人都不可靠……”像是失心了一般,萧煌喃喃说着,捂着头走出房间。

  这一走,就是大半月不见。

  时节已是十月末,萧煌派人送来的食物也是冷冷的,院子里的花都凋谢了,连些硬气的秋菊都只剩下残叶败枝。

  “姐姐,你说我们是逃不出去了吗?”桓梓瑱放下笔,问坐在一旁看书的桓语。

  自从被请来孟府后,萧煌差人每日送来的饭里就掺着让人散功的药,这一来一去半月多,再高的内力也临近消失了。

  “你要逃出去干什么呢?回去告诉浩朝那小皇帝说有群赢国人要暗杀夺权么?这种事,不用你说的。”桓语倒是不慌不忙,慢慢转头看向窗外,院边有几株腊梅,“那坐在龙椅上的,都不是省油的灯,比我们这两个莫名其妙被劫了的傻瓜可强多了。”句尾捎带着几声叹息。

  “梓瑱,等这梅花开了,大概会有人来救我们吧。如果没有的话,那……我就嫁了。”她低垂眉眼,有了些悲怆的意味,“只希望这样他能放你回去,将来我还可以等着你回浩朝金榜题名呢。”

  “姐?你这是怎么了?突然地……那梁公子那里怎么办?”桓梓瑱着急问道。

  “我们都回不去了,还在乎什么?”她凄凉笑着,把手里那卷医术翻得嚓嚓响,自暴自弃地大口喝手边掺着散功毒药的碧螺春,眼神飘忽渺远,“他要是快点忘了我就好了,我才不要让他知道我嫁了别人。”

  “姐你别这么说……还有机会的……我不要功名,你别……”桓梓瑱看桓语心灰意冷的样子,不知所措地劝道。

  突然,偏僻小院的门槛坏掉的声音蓦地传来,紧接着是书房雕花门被踢开。强大的力道所带来的后果就是木屑四溅,桓语抬头茫然地看着立于门栏处那个黑色的剪影。

  “是不是你告的密!”那人一身黑,连里衣上都有清晰可见的划口,和衣角的泥印一同暴露了刚才那场战斗。

  萧煌几步跨到椅子边上一手挥开桓语手里还未放下的茶杯,瓷器碎裂的声音和响亮的耳光声同时到来。回过神来,就是怒极的萧煌单手扯着桓语脖子掐得她无法呼吸的一幕。

  桓梓瑱睁圆眼睛瞪着屋内情景愣了半晌,手里饱蘸着墨水的狼毫掉在地上。

  “桓语!我好好待你,你就这么对我!”萧煌竭力大吼着,将那种被最信任的属下背叛的愤怒发泄出来,“你和浩朝那个贱人商量好来伏击我的?啊?!我死了你就高兴了是不是?”

  所谓飞来的横祸挡都挡不住,这就是例子。上一刻还在聊着不甚愉快的天,这一刻就出现了性命之忧。

  “我没有……”桓语双手抓着萧煌的手腕想要找到支力点,颤抖着声音说。

  “都死到临头了,骗谁!看来是我高看你了。我的好桓儿,不但和敌国人跑了,还和人家串通了来对付我!说,几时给他们我的行程?”他捏着的手似乎完全没有松开的意愿。

  “等一下,萧公子。”桓梓瑱在大难之时总会爆发出超乎寻常的镇定能力,这绝对是自己姐姐的家族遗传,“这些日子我和姐姐被关在这里,又被下了毒,院子里那么多死士把守着,怎么可能和外面人串通?”

  “谁知到你们用了什么办法!休来扰我!”他此刻正是气头上,谁的话也不听,何况他和桓梓瑱本就是旧仇未结又添新仇。

  “再不扰你,我姐就要死了。”他只是站在那里,用那双本就只擅长舞文弄墨的手举着地上拾起来的碎瓷片,带着微微颤抖,但是坚定地指着萧煌,“放开我姐。不然,我们大不了同归于尽。”作势要扑上来的样子。

  直到这时,萧煌才略微清醒,注意到桓语几乎快要停止了的挣扎,终于放开手,桓语应声软软倒在他脚下,撑着地的手被划破了,鲜血直流。看着先前被他活生生打得嘴角淌血又倔强不肯认错的桓语,萧煌觉得有些闷,转身面对窗口不再看她。

  “孟公子。”等顺过了气,桓语慢慢坐正,然后站起来,在他身后道:“我桓语,向来自恃看人极准,这次,算是栽在公子手里了。我还敬你一声公子,是为了还当初救我于追兵之中的情。”她以一种淡淡的,几乎不带感情的声音叙述着,“只是,一事归一事。我想那情,我算是已经还了。如今,我和梓瑱都在你手里听凭发落,要杀要剐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了。自古成王败寇强者为尊,我桓语从被捉来的一开始就放弃了。现在只求你,放过我弟弟。这孩子和我们或者我们国家的恩怨都没有关系。让他安全离开,我愿意当……”

  “姐!”还没说完,桓梓瑱明白她接下来要说什么,连忙带着哭腔大喊起来以打断她,“我不要走!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傻瓜,世事哪会像戏本里的那样一帆风顺?”桓语看着像个孩子一样上前拽着自己衣袖的弟弟,轻轻挥挥手,安慰道。

  “主上。”一个黑色劲装的随从打断他们的话,半跪在门口。

  “滚”萧煌依然看着窗外,语调冰冷。

  “主上,在下斗胆。”那人并没有退去,而是继续道,“浩朝……派后援兵打过来了。浩朝皇帝亲临督战。湘水那里死了几千我们的人,军师大人从早上起就在殿外等候多时了。请……”

  “兵法第一条,逆皇命者,诛。”须臾,萧煌终于开口,“但是现下情势紧急,你的命,留着杀浩狗。”他转身,绕过相互并肩的姐弟两。

  “不要忘记今日你说的。”他不看桓语,但她知道这是说给她听的。

  待他和随从走了一盏茶时间,才有一个老奴胆战心惊地进来收拾残局。但由于命令关系,也只是拿了个瓦盆,示意姐弟俩自己打扫,把垃圾扔进去而已。

  桓语低头默默捡着瓷器碎片,那些在摔到地上时嵌进肉里的,再次刺穿了血管,殷红的液体缓缓流出,说不清的悲凉。

  “哎,姑娘,你别怪我们家主子。”大约是近一个月的相处让老奴觉得这两人不坏,便也逾越地说了起来,“我家主子从半个月前就开始受各类暗杀,我们的军师大臣被杀了好几个,还有狗浩……哦不对,浩朝的军队也打了过来,我们主上心情差了很多天了。这不是,今天是先夫人的忌日,主上只带了几个随从出门,谁住出门就遇上埋伏了,除了主上以外都没有人活着回来。”

  “……多行不义。”桓语想在自言自语似的轻声说。

  “这就不对了,姑娘。这里的守卫,一大半都是主上原来的贴身侍卫,自从半月前的第一次暗杀开始,主上就把明的暗的侍卫都派来了这里,所以自己那里的安全才疏忽了。在下知道姑娘可能和我家主上有相异的见解,但……这不能否定他为你做的……姑娘你听老奴一句,在下是看着主上长大的,他是怎么样的人在下最清楚了。他也不想这样的……只是,眼睁睁看着人家杀了自己父母兄弟的感觉真的说不出来……”说着说着,这老奴哭得一塌糊涂,想是又忆起了那个可怕的夜晚。

  桓语的手不动了。她呆呆地看着手里留下的血,脑子里也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就这么无声地落下几滴泪。桓梓瑱红着眼眶拍拍她,“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姐姐。”

  他不记得那晚了,无论是父母最后的音容笑貌还是其他,甚至连儿时本就不多的回忆,都在刻意的忘记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桓语抿唇,转头看看刚才萧煌站着的窗边。

  她懂,他在强撑。萧煌的本性不该是这样的。且不论孟白,即使她所认识的“龙音神君”不是他的本来面目,那隐藏在深沉心机下的温柔和最原始的善良始终无法泯灭。

  桓语一直记得,年幼的她在桓府的八角亭上初次见到孟白。那是他正在和父亲对弈,专注的眼神在对上她的目光时变得柔而润,他含笑看她,“原来桓兄有个如此貌美活泼的小公主,怎么也不告诉愚弟。”

  幼时的白羽池旁,年仅弱冠的他牵着自己的手走过桃花树下,言语轻细,“桓儿过来点,别踩到水里去。”

  最后一次相见,国家或者家族都再也支撑不住,他带着略微可惜和遗憾的目光俯下身来,略冷的手抚上她的脸,“桓儿可能要去很远的地方了,你可愿长大了嫁给我?不是因为你爹的指婚,是你自己,可愿意做我的皇后?”

  桓语明白了。那时的孟白,是个普通的皇子,只是个公子哥,做着自己分内的事,只会带着家族的束缚。在浩国时遇见的萧煌,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他自己,为了爱好而活,为了自己而活,肆意洒脱。而现在,任何个人在一个国家面前都是渺小的,当一个国家的责任砸到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小皇子身上时,萧煌再也不能做他的龙音神君了,他只是一个帝王,一个冠以一国之名,为祖先的基业卖命的机器罢了。

  这一天之后,桓语生了一场很重的病。虽然只是由风寒引起的,她却觉得自己要是死在这里也是好的。多么庆幸,自己没有生在帝王家,不用背负这些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的责任和所谓的义务。

继续阅读: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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