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朱沁认为作坊有崔成存在而一无是处。不过,那已经随着崔成的疯癫成为了过去。现在朱沁感觉作坊内丰富的资源加上21世纪的那些先进科技,就像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藏宝库。
也不知道朱沁昨天晚上又想到什么古怪精灵的好主意,他在天刚亮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爬起床了,在打谷机作坊内拿起锯、锤忙了好一阵子,然后又从作坊仓库内找来了一些油啊,蜡啊,墨啊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走进了作坊内的一间空房,然后把房门一关,便开始捣鼓起来了,那小心谨慎的模样就像如临大敌一般。
只见他用土砖在房内搭一个小灶,然后又在灶上架了一口日常煮饭烧菜用的铁锅,这才开始生火,当铁锅烧得通红的时候,朱沁从仓库内找来的原本用作打谷机润滑剂的蜡块一股儿倒了下去,顿时一股青烟从锅内腾了起来。
待一大盆蜡块完全熔化,朱沁拿出个小刷子在锅内醮满了蜡油,轻轻在身边的一张白纸上刷了起来,那专心致志地模样就像一位正在创作的油画家。小小片刻,一张白纸便被朱沁均匀地涂满了蜡油,待蜡油重新凝结,他伸手在上面按了一下,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很显然,他此次尝试失败了。
细细一看,眼前这张抹满了蜡油的白纸,并不像远看的那样平整光滑,上面有着凹凸不平的小坑,更为不堪的是,上面还留下了朱沁的一个手印。想必这就是朱沁苦恼的原因吧。
实验就是不停地重复,直到结果满意为止。
朱沁并没有就此放弃,他在房内踱了两步之后,突然有了些顿悟,马上又将简易小灶内即将熄灭的火苗引燃了。
在他正要把白纸放到锅内搅拌的时候,房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之后被撞开了。
只见马旋领着一群作坊的员工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要命的是,他们手中都还提着个装满水的木桶,二话不说,朝着房内的火光处泼了过去,朱沁正蹲在灶前生火,全身被浇了个凉透。
“马大人,你们这是干嘛啊?”朱沁边抹脸上的水珠,边全身颤抖着站了起来。
马旋解释道:“你大清早的来这里干什么?刚才这屋顶上冒烟了,我们还以为起火了呢。”
朱沁不满地嚷嚷道:“你以为我想啊?还不是为了那该死的打谷机?”
“朱大人,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啊?”朱沁有事没事喜欢和这些人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此时他这副哭笑不得的神情再加上那副落水后的狼狈模样自然引来了众其他人一阵善意的哄笑。
“既然没事,各位就请回吧!辛苦各位了。”马旋怕朱沁难堪,赶忙把他们都赶走了。
待诸同事走远,朱沁也逃了出来,回房换了件衣服。再次回到那间空房继续实验的时候,马旋却依旧站在那里,观摩朱沁的实验现场。
“朱道长,莫道是咱们作坊闹鬼了不成,你一大清早的就开始做法事,辛苦你了。”马旋见朱沁穿着刚回作坊那会穿着的那件道袍,忍不住和他开了个玩笑,希望能消除刚才的尴尬。
朱沁完全不在乎这些,将简易小灶挪到干燥的地方又要生火。那不屑的神情,那不修边幅的衣着就像他曾经那个世界的那些伟大科学家一样。
马旋也急忙跑过来帮忙,边搬动土砖边说道:“朱老弟,切莫生气。你方才说为了那该死的打谷机,莫不是你想出了什么好法子不成?”
朱沁闷声不语本就是吓唬马旋的,如果此时再不答话倒显得自己小器了。朱沁想了想,说道:“昨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有位仙人告诉了我一种又快又好的印刷方法,我怕记性不好忘记了,所以一大清早就把东西找齐准备试试,谁知道还没开始你们就来了。正好,一起帮忙吧。”
马旋半信半疑,却也不好意思再问,继续帮忙搭灶生火。
当朱沁住烧红了的铁锅内倒蜡块的时候,马旋耐不住好奇心了,问道:“朱兄弟,你这是干嘛呀?”
“做蜡纸呀。”朱沁边说着边往锅内倒蜡烛,当块状的蜡烛完全熔化的时候,他用两根小竹棒夹住白纸在盛满蜡油的铁锅内搅动了起来,稍稍片刻,蜡油便浸透了白纸,朱沁见差不多了,便把它从锅内取了出来,临空夹着,直到蜡油重新凝固为止。
这一次方法、火候都恰到好处,因此做出来的蜡纸平整光滑,不厚不薄,和朱沁理想中的也差不了多少,朱沁心中暗自满意。
“朱兄弟,这就是蜡纸么?这蜡纸真能印书么?”马旋见朱沁喜气洋洋的样子,心知应该是成功了,因此又按捺不住了,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学生一样,好奇地问道。
朱沁微笑道:“那位仙人说光有蜡纸还不够,还得有油墨才行。”
“油墨是什么墨?”马旋又问道:“也是要自已做的么?”
“我也希望那位仙人什么都给咱们搞好啊,用些现成的多好啊。可是那位仙人说,人不能不劳而获,只有双方手才能创造幸福生活。”朱沁想了想说道:“用染料和连接剂就可以制成油墨了。”
“那什么是连接剂呢?”
“仙人还说,少说话多做事。”饶是朱沁这种做过教书先生,耐心超好的人也不耐烦了起来。
马旋也只得就此打住,忍住好奇,耐心地看着朱沁表演。
只见朱沁拿着盆浓墨和菜油拌在了一起,不停地搅啊搅啊,直到混合均匀,全部变成了黑色粘稠状物体才收手。
看着朱沁脸上若隐若现的笑意,马旋猜想应该油墨也差不多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剩下的肯定就只有印刷了,马旋心跳不知不觉加快了,就像见到时了初恋情人一样的激动。他睁大了眼睛观注着朱沁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了某一个细节似的。
哪知道朱沁突然停下了手头上的动作,对马旋说道:“马大哥,过来帮个忙吧!”
原本以为只能看看而已,现在竟然能够亲身参与如此伟大有壮举,马旋自然欣喜若狂,屁颠屁颠地跑到了朱沁身旁,笑嘻嘻地说道:“朱大人,小的来了,有事请吩咐。”一副听候差遣的奴才样。
朱沁也被马旋逗乐了,但是人家给你面子,你总不能得意忘形的。朱沁笑过之后,把那张新制的蜡纸连同一枝削成笔状的细竹签塞到了马旋手中,说道:“马大哥,请在上面写几个字吧!”
依照眼下的情况来看,朱沁是想将马旋的手笔变成新型印刷技术的印刷体了。不难想象,这件事在科技极度落后的申国,对于马旋来说,意义之重大,无异于后世的那些亲手为火箭点火升空的专家。
马旋怎能不明白朱沁的用意,当下激动的心情无法遏止,就连拿着刻字笔和蜡纸的双手都轻微的颤抖起来了,直到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了几次,才稍有平静,然后在蜡纸上写下了“打谷机”几个字。饶是如此,这三个大字如平常的手笔相比还是大失水准。
朱沁也不去评论字的美丑,俯头看了一眼桌面上的蜡纸,只见字透纸背,在原本平整的蜡纸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才满意地把它拿了起来。随即打开一个设计精巧,以质密的雪白纱布为顶,以平整光滑的木板为底的薄薄小木匣,把马旋刚刚刻好的蜡纸和另外一张同样型号的白纸放了进去固定好,然后把木匣合上,蜡纸、白纸,白纱布便紧密地连成了一体。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朱沁拿起身边一个缠有均匀棉纱的圆形小滚筒对马旋说道:“马大哥,麻烦你帮我把油墨拿过来好吗?”
眼见事情已经进入关键时候,马旋也不敢掉以轻心,急忙收敛好嬉态,把身边那盆刚刚配置好的油墨好生端到了朱沁身前。
朱沁拿起滚筒在盆里醮满了油墨,放到了白纱布上方却又突然停住了。
不得不说,此时朱沁的心情也是万分紧张,他对这种源自后世的理论的实践,心中也没有多大的把握。
“不就是次实验么?失败了失败了呗,大不了多重复几次就是了。”朱沁自我安慰了一句,下定决心,把滚筒放到了纱布上。随即手推滚筒来回滚动,白纱布上立即沾满了黑色的油墨。
在朱沁放下滚筒的一刻,终于宣布一切搞定。他一直绷紧的神经也松懈了下来,忍不住歇息了片刻。
马旋关心着事情的结果,以至于觉得朱沁喘气的片刻都是那么的漫长。他见朱沁手中的动作没有继续,便急不可耐地催促了起来,“朱兄弟,你倒是说句话啊,到底怎么样了嘛?”
朱沁只得站了起来,轻描淡写地笑道:“看看不就知道了么?”随即准备动手把木匣掀开,这个时候两人都屏住了呼吸,睁大了眼睛盯着,等着激动人心一刻的到来。
朱沁手臂慢慢地动了起来,木匣先是出现了一条小缝,后来越来缝隙越来越大,马旋伸长了脖子想往里面看,可是却被朱沁的手臂给挡住了。马旋又忍不住嚷嚷了起来:“朱兄弟,你就别吊人家胃口了,快点行不行啊?”
朱沁只得加快手上的速度,当木匣完全打开的片刻,眼盯着白纸的两人都沉默了。
只见朱沁方才放进的那张白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染上了一片淡淡的黑色,有的地方甚至还沾上了一砣砣厚厚的油墨,马旋刚才刻在蜡纸上的几个大字印在白纸上也只是隐约可见。
以眼下的情形来看,朱沁的整个实验似乎已经宣布失败了。
马旋感觉很遗憾,但是却没有表露,他拍着朱沁肩膀安慰道:“朱老弟,别太往心里去。我已经找来人抄开始抄写打谷机的使用说明书了,虽说慢了点,但是这几天连夜赶工抄上个百来份还是不成问题的。”
朱沁盯了自己设计的油印机片刻,不悲反笑道:“马大哥,你真以为咱们失败了么?哈哈……。”
事实就在眼前,要说这事情还有什么回旋的余地,就是打死马旋他也不会相信的了。马旋只当朱沁怕面子上过不去,说些胡话来掩饰,因此也不和他计较,开始动手收拾房内的残局。
朱沁也不去管他,如方才之法重新炮制,一连重复了几次之后,朱沁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比刚才笑得更狂疯狂了。
马旋放心不下,重新走到朱沁身边。低头一看,短短片刻木匣内已经换了一番景象,马旋不敢相信这一变化,揉了好几回眼睛才确定了眼前的事实——方才那一砣砣厚厚的油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纸页上的黑色也也淡了很多很多,方才还只是隐约可见的“打谷机”三个大字,一下子从白纸中清晰地凸现了出来。
如果这法子真的可行的话,比传统的印刷方法何止简单快捷了十倍、百倍呀?这也只有有过切身印刷经历的马旋能够体会了。马旋当下惊叫道:“朱老弟,你难道真的修过道,会仙法不成?”
朱沁笑道:“马大哥,刚才只是油墨刷多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