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城堡依山而建,历经多年风霜的窗玻璃静静闪着幽远光芒,彷彿正追想着昨日繁华,而堡前如茵绿草往前不断延伸,一如过往岁月的遥不可追;古堡侧边是一座幽暗的森林,浓密的树荫,荒凉的小道在在显示出这儿的久无人烟。这儿,就是茶具上所画的风景,只是当初的意气风发与优雅娇美都已逝去,余下的只有呜咽的风声……
席尼斯特坐在草地上专注的画着画,弗儿则四处看着,一边想着时间真是个残忍的死神,从不放过任何事物。即使是美丽的回忆,在时间肆虐过后,也全都走了样,再不复当初。
“行了。”席尼斯特终于放下手中画笔,将重新补上,缺缝处填上颜色的杯子放进茶具组里,往古堡走去。
“那里不是在整修,禁止进入吗?”弗儿急急追上席尼斯特,疑惑地问。席尼斯特没有停下来,反而加快脚步,并且伸手将门推了开来。
“那个门……不是锁上了?”弗儿忍不住止步,诧异地盯着眼前仍在前行的少年背影──此刻他已登上楼梯,正站在年代久远的画像前细细审视。
弗儿环顾四周,这座已失去风采的古堡散发出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红色地毯失去光泽,凌乱地摊在地上;破碎的瓷器,装饰画堆成一个小山;偶尔一个黑影闪过让人不禁猜测那是不是老鼠。但即使如此,从某些小地方仍可看出十八世纪时,这儿光彩绚烂举办宴会的盛景。
弗儿跟着踏上楼梯,同样在画像前停驻审视。
“你看,是她。”席尼斯特指着画像中间一名挽着身旁男子,笑得十分温柔甜蜜的女子说道。弗儿仔细看着,几乎要认不出她便是从茶具中冒出来过的鬼影:她的笑中全是幸福与心满意足,连一点的悲伤都看不出,让人以为幸福会这样一直延续下去。
“可惜幸福只能在画中永留,无法在现实中实现。”席尼斯特下了结语,转身往楼上走,弗儿又看一眼女子,摇摇头也跟了上去。
就算重新整修成过去的模样,这座古堡曾有过的幸福……也无法再要回……
“永远沉睡”
这四个字沉沉地敲在库洛克心上,在他耳边不断回荡。寻的声音彷彿是从远处传来:“你不会不知道,吸血鬼唯一的克星是“银”烧熔的纯银制成的武器能终结我们近乎永远的生命,对尸妖而言自然也不例外。当然,将他们烧成灰也是方法之一,但远比一枪毙命来得痛苦。”
“若是……失去伙伴,我就什么也没有了……”库洛克艰难地开口,无法决定。
“是吗?那只是你宁愿如此相信罢了。”寻将枪递给库洛克:“苟延残喘终究是悲哀的,况且承受痛苦的是他们;你因为害怕寂寞而硬是把他们留下是很自私的。”她微笑:“你不必担心,总有一天你会找到属于你的人,就像小紫找到妃一样。”
库洛克握着枪迟疑着,看向德夫等人,后者露出释然的笑:“我们期待轮回再度来临已经很久了。”
库洛克痛苦的闭上眼,再睁开时只剩下坚决,他缓慢的举起枪──
“碰!碰!碰!碰!”
杜妃转身,悄声道:“一切的牺牲最后都将会获得补偿。”
一个标上“代价”的芭蕾舞者八音盒低缓地唱出年代久远的歌谣,一边跟着节拍转圈,然后,静止。
调查羽衣的行动在蓝提斯恢复生龙活虎的样子后正式展开,说是展开,其实也不过就是在整栋房子中东翻西找,寻觅那弗儿坚持存在的羽衣。呃……不过身为最熟悉房子的主人席尼斯特不仅毫无加入意愿,还有事没事说些没根据的可能,误导大家调查方向。
“所谓的羽衣,应该是轻盈得能漂浮在半空中的奇特布料吧?”某个晴朗无云的日子,席尼斯特有意无意这般说道,于是整个侦查方向大大逆转,但最后除了找到一堆深藏不露的抹布之外,可说是毫无进展。
“嗯……搞不好羽衣只能在月光或星光下才能看到喔……”某个适合吃火锅的夜晚,席尼斯特突然来个欲言又止,结果一群人(包括闲闲没事的幽灵们)兵荒马乱的忙着将那堆抹布摊在外面,整个晚上不断追着被风吹跑的抹布累个半死,出了馊主意的席尼斯特却窝在被子里舒舒服服的说梦话……腰酸背痛的结果当然还是没有找到。
“哎哟,羽衣该不会是透明的吧?”这天席尼斯特一边悠闲的喝着咖啡,一边揶揄地向无头蜜蜂们抛出这句话。
弗儿忍不住一拍吧台:“小紫!你是故,意,的,吧!”
“哎呀哎呀,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席尼斯特一副“我就故意的,怎样?你咬我啊”的样子,摊摊手道:“我只是提供可能意见而已。”
“你再吵我就烧了Colave给你看……!”弗儿咬牙切齿的说道,却只换得席尼斯特的一个呵欠和“我要去睡了”这句话。
“小紫最近好像很累呢……”蓝提斯从破抹布中抬头,有些担忧地说道:“总觉得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了……”他转过头:“不过话说回来,羽衣要是透明的可就糟糕了呢……”
“你别真的相信啦!”弗儿愤怒地大喊,没注意到屋外树木已缓缓飘下一片叶子。
记忆中,那是个阴暗的房间。
位于走廊尽头,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阴暗诡异;长年锁上的门,特意设下的结界,神秘奇谲。
即使是他这个继承纯正血统,受宠纵溺的长子,也不得其门而入,因为唯一的结界媒介──门锁钥匙被父亲贴身收藏,从不允许任何人出借,也不准任何人踏入那个房间。
他并不是好奇心旺盛的类型,但面对如此充满挑拨力量的秘密,也不得不动心。于是他前去询问母亲,相信对母亲几近百依百顺的父亲必定曾让母亲进入那房间中。
母亲在听到他的问题时,脸色稍稍阴沉下来,但随即温柔地笑了:“席尼斯特,你记得族规第一条的内容吗?”“嗯,我记得。”从他懂事以来,族规就被要求详读详背,尤其前十条主诫文更是倒背如流。
“那房间,就是真相。”母亲淡淡这么说后就没再回答,而这使他更感兴趣,决定进那房间中一探究竟。
他想,其实父亲早就知道他破了结界进了房间,只不过父亲可能认为时候到了,才放任他任性妄为吧?
那的确是个阴暗的房间。
整个房间除了门之外没有任何通风口,充斥着一股奇怪的药水味;摆设十分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就是全部,另外还包括一个悬挂在墙上,制作精密酷似真人的傀儡娃娃。
银色的丝线穿过四肢,躯干和头部将娃娃串连起来。娃娃嘴角勾勒出奇异笑容,身着如血般鲜红的衣裙,深棕色的瞳孔微微泛着狂乱。这些令他差一点就相信眼前的傀儡娃娃是一个真正的人类,也让他忍不住往前想取下娃娃细看并试着操作。
但当他碰触到娃娃的那一瞬间,许多杂乱的记忆如潮水般纷沓涌入他脑海,震得他险些失手摔落傀儡娃娃!
大约五,六岁的紫眸孩童一面用小刀轻快地切下身前的手和脚,一面愉悦地唱着童谣:
“做成玩偶收在身边,手脚动动歪头微笑。
妈妈,妈妈,你喜欢吗?……”
“妈妈,妈妈,你不要伤心,因为以后你可以一直和我在一起。我啊,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妈妈你的唷!所以,妈妈你快点笑吧……”紫眸孩童用银线串起四肢,调整“妈妈”的表情,微笑的用童稚声音说出恶魔话语。
这,就是傀儡娃娃的记忆。
席尼斯特震惊地跌坐床边,明白母亲所说的“真相”是什么意思了,因为,在记忆中那个残酷的紫眸孩童──
正是他的父亲!
那是个阴暗,受诅咒的房间……
“呼……”席尼斯特坐在摇椅上,疲累的闭上眼,自言自语:“怎么又想到这件事了?真是个不好的预兆……”铿啷铿啷,他杯中的冰块互相撞击,激出浓烈的醇酒香;伏特加特有的气味漂浮在空气中,席尼斯特突然起身打开柜子取出一个小小木箱,他伸手欲开木箱,忽然又停下动作,轻蔑一笑:“反正不论未来是好是坏,都不会影响我此刻的决定!”
一如多年前他闯入那阴暗的房间,至今仍是毫不后悔。
“他要和父亲决裂!?”杜妃倒抽一口气,低声叫道,有些担忧也有些不敢置信。
转述这话的库洛克点头道:“小紫那时候露出的笑容就连我也感到毛骨悚然,他似乎相当决绝……”那双浮出血色的紫瞳好像准备大开杀戒,某种可怕的无畏存在于他脸上……库洛克思及那日席尼斯特的表情,忍不住又感到寒冷。他不敢把这告诉杜妃,怕会将她吓着。
寻像在沉思什么似的低低道:“他终于决定了啊……”这话引得千野瞪向他:“寻,你知道些什么对不对?你和Siner从小就认识,一定知道他的家世背景,知道他为何要与父亲决裂。”
寻望着杜妃:“这一切都要看妃想不想知道,我才能说。”
“我很想更了解Siner,可是我希望是他亲口告诉我。”杜妃微笑回绝,接着冷静地宣布:“我要去找他。”
寻皱起眉头:“妃,你不明白Siner那家族是多么恐怖残忍无情,即使彼此亲如父子也能自相残杀;不清楚他们对人类有多么轻蔑漠视,将人视如蝼蚁轻易的捏死却毫不在乎。而且,他们不是能用子弹或武术制服的,你在Siner身边,等于是暴露了他最大的弱点,或许……什么忙也帮不上,甚至还拖累他。”
她绝非危言耸听。
席尼斯特是由父亲一手训练出来的,不论他用了什么花巧招式都瞒不过父亲的眼睛,在这样的情况下,席尼斯特想取胜只能靠“奇迹”可是奇迹根本不存在,也就是说,席尼斯特毫无胜算!面对一场毫无胜算的仗,其危险性显而易见。
最最令寻担心的还不是没胜算这件事,而是杜妃的安危。最糟糕的情况是:席尼斯特的父亲对妃使用“revicino”控制她的行动,逼迫她去杀席尼斯特,那么妃和席尼斯特一定有一个必须选择死亡,而剩下的另一个也难逃悔恨终生的命运。
“在这里我可以保护你,可是一旦到Siner那边去我就无能为力了,因为我们两个家族是世交,如果我明目张胆的帮Siner,就会被族内视为叛徒,连我父王都会受到牵累。”
杜妃带着歉意看着寻:“抱歉,寻,可是我已经决定了。我不想让Siner一个人孤军奋战,就算帮不上忙,我也会努力使自己不致成为累赘。”她微笑:“我们所追求的是属于自己的未来,所以无论如何,都要一起走。”
“如果你要去,我绝不会留在这里。”寻和千野同时异口同声道。
“可是寻你……”“不必担心,我会小心隐瞒自己的身分,再说有我的话,也多多少少可以先得知Siner父亲的动向。”寻露出狡狯笑容。
前面的人再怎么衿守,未来终究会落到我们手上,这是革新,谁也无法抵挡!
“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们。”杜妃表情相当轻松:“如果我被控制了,请你们无论如何都要……杀了我。”
“叮铃叮铃叮铃!”
“欢迎光……”蓝提斯抬起头朝门的方向喊,却没见着半个人影,话声硬是在半途撤回。“奇怪了……”他搔搔头,转回身来,猛地被吓了一跳:“哇!”
幸好他这回手上没有任何东西,否则铁定再摔破一次。
吧台前不知何时已坐着一名妩媚的东方少女,正朝蓝提斯微笑着。
蓝提斯本来就不怕幽灵之类的“神秘物品”再说在Colave待久了也早习惯那些鬼魂。但这东方少女的出现的确太叫人诧异,而且她虽然很美,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掩盖不住的邪气,让蓝提斯感到有些难受。
“怎么了?”席尼斯特循声下楼,却在看见东方少女时蓦地停下。
东方少女微微一笑:“好久不见了,亲爱的Sin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