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是你哥逼的
兰思思2018-03-01 13:0318,441

  龙震宇比约定的时间晚了近一个小时才赶回来,静雯的电话随后就到,龙震宇一边换衣服一边向她解释原因,只字未提袁雪。

  袁雪说:“早知道你这么晚,还不如让长治直接送我过去省事。”

  傍晚一接到龙震宇的电话,她就让长治先回家了。

  龙震宇直拿眼觑她:“你就这么等不及?”

  袁雪瞪他一眼,手上举着那张卡问:“这是什么意思?”

  “给你的。”龙震宇不以为然,似笑非笑地看她:“这是规矩。”

  “你为什么不自己给,还让长治转交?”

  “昨天忘了,今天早上在办公室忽然想到,就托长治带过来,怕你有急用。怎么,让你不舒服了?”

  袁雪哼笑:“你就不怕我把它刷爆了?”

  龙震宇翻好衣领,走过来捏捏她的脸颊:“刷爆了算你本事。”

  “你就穿这个去?没去买几件像样点儿的衣服?”他上下打量袁雪,皱起眉:“不稀罕用我的钱?”

  “买啦!”袁雪挑衅似的扬眉:“你的钱,我干嘛不花!”

  龙震宇笑起来,看上去挺开心:“还不赶紧换上,要来不及了。”

  待袁雪穿着一件如落霞般绚烂的连衣裙走出来时,龙震宇的眼神有点发怔,半晌方笑道:“不错。不过,你该不是为了我才精心打扮自己的吧?”

  袁雪脸上飘过一丝淡然的笑,略带讥讽地宽慰他:“凡事不要想太多,否则容易自己别扭,你……”

  话没说完整,就被龙震宇以唇封缄,他的手扼着袁雪的脖子,力气大得仿佛想掐死她。

  等龙震宇终于放开她,袁雪来回抚摸着自己快要断掉的脖子,愤怒地说:“早晚我会死在你手里。”

  龙震宇喉咙里发出一连串的笑,有点压抑。

  送他们去鹤鸣山庄的司机是陈缜,他没池源那么别扭,看见袁雪,公事公办地应酬了几句,仿佛那天赶袁雪走的事纯属子虚乌有。

  袁雪和龙震宇并排坐在后座上,她扫了眼陈缜的背影,暗暗奇怪这种人也会有感情,她可是怎么也没法把他跟胡颖联系起来。

  龙震宇不是话多的人,上了车之后就习惯性地闭目养神,袁雪只能从他牢牢握着自己的手掌中判断他还醒着。

  袁雪出神地盯着窗外,思绪东游西荡,没有个确切的着落点。

  看见龙震宇携袁雪一起出现在家里,吃惊的不止是陈元,连静雯都很意外,眼神古怪地在龙震宇和袁雪的脸上穿梭。

  龙震宇自如地介绍:“你们重新认识一下,袁雪现在是我的女朋友。”

  袁雪闻言抬眸瞟了眼龙震宇,好歹他还用了“女朋友”这么个文雅的词语,不至于让自己太别扭。

  陈元的脸色颇为苍白,笑容明显是硬挤出来的:“袁雪,恭喜你们。”

  龙震宇笑得有点放肆,弦外有音:“没什么好恭喜的,反而我要谢谢你,阿元!如果没有你——把袁雪招进宏泰,也就没今天这个事了。”

  陈元讷讷地笑。

  龙静雯的眼里则写满疑问:“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呀?”

  “就这两天——静雯,开饭吧,我可是真觉得饿了。”

  “哎,好的。”静雯醒过神来,忙忙地往厨房跑,不一会儿就和小雅一起把丰盛的晚餐端出来。

  “哥,这是我特地给你做的菠萝烩饭,你尝尝,和上次在饭店吃到的比怎么样?”

  静雯一边问着,一边用小碗给龙震宇盛了几勺,又招呼袁雪:“袁雪,你也吃啊!”

  袁雪刚答应一声,面前的小碗和勺已经被龙震宇取走了,他亲自为她盛了半碗,重新放回她眼前,语调低柔:“我最爱吃的,试试看,喜不喜欢?”

  对面的龙静雯和陈元都有点尴尬,袁雪更是局促难堪,龙震宇显然是做给陈元看的,这让袁雪暗自恼怒,又发作不得。

  陈元没法不说话,还不能避着袁雪:“今天早上碰见老吴,他说你身体不舒服,请了一天假……”

  没等袁雪开口,龙震宇便道:“她没不舒服,以后宏泰也不会去了,你什么时候让人事部给她办下手续,彻底把关系了结了。”

  陈元看看袁雪,后者光矜持地微笑,没什么反应,他怏怏地“哦”了一声。

  龙震宇又笑着加了句:“我跟她现在的关系,她如果还留在宏泰,将来只怕让你难做。”

  “怎么会。”陈元笑得有点虚弱。

  一顿饭吃得颇为沉闷,只有龙震宇一个人如常地谈笑风生,还频频招陈元说话,袁雪僵坐着,默默吃碗碟里的东西,像个纯粹的摆设。

  静雯起身,说去厨房看看炖的一锅汤,走了两步又回头,招呼袁雪:“过来帮我一下!”

  厨房里没人,汤好好地架在厨具上,早就熄火了。

  静雯把门悄悄关上,回身面对袁雪,表情有点严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那天袁雪答应去看她,走到半道就被龙震宇的人劫走,此后两人再没联络过。此刻袁雪听她口气,就明白龙震宇跟她沟通过了,只是沟通得还不彻底。

  她不免心寒,人情凉薄,到最后,静雯也还是会站在亲哥哥一边,看着她这个“朋友”被凄凉地驱逐。

  袁雪笑笑:“我要说是你哥逼我的,你会信吗?”

  “他逼你?”静雯表情困惑了几秒,又凝重起来,袁雪明白她信了。

  “我哥他……为什么要逼你?”

  “不知道。”袁雪干脆地耸肩:“大概是觉得好玩吧。”她强忍着才没让那句“你不知道你哥是变态?”脱口而出。

  “袁雪,你喜欢我哥吗?”静雯神色特别郑重地问。

  袁雪瞅着她认真的表情,想笑,终究还是忍住了,眼里流露出无奈。

  静雯静默了片刻,歉然道:“有什么我能做的,你尽管说。”

  袁雪忍不住想给她出难题:“你能劝你哥放了我吗?”

  静雯没立刻回答,眼神闪烁个不停。

  小雅敲门进来:“龙先生让我来问问鸡汤好了没有。”

  静雯吩咐她连锅子端走,又叫上袁雪,心事重重一起走了出去。

  晚饭撤掉后,几个人坐在客厅边看电视边闲聊,静雯又坐不住,吩咐小雅去切点水果上来。

  袁雪自打进门就寡言少语的,此时人虽坐在龙震宇身边,他们家人之间的闲扯她一句话都不插,平心静气翻看静雯的一本画册。龙震宇也不再逗她,专心跟陈元聊宏泰的一个什么麻烦。

  小雅很快端了一盘切好的橙子上楼来,往四人面前的茶几上一放,静雯扫了一眼说:“不是还有甜瓜吗?也切出来吧,我跟陈元都吃不了,白放着过不了几天就坏了。”

  小雅忙答应了又下楼。

  静雯目光朝龙震宇睃了好几眼,等他们的话题终于暂歇时,她见缝插针:“哥,你来一下,我有事和你说。”

  龙震宇看看她,静雯已经走到门口,回头等着他,他只得抛下刚拿起的一瓣橙子,擦了手站起来,临离开前还意味深长瞥了袁雪一眼,客厅里就剩她和陈元两人了。

  除了刚进来时彼此打了声招呼外,今晚袁雪一直没机会和陈元多说两句,不过即使有机会,她也想不出来要说什么,该说的几天前都说完了,他摸在墙上的那只犹豫的手以及最后决绝消失的姿态足以说明他的态度。

  陈元先清了清嗓子,步履维艰似的开口:“你……怎么会跟他……”

  袁雪在杂志中缓缓仰起头:“因为我想留下来。”

  陈元的目光与她对接时,像被烫着似的躲开,袁雪继续说:“龙先生说,我想继续留在这座城市的出路只有这一条,我别无选择。”

  她说得很慢,语调毫无抑扬顿挫煽情的意味,平板得如同在讲别人的故事,陈元扶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掌却渐渐握成了拳,脸色也很难看。

  “他怎么可以……”他声音很低,却咬着牙。

  袁雪的目光停留在他握紧的拳头上:“你做了他三年妹夫,应该明白他的为人。”

  陈元的脸上忽然有了几分激动:“袁雪,你……”

  小雅捧着一盘甜瓜咚咚地上楼,喜气洋洋往茶几上一搁:“陈哥,袁小姐,今年的甜瓜好甜的哎!你们尝尝!”

  袁雪在她热烈的注视下,给面子地拾起一瓣,陈元却一丝食欲都没有,闷着脸站起来,走向阳台。

  小雅迷惘地扫了眼陈元的背影,又笑嘻嘻地盯着袁雪问:“甜不甜?”

  袁雪点头。

  阳台上很快飘来淡淡的烟味,袁雪第一次知道陈元也抽烟。

  甜瓜的汁水沾到胳膊上,她拿湿巾擦过,还是觉得黏黏的不舒服,便去洗手间冲洗。

  洗手间靠近后院,走出去是个小型花园,这时候门半敞着,有激烈的争执声传进来。

  “哥,既然你不喜欢她,为什么要把她留在身边?她留不留宏泰是她的事,她爱去哪里也是她的自由,你这么做太过分了!”静雯的语气简直是义愤填膺。

  袁雪没想到她会把自己的话当真,面无表情地洗着手,嘴角含着对静雯幼稚言语的讥讽。

  龙震宇不悦的声音很快传来:“这是我跟她的事,你管得也太宽了。有这操心的功夫,你还是把陈元看住了吧。”

  “我跟陈元好着呢!哪里有问题了?”龙静雯明显不服。

  龙震宇冷哼一声,不便多说,只重重叹了口气:“很多事你不明白,你只要记得,我做很多事都是为了你好。”

  “我是不懂,那么多女人,你为什么偏偏要找她,看到别人别扭你很高兴……”静雯的语气怀着强烈的质疑和一丝莫名其妙的紧张。

  袁雪等了片刻,没有等到龙震宇的回答,她突然心生厌烦,匆匆擦净了手,蹑手蹑脚走回去。

  陈元也已经归位,对着电视屏幕发呆,神情落寞。

  两人重新面对面,却是相对无言。袁雪觉得陈元似乎有很多话想对自己说,但有什么阻止了他。

  静雯兄妹旋即也回来,两人都把情绪藏得好好的,一丝争吵的迹象都看不出来。

  龙震宇扫一眼水果盘,淡淡一笑:“水果都没怎么吃,光顾着聊天了?”

  袁雪冷冷白了他一眼,陈元略带不安地挪动了下身子,勉强笑着回:“没聊什么,刚吃完饭,吃不下水果。”

  龙震宇看了眼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静雯随他起身,讶然问:“你……你们不在家住?”

  龙震宇揽住袁雪的肩膀,笑道:“不了,免得你们闹心。”

  陈元的脸色又白了一白。龙静雯也拉着脸,不太高兴似的,大家似乎都各怀心事。

  袁雪在心里叹了口气,脸上随即一笑:“我走了,静雯姐、陈总——再见!”

  语气沉稳凝重,再也没有了初上龙家时的活泼与愉悦。

  回去的路上,袁雪更加沉默,瞅着车窗外发呆。龙震宇也不打搅她,只拽过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掌心缓慢地摩挲,猫逗耗子似的。

  袁雪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他不费吹灰之力就降服的猎物,把柄牢牢掌控在他手上,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猛然间抽回自己的手,恨恨地藏到背后,龙震宇闷雷般的笑很快滚入她耳朵。

  龙震宇让袁雪休息一段日子再考虑重新上班的事,袁雪一下子多出许多时间无处打发,她约胡颖出来见面,那家伙大概早就听到风声,上班溜了号来赴袁雪的茶会,迫不及待想打听虚实。

  “你现在成宏泰的名人啦!”一见面胡颖就大呼小叫:“好多人等着给你写传记呢!”

  “你就扯吧!”袁雪不屑地笑,把一本点单递给她:“想喝什么随便。”

  “特级普洱成不成?”胡颖指着店家推荐的打着上千价目的牌号问。

  袁雪眉一挑:“只管点!把桌子铺满,你每样只喝一口都成!我现在穷得就剩下钱了。”

  胡颖无限妒嫉地叹:“什么时候也让我穷一回就好了。”

  点完单,胡颖研究出土文物似的观察袁雪:“你变了不少嘛!从头到脚都是名牌啦!”

  袁雪笑道:“只有这么打扮才配得上暴发户呀!”

  她是故意把自己往俗艳的路上赶的,还腆着脸问龙震宇:“怎么样,这么一打扮,和你也算登对吧?”

  她变着法儿想让龙震宇不痛快,但多数时候龙震宇都不恼,由着她折腾,心情好时,对她的挑战一笑了之,心情不好了,一言不发抄起她就往床上扔,直接了当办了她。

  几次一来,袁雪的嚣张只能从面上改为地下,一颗反抗的心却是执着不死。

  胡颖脸色正经起来:“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不是前阵子还对陈总……”她用表情代替了语言。

  袁雪把玩着手上的玻璃小茶盅,有点郁闷:“被人暗算了呗。”

  胡颖睁大眼睛:“陈总,不会吧?”

  袁雪摇头:“不是,有些事,我没法说。”

  胡颖当然是聪明人,可以打听的和不该打听的门儿清,见袁雪不愿多谈,立刻也收声,到此为止了。

  “小雪,告诉你个事,我有男朋友了。”胡颖换了个话题。

  袁雪神色略雀跃了一些:“陈缜?”

  心里一个劲儿替胡颖不愿意。

  胡颖把脑袋晃成拨浪鼓:“您饶了我吧,不是!是我妈给介绍的一个,公务员,人挺老实的,我看着还行,就试试了。”

  袁雪笑起来:“你就不怕陈缜来捣乱?”

  胡颖嗔她一眼:“我对他来说有这么重要么?”

  话虽如此说,胡颖神色还是有点黯然:“陈缜也不是不好,可我考虑了很久,觉得还是安全最重要。”

  袁雪啜一口淡得没有滋味的普洱,怡然旁观似的评价:“人家现在又不跑江湖了,还有什么不安全的。”

  “那是面上说的罢了。”胡颖沉着脸:“像他们这样以前混过的,洗得再干净也脱不了那味儿,就连龙先生现在也不见得就清清白白,许多事情或明或暗的,都说不清楚,要不然他干嘛要把宏泰单分出来给什么都不懂的妹妹,还不是怕将来万一有什么麻烦把宏泰也卷进去了,龙静雯落个两手空空吗?”

  袁雪听得出神。

  胡颖瞥她一眼,推心置腹地低语:“小雪,虽然我不明白你这次怎么想的,但我知道你不是傻姑娘,以后凡事自己小心点儿,龙震宇身边不是那么容易待的。”

  袁雪心里一暖,低了头思量片刻,回道:“谢谢你提醒。我……手上还有些事没有了结,等什么时候办完,我会尽早离开的。”

  胡颖望着她还带一点稚气的脸蛋,不知为何,一股隐忧蹿入心头,但她也深知,各人的事只能各人自己作主,谁也帮不了谁。她笑着举起杯子,仿效酒杯,跟袁雪碰了碰:“祝你早日成功!”

  袁雪迎视她真挚的眼神,也报以一笑:“祝你早日嫁出去!”

  “噗——”胡颖哈哈大乐。

  两人在茶馆里逗留了两个多小时,最后胡颖被主任一个电话叫走。袁雪看着她一边手忙脚乱收拾,一边理直气壮向主任撒谎的架势忍不住想笑。

  “我送你回去吧,这会儿出租车该交班了,很难打的。”

  胡颖求之不得。

  长治开着一辆豪华版别克君威过来,给两人依次开了车门让她们上车,胡颖羡慕得眼都直了:“你现在这待遇怎么也算得上部长级别了吧?”

  袁雪慷慨大方道:“以后你想用车,给长治打个电话就行了。”

  胡颖一吐舌头:“你别害我啦!如果让龙先生知道,十个脑袋都不够我掉的。”

  送完胡颖后,袁雪回家的途中接到龙震宇的电话,问她在干什么。

  “在酒吧,钓凯子呢!”袁雪满嘴炮火车,听得长治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龙震宇心情不错:“有这么早就开门的酒吧?凯子们这会儿都在睡觉呢!”

  袁雪讥笑:“看来里面的门道你比我清楚啊!”

  龙震宇不再理她,直接吩咐:“让长治送你来公司,一会儿我们找个地方吃饭。”

  “是,主人!”袁雪恶声恶气地回。

  一踏进龙震宇办公室,袁雪就觉得气氛不太对,他坐在黑色软椅里,面色铁青,旁边站着三四个下属,个个脸上陪着小心。

  见袁雪来了,龙震宇朝她一扬下巴:“你先坐会儿。”

  袁雪乖觉地在角落的沙发里坐下,遥遥旁观着对面。

  陈缜正要出去,龙震宇把他叫住:“在说魏良的事,你也听听。”

  陈缜顿住脚步,杵在那几个人的最尾。

  站在龙震宇跟前的一个干瘦中年人怀着谨慎和讨好的神色说:“按理这事轮不上我说……”

  “那就不用说了。”龙震宇淡淡道。

  “呃,这个,呵呵……”那人一壁笑着,很顽强地继续开辟话语空间:“实在这事良子也是被逼的。他不想做,但有把柄在对方手上,他以为做完这单就没他什么事儿了,所以才……”

  龙震宇打断他:“李烨,你收了魏良多少好处?”语气不满。

  “没,没,龙哥,您怎么会这么想呢,我跟良子都是兄弟嘛!”他还想说什么,龙震宇摆了摆手:“你出去吧!”

  李烨讪讪地“哎”了一声。

  “你们也走吧,”龙震宇又指指另外几个:“陈缜留下。”

  很快,袁雪的视野里只剩下龙震宇和陈缜两人。

  “坐。”

  陈缜依言坐进龙震宇对面的椅子。

  “这件事,你怎么看?”

  陈缜像嘴里含了个滚烫的汤圆,迟迟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跟魏良是拜了把子的兄弟,如果是别的事,我不会计较,但沾粉就不行。我这儿的规矩就这么定的,不能给任何人破例。”

  陈缜点了点头,微弓的背影含着一丝惭愧:“龙哥,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龙震宇两根手指抬着下巴,沉吟片刻,语气低沉但简洁有力:“让他滚。”

  陈缜哑着嗓子答应了一声。

  龙震宇大概刚才发了一通火,嗓子里干痒,咳嗽几声,目光转向被冷落的袁雪,抬高嗓门:“给我倒杯冰水。”

  袁雪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在饮水机旁摆弄了一阵,端着水杯走过去。

  龙震宇举杯喝了一口就搁下,眉头攒得老紧:“我说要冰水,你没听见?”

  “火气大的时候喝冰水伤身体,温水有益健康。”袁雪不想走回头路。

  “我过去十几年一直喝冰水,也没喝死!”

  “你以前还穿开裆裤呢,现在也穿?”袁雪伶牙俐齿地顶回去:“一个年纪干一个年纪的事,逞什么能!”

  一席话没把龙震宇激怒,反而惹他笑起来,袁雪白了他一眼,又归了原座,再抬眸时,见龙震宇正举着杯子慢慢饮呢。

  她心里暗乐,虽说跟龙震宇抬杠鲜有得胜的时候,但难得有一次胜利,袁雪觉得滋味还是蛮爽的,可以弥补平时那些憋屈的时刻。

  这边龙震宇和陈缜又聊开了另一档子事。

  陈缜说:“舒展已经把人插进江湾的会所了。我们自己的兄弟也还在,时不时两边就起点儿摩擦。”

  龙震宇蹙眉:“你把人都撤出来,裕安路上那家夜总会装修也差不多了,到时候直接把兄弟们安排过去,不耽误事。”

  陈缜点头,又问:“江湾的账怎么结?”

  “我还在跟舒展谈,打算连整个会所一块儿卖给他,他对那一带有特殊感情,不会不接。不过这小子没多少肚量,价格肯定压得低。”

  “太便宜他了。”陈缜有点不平。

  龙震宇摇摇头:“那地方已经成黄赌毒集中营了,早晚得给端了,我们早撤为妙。”

  两人聊完时,袁雪已经干坐了一个小时。

  龙震宇让陈缜先去车库取车,自己和袁雪一起下楼,搂着她问:“饿不饿?”

  “已经饿过头了。”袁雪无精打采。

  “想吃什么?”

  “随便,能饱就行。”

  “那就去吃楼上楼的面怎么样?”龙震宇笑着盯住她的脸:“圆盅蹄膀。”

  袁雪脸上有了几分神采:“你怎么知道我爱吃?”

  龙震宇乐道:“还用问么?上回带你去,你把我那份都抢了。”

  袁雪心里微微动了一下,可转头看见他满脸疼爱宠物的神色时,又忍不住腻歪起来,不客气地抬手一推,把龙震宇的亲昵拒之门外。

  “李烨昨天被龙哥呛了吧?”长治玩着饮料吸管,不无得意地问袁雪。

  他跟袁雪相处久了之后,话也不觉多起来。

  袁雪眼前立刻浮现出一个干瘪的身形:“你消息真灵通。”

  长治矜持地笑笑,没公布消息来源,不过袁雪觉得不难猜,她只是懒得多管而已。

  此刻,她和长治坐在某精品商厦顶楼的自助餐厅里,悠闲地享用午餐。

  袁雪现在的日子越过越单一,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购物、闲逛,幸好还有长治陪着自己,不然她会更加无聊。

  她几次提出要找个事做,龙震宇总说不急,让她再等等。她实在闲不住,前几天找了个给人看店面的差使,让龙震宇知道了,朝她发了一通火。

  “现在人人都知道你是我女朋友,想给我使绊子的大有人在,没有我的安排,你就塌实在家待着吧。”

  袁雪嗤之以鼻:“冤有头债有主,就算有人想宰了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龙震宇不悦地拉她到跟前:“你到底是超级愚蠢还是胆儿给人摘了?你就不怕让人劫持了要挟我?”

  袁雪解气地反击:“那我正好一了百了,反正你也就是逗我玩儿!重新再找一个就是了!”

  龙震宇像是给气着了,虎视眈眈瞪了她片刻,又慢慢笑起来:“万一出事,我即使真有心甩了你,也不能见死不救,否则,人人都会觉得我龙震宇无能。”

  言毕,他起身潇洒地走出去,气得袁雪在他背后直跺脚。

  袁雪成了一只金丝雀,到哪儿都有人看着,幸好老在眼前晃的这个人是长治,换作其他任何人,她早烦了。

  她对龙震宇派长治跟着自己也有过好奇,龙震宇的解释平淡无奇:“我手底下这几个人,就数他最闲。”

  袁雪大快朵颐地吃冰激凌,眼见长治挺痛快似的,忍不住问:“这个李烨是什么人呀?怎么你们都挺烦他似的。”

  长治哼了一声:“纸老虎!就他自己把自己当棵菜,平时拽得二五八万的,一给他来点儿硬的立马眦尿!我们都不甩他,也就龙哥抹不下脸,总给他留着几分面子!”

  袁雪听出长治不屑的口吻里也含了一丝无奈,遂道:“拽也得有拽的资本。他必定是有什么来头吧。”

  长治迟疑了一下,扫一眼袁雪,欲言又止。

  “喂,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嘛!我又不给你做小喇叭乱传!”

  长治笑得有点尴尬,吞吞吐吐道:“他是龙哥以前那女朋友的叔叔,不是亲的,隔着好几房的那种。”

  袁雪满不在乎地笑:“我当什么大不了的呢!”

  长治见她这副表情,立刻放下心来,说话也流利了许多:“这家伙就知道狐假虎威,当年仗着自己侄女就爱在我们跟前耍横。他侄女跟龙哥一分手,立刻又蔫了,生怕被捻出去。”

  “这么看来,龙哥还挺讲义气的。”

  长治撇撇嘴:“龙哥当然清楚他的德性,就是给他放点儿量,不屑折腾他。不过这小子也不笨,转头就搭上魏良,谁不知道魏良和陈缜拜了把子的。魏良这一倒,他肯定忐忑,不知道该黏谁去了。”

  袁雪隔岸观火地笑:“黏陈缜呗!”

  “陈缜压根就不拿正眼瞧他!他当初也是想攀陈缜来着,没成,才来了这么招曲线救国!”

  “龙哥为什么这么器重陈缜?”

  “陈缜忠心啊!”

  “难道你就不忠心?”

  长治嘿嘿地笑:“而且陈缜陪龙哥坐了五年牢,从外头帮着打拼到牢里的,就陈缜一个,龙哥能不看重他么!”

  袁雪舔着勺子上残余的冰激凌,一脸心满意足:“龙哥为什么事坐的牢?”

  “打群架,替大哥挡了一刀,就在这儿——”他指指自己眉骨的地方:“而且还把对方给捅了,那人家里有点门路,不接受私下调解,硬是把龙哥送进去关了五年。唉,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龙哥也就二十岁左右吧!”

  袁雪掐着指头给龙震宇算了算阅历,又进一步问:“那他是怎么混到今天这么风光的地步的?”

  长治聊到自己擅长的话题,满面飞彩:“这个说来就话长了,龙哥坐牢前,那拼的全是胆识和勇力,那会儿打架,挂了彩你也不能撤,得给老大们死顶着,谁能顶到最后,算谁牛!”

  “匹夫之勇。”袁雪撇撇嘴。

  “说的是!”长治呵呵一乐,完全赞同:“我估计龙哥在牢里把这事也琢磨透了,你再有勇,再敢拼,砍来砍去还是一底层混混。要往上混,得靠脑子。”

  长治指指自己的脑瓜:“龙哥出来后,凭着救大哥的来头,弄了个不错的位子,不过此后再有什么打架斗殴的事他就不参与了,只给大哥当军师,很受大哥器重啊!搞得舒展浑身不舒服。”

  “舒展?”袁雪重复了一遍这个略带熟悉的名字。

  长治提醒她:“就是你在红唇遇到的那俩狗杂碎的老大。”

  “哦——”袁雪恍然,难怪舒展跟龙震宇说话也怪强怪调的。

  “舒展可是大哥沾亲带故的小辈,谁都当他会是下一任老大的,平时也摇得很。谁知道最后老大的位子会落在龙哥头上呢!那小子立马不平衡了,总想逮机会炸翅儿。龙哥刚上台那会儿,没少被他搅合,他心里酸啊!”

  “不是说龙哥后来退出帮会了吗?”

  “那都是卖白粉闹的。”长治一击桌子:“龙哥明令禁止不许沾粉,可底下总有不听话的,闹得最凶的就是舒展,不仅玩粉,他还栽赃给龙哥哪!龙哥又得给老大哥留面子,不能对他太过分,后来实在给他擦屁股擦烦了,索性甩手走人,自个儿干!”

  袁雪诧异:“这么容易就金盆洗手了?”

  长治叹了口气。

  袁雪略一思量,抿唇笑起来:“我觉得龙哥是给人涮了。他救了前老大,功不可没,老大得还他这个情,但心里也未必真愿意。舒展造反的事,搞不好背后还有人给撑腰呢!”

  长治听她分析得头头是道,不觉一怔,想想还真像那么回事,很快又解气地笑:“龙哥一离开,舒展立马成了老大,玩粉玩得肆无忌惮,没多久就折了!整个一全军覆没,舒展差点还给崩了!”

  袁雪事不关己地淡然一笑。

  “不过这小子心眼窄,牢里出来后居然恨上龙哥了,认为是龙哥谍的他。只不过龙哥今非昔比,也是市里数得着的实业家了,暗里又有老一辈大哥们压着,舒展才勉强没闹事。”

  袁雪见他讲得头头是道,笑问:“长治,这些都是你亲身经历的?”

  “不是啊!”长治腼腆的笑容又浮上来:“好多都是听兄弟们说的。”

  “你什么时候跟龙哥的?”

  “快五年了。”长治有点感慨:“我刚出来混的时候,有人还想介绍我去认舒展当大哥,我给推了。”

  “为什么呀?”袁雪故意问:“因为舒展没龙哥有钱?”

  “当然不是!”长治叫屈起来,赶紧解释:“虽然舒展看上去比龙哥讲义气,可他那颗脑袋没法跟龙哥比,好歹都分不清。出狱后也嚷嚷着要干正经生意,但他那眼界和起点比龙哥低太多啦!靠给有钱人看场子挣钱,其实还不是敲有钱人的竹杠过活!不像龙哥看得远,知道再这么混下去早晚得栽,干脆辛苦点儿,踏踏实实干点实际的。”

  长治表情真诚:“龙哥刚起步的时候也辛苦,给地产大亨做工程,他自己跟着弟兄们一块儿干,有了利润绝不私吞,和大伙儿一起分,有点脑子的都愿意跟着龙哥,心里塌实。这不,五六年功夫就做到现在这么厉害了!而且,龙哥不会给你玩喜怒无常那套,当然谁要敢跟他玩阴的,他也不怵。”

  显然,长治很崇拜龙震宇。

  袁雪忽然没头没脑地问:“是龙哥干的吗?”

  “什么?”

  “告密的事。”

  长治一愣,很快坚决否认:“不可能不可能!”

  袁雪笑笑没说话。

  和袁雪走得这么近,她对龙震宇什么态度,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感觉得出来。

  长治掂量着袁雪那笑容里略含轻蔑的意味,意意思思地又道:“其实龙哥对你挺不错的。”

  袁雪无动于衷,拿吸管在没喝几口的饮料杯里来回搅了几下,淡淡道:“你不用替他说好话,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长治有点难堪地挠了挠头皮,偷眼瞅瞅她的脸色,识趣地不再多嘴。

  吃过午饭,袁雪再接再厉地奋战在购物一线上。

  她买的很多东西压根就不用,但还是要买,不光因为她现在无事可干,这当中还包含着不少发泄的成分。

  她现在是龙震宇用笼子框住的一只宠物鸟,活动范围有限,她玩不来那套自欺欺人的假纯情、假清高。

  长治提勒着袁雪丢给他的战利品,虔诚地跟在她身后。

  起初,袁雪对自己凭白使唤这么个小帅哥特别过意不去,但后来见长治一脸坦然,照顾自己又殷勤有加,慢慢也就习惯了。

  而且,长治还有个她很欣赏的优点,从来不会对她的行为发出任何质疑,哪怕连一丝打探的念头都没有。

  两个小时后,袁雪又累又乏,挥挥手吩咐:“打道回府!”

  长治开着车转出商厦的地下停车库,往右拐弯,进入一条偏僻的弄堂。

  迎面走来一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的青年,小平头,穿一件光溜溜的黑夹克,神气活现,袁雪一眼就认出是在红唇欺负过自己的“小马哥”,她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车子猛地在路边停下,长治抛下一句“你留在车里别出来”后就跃下车,甩上门,直奔那人而去。

  “长治,你干嘛去?”

  袁雪探身把脸凑到玻璃边往外瞧,长治早已和小马哥混战在一处。

  长治显然沾上风,把小马哥骑在身下当老虎打。那小子没头没脑被人扑倒了狠揍,又是惶惑又是恐慌:“兄弟,你认错人了吧?我跟你不认识啊!你,你住手!你倒是看清楚了再打啊!”

  “打的就是你!”长治狠狠地挥着拳,余恨未了似的:“你欺负女人的时候挺横是吧!欺软怕硬就数你能!”

  袁雪也下了车,跑到长治跟前拉架:“算了长治,赶紧走吧!别跟这种人罗嗦!”

  小马哥正被打得晕头转向,毫无招架之力,冷不丁转眸扫到袁雪,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哇哇乱叫:“我靠!原来是为这娘们,我也没怎么她——啊!”

  腮帮上又吃了一记老拳:“我叫你嘴再臭!”

  小马哥的狂吼转成委屈的倾诉:“她差点把我肩上一块肉给咬下来,我受的伤比她重多了……”

  长治见他还唠唠叨叨没完,更加愤怒,拳头如雨点般砸下:“不把你打老实了你下次看见女人还手痒是吧?”

  “不,不敢了!”小马哥都快哭了:“哥哥你饶了我吧,弟弟下次再也不敢了!”

  袁雪眼瞅着小马哥的脸肿得有猪头那么大了,担心出事,强拉长治起来:“赶紧走吧。”

  长治勉为其难甩下小马哥。

  马哥在地上喘了会儿粗气,一边爬起来,一边在虚胖的脸上挤出一点笑,贼眼在长治和袁雪脸上来回溜了两下:“敢情这姑娘是你马子,怪小弟有眼无珠——哎哟!”

  长治的拳又送了过去,骂道:“叫你嘴巴不干不净,不说话你会死?”

  小马哥跌跌撞撞爬起来,自抽嘴巴:“多嘴!多——”

  “你再说!”长治拿手指指住他:“你再说一个字试试!”

  小马哥终于把自己的频道给关了。

  “去!那边墙上趴着去!”长治喝道。

  小马哥都照做了。

  “数到一百再滚蛋!不老实小心我再砸你——大点声!”

  袁雪在旁看着,想笑又不敢笑,长治示意她上车,刚坐稳,他也溜进车来,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还瞪着数数的小马。

  两分钟后,他们已经离开了那条弄堂,袁雪笑问:“你说他还在不在数?”

  “估计早跑了。”长治也忍不住笑。

  “他会去报警吗?”

  “报警?没那胆子,他那种人,自己在局子里就一堆案底,警察能信他?”

  袁雪盯着他:“长治,看不出你打架还挺厉害的!”

  长治谦虚地笑笑,又补充:“下次看见他我还揍!”

  路上,长治接了个电话,唧唧咕咕讲了好一会儿,最后推说自己没空,又连声叮嘱对方早点回家。

  袁雪玩笑地问:“老婆打来的?”

  长治脸立马红了:“什么呀!我连女朋友都混不来一个,还老婆呢——我侄女打来的。”

  袁雪以前听说过长治有个才上高中的小侄女,她没放在心上,长治也从没跟她提过,今天一时好奇心起,便多问了几句:“你跟你侄女关系不错嘛,她连运送铺盖这种事都找你帮忙?”

  长治苦笑:“何止不错,我们吃住都在一起,根本就是我养着她!”

  袁雪越发奇了:“她自己父母呢?”

  长治踌躇了片刻,如实说了,原来他这侄女也不是亲的,是他二十来岁时大马路上拣来的。

  “我碰见她那会儿,她也就十岁,缩在垃圾筒旁,一张脸搞得像刚从煤堆里扒出来的,我也不知道哪根筋出了错,给她买了个盒饭吃,结果她还讹上我了,我到哪儿她都跟着,说是给我当佣人使唤都愿意。”

  想起往事,长治发出无奈的笑:“我那时候自己都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到处混饭吃,她当我多能耐呢!”

  “她从哪儿来的?”

  长治摇头:“一问三不知,说都不记得了。好像是被人贩子拐来的。”

  “你就这么认了个干侄女?”

  “可不!她看上去也挺可怜的,我后来一想,就权当自己积德了,反正也不费什么,养着就养着吧。谁想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今年上高一了,个顶个的淘!说她两句顶你十句,根本管不住!”

  袁雪扑哧一乐:“你干脆认她当闺女得了,当叔叔,听着就生分,还不好管。”

  长治叫屈:“我今年27,她都16了,我总不能跟人解释自己11岁就生了她吧!”

  两人笑了会儿,袁雪突发奇想:“她不是要往家里运铺盖吗?你就去跑一趟吧,反正现在还早呢。”

  长治当然乐意:“那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袁雪笑眯眯地:“我跟你一块儿去,我正闲得慌,去看看你侄女长什么样——哎,她叫什么名字?”

  “你叫她小安就行了,大名林久安。”长治笑道:“随我姓。”

  袁雪默念:“林长治,林久安,合起来就是长治久安呀!长治,你水平可以哦!”

  长治嘿嘿地笑。

  小安并不像长治描述得那么没谱,嘴巴很甜,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骨溜溜地转,透着聪慧与灵动。

  她喊长治叫“长叔”,却喊袁雪“小雪姐姐”,袁雪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可爱的小姑娘。

  回学校的路上,小安和袁雪坐在后座,两人虽然差着七八岁的年纪,聊起来倒是挺投契,尤其小安也是孤儿,这让袁雪在无形中又对她多增了几分怜惜。

  她把自己的手机号报给小安,嘱咐她:“以后有什么麻烦,你长叔不肯帮忙的,尽管找我。”

  小安欣喜地道了谢,对着哼唧不满的长治做了个鬼脸。

  到了学校门口,按规定外来车子一律不能进去,长治下车给小安提了铺盖想送进去,被小安拦住了:“我自己能拿!”

  长治还要坚持,几个小安同班的男生刚好经过,兴兴头头赶过来,争着要帮她的忙,小安给了一个长得最白净的男孩,回头对长治得意地挤了挤眼睛。

  袁雪看出长治有点酸溜溜的,又不好说什么似的,对着走远的小安嚷:“别再乱吃东西啊!回头又让人给送医院!”

  “知道啦——”小安扭头觑他一眼,脸上写满青春期孩子特有的不耐,又朝靠在车边看好戏的袁雪多扫了一眼,袁雪有点意外地发现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很成熟。

  长治悻悻地上车,嘴里还在嘟嘟哝哝:“看见没,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袁雪笑笑没搭茬,心里还在琢磨小安刚才那个古怪的眼神。

  又是满载而归的一天。

  袁雪把左手拎着的纸袋子递给长治:“这几件衣服是给小安的。”又把右手的纸袋子也递上:“这里面的都是给你的。”

  长治手足无措:“这我不能收。”

  “我买都买了,你不会还让我去退掉吧。”袁雪白他一眼,甩下东西就头里走了,长治只得紧随其后。

  “可我真的不能收,这不合规矩。”长治一脸难堪。

  袁雪笑起来:“我一直忘了问你,龙哥派你跟着我,他每月付你多少钱?”

  长治脸上的尴尬又增了几分,这种事,他没法跟龙震宇提,虽然也知道龙震宇肯定不会亏待自己。

  “等过两天我正式上班,你就别再跟着我了。”袁雪心情不错,语气也悠闲起来。

  “龙哥同意了?”长治有点意外。

  “是啊!中宇在红峰路上不是新开出来一个楼盘么,他让我去那儿上班。”

  长治闻言笑笑:“那也少不了我接送,龙哥肯定不会让你独来独往的。”

  “真的不用!”袁雪正色道:“我又不可能一辈子跟着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

  长治面色惶惑起来。

  袁雪又道:“再说,你老跟我这儿晃着也不是个事,不如正经找份活儿干着,为了自己也为小安。我觉得你人不错,才跟你说这些大实话。”

  她的口气比她的实际年龄要成熟世故得多。“你跟龙先生身边那些人还不太一样,真的闹出什么来,你干不来心狠手辣的事。如果可能,也别在这儿混了,将来会是什么样都不好说。”

  长治一时发怔,袁雪又变回脸来,笑嘻嘻地看他:“回头你不会把这些话也跟龙哥一并交待了吧?”

  “怎么可能。”长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神色里还是难掩懵懂。

  袁雪找了个歇脚的咖啡馆,一屁股坐下去就再也起不来了,催促长治把给小安的衣服以及几盒精美糕点尽快给她送学校去。

  “我就在这儿等你,累得要命,刚好休息一下,等你回来,也不过四点钟,你再送我去龙哥那儿,安排得妥妥的。”

  长治还在犹豫,被袁雪一把推了出去:“别把清平世界想得跟地狱似的,龙震宇他自己心里充满黑暗,所以看什么都是黑的——你赶紧去,我在这儿等你呢!别婆妈啦!”

  长治拗不过她,边走边嘟哝:“那你哪儿也别去啊!我顶多一个小时就过来。”

  长治一离开,袁雪就拿出手机来拨通,对方接后,她言简意赅地说:“你到了吗……我大概一刻钟左右到。”

  阖上手机,她拎起手袋走出去,在街边打了辆车,直奔西郊一个偏僻的茶馆。

  服务生把袁雪带上三楼一间敞亮的房间,在那里,陈元已经久候多时。

  袁雪在他对面坐下,两人一时相对无语。

  陈元拎起茶壶给她斟茶,水声淙淙,雾气袅袅,如同两人此刻的心一样翻腾不息。

  袁雪把手机掏出来,扫了眼屏幕,果断关机,抬眸道:“我一直在等你这个电话。”

  陈元低了头:“……这两天我翻来覆去在想一个问题。”

  “……”

  “你这么做……是不是在报复我?”

  “报复”二字一出,袁雪浑身一打激灵,脸色微变,她倏地望向陈元,后者面庞上交织着无奈与怜惜。

  “不,”她喃喃地反驳,继而眼眸晶亮:“我为什么要报复你?我又不恨你。”

  “那你……”

  “我留下来,不过是想离你近一点儿。如果哪天你改主意了,至少不会找不到我。”

  她眼里逐渐沁出泪来,转开目光,自嘲地咧了下嘴:“我是不是挺幼稚的?”

  陈元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心里交织着愧疚与感动,他知道袁雪对自己有感情,但没料到会如此深情。

  “袁雪,我不值得你这样。”他有点黯然。

  “我觉得值得就可以了。”

  “可我不想看见你毁了自己。那样我会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袁雪无惧地笑笑:“谁也毁不了我,除非我自己放弃自己。”

  她突然看着他的眼睛,充满期待:“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陈元赫然调开目光:“不,我们走不了的,走到哪儿都逃不开……尤其是我。”

  “为什么走不了?难道天下都是他龙震宇的?”

  袁雪站起来,走到他跟前,蹲下,眼神热烈地看住他:“陈元,你过得一点也不快乐,对不对?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试试去争取?到时候,我们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地过日子,把现在的事情都忘掉,难道这样不好吗?”

  陈元痛苦地垂下头:“我欠了他的,我必须还。”

  袁雪的热情像被一盆水浇灭,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冷冷地说:“不是龙震宇太强大,而是你心甘情愿被他囚着,做他妹妹的精神奴隶!”

  她向后退去:“陈元,别让我看不起你。”

  陈元身子一颤,倏地抬起头来,眼睛里布满血丝:“袁雪,我不在乎你是不是看得起我,但你必须离开,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毁掉,尤其是——因为我。”

  袁雪的表情有点漠然。

  “你还没见识龙震宇的手段,除了对家人,他不会顾惜任何人。你现在是在玩火!”

  “我说过,我要走可以,但你必须和我一块儿走。”

  “为什么?”陈元蹙紧双眉:“为什么你这么不拿自己的生命当回事?”

  袁雪缓缓地扭过头去:“为什么?因为我已经失去了太多,如果现在离开,我将一无所获。”

  陈元哑然,他第一次从袁雪身上读出执着的狂热,他发现她越来越像一团火,不顾一切燃烧着自己,同时也灼伤了他。

  他颓然倒进沙发,在进退维谷间束手无策,他既不能说服袁雪放弃这场危险的游戏,也没法随着她一起疯。

  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袁雪被激情点燃的年轻面庞时,陈元干涸的心田里又似落下了什么,悄然滋长,给他梦幻般的生命力,尽管明知那或许只是个危险的陷阱。

  “陈元,”袁雪的脸庞凑过来,双眸明亮得仿佛落入了璀璨的星辰,嗓音如同搀了毒的蜂蜜。

  “如果你真的为我担心,如果你对我有那么一点情分的话,不要忘了我今天说的话——我留在这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等你……不要让我等太久。”

  陈元怔怔地望着她,如同石化,唯有她的双眸,点亮了他记忆深处的某处涟漪,让他在现实与欲望中恍惚摇晃,时而欢喜,时而惧怕。

  这是为他而燃烧起来的一颗心,他觉得自己不配,又无法遏制来自内心深处的膨胀的满足。

  袁雪打开手机,一时讶然,不知不觉,她和陈元已经相处了一个多小时。

  手机里一下子转入好多提示,长治大概正满世界找自己,她轻叹一声,站起来:“我该走了。”

  陈元也随之起身:“我送你。”

  车子开到离咖啡馆还有七八米远的距离,袁雪示意陈元把车在路边停下:“我就在这儿下吧。”

  陈元明白她的用意,默默点了点头。

  袁雪转眸,深深望了他一眼,陈元接收到了,他局促而内疚地转开目光。

  袁雪忽然凑上前,双唇轻轻碰触了一下他的面庞,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陈元的心里依然掀起浪涛,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眼见袁雪瘦削落寞的身影往咖啡馆的方向走,陈元只觉得胸腔里像塞进了一块石头,又硬又冷,他真想不顾一切地下车把她追回来,但身子迟迟动弹不了,他的肉体比他的思想要理智得多。

  他不忍再看,咬咬牙,狠命一打方向盘,车子粗鲁地旋转,照着来路疾驰而去。

  袁雪走近咖啡馆,一眼瞥见长治开的那辆别克,她抬手碰了碰嘴唇,这才发现自己浑身虚弱无力。

  手机再次响起来,气急败坏似的,她接起,依然是长治:“袁雪,你在哪儿?”

  “咖啡馆门口。”她懒得多解释:“你下来送我回家吧。”

  “可我……”长治话还没说完,袁雪已经按断了通话键。

  她背向咖啡馆的大门站着,手袋垂在腿前,一副标准的都市时尚女性模样,但眼神茫然,神态落魄。

  背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不像长治,却有几分熟悉,袁雪转过身去,瞬间僵滞,龙震宇满面阴沉地从里面走出来。

  “你去哪儿了?”他嗓门不大,却能听出刻意压抑下去的能量。

  袁雪挤出一点笑,用若无其事的口吻道:“随便转转——你怎么在这儿,长治呢?”

  她探头朝他身后望,什么人也没有,手腕却顷刻间被他扼住,生疼。

  “你干什么?”她徒劳地想甩脱。

  龙震宇毫不怜惜地把她拖向那辆别克:“长治告诉我你失踪了,我二话不说就奔过来,结果你不但什么事都没有,还偷偷跟陈元约会!”

  他把袁雪塞进车后座,倾身冷冷睨着她:“你还要不要脸?”

  袁雪刚要张口,车门被“砰”地一声关上。

  转眼,龙震宇就坐进驾驶座,袁雪扒拉着座椅靠垫,先发制人地嚷:“我想跟谁见面就跟谁见面,你别以为你有权利限制我的自由!”

  龙震宇冷哼:“收起你那套无赖嘴脸吧,我们有约在先,我不是可以让你耍着玩的!如果你诚心想忘记,我有的是办法提醒你!”

  袁雪对着椅背拳打脚踢,愤怒地发泄:“我到底有什么错!陈元和你妹妹根本就是假结婚,你为什么非要把他们绑在一起?”

  “那是他们的事,你没资格过问!”

  “可是我爱陈元!”袁雪绝望地叫着,泣涕如雨。

  龙震宇恶狠狠地转身,单手钳制住她布满泪痕的俏丽脸蛋:“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

  “你这个恶魔!混蛋!”

  龙震宇开着车,放肆地在马路上飙行,时不时超过一辆,紧接着又是一辆,袁雪的恸哭很快被颠簸粉碎成断断续续的啜泣。

  终于,车速减缓,停靠在某条开阔的路边。

  车内一片寂静,只有身旁疾驶而过的车子搅动空气,传来转瞬即逝的嗡嗡声。

  龙震宇没有回头,也知道袁雪此刻脸上的表情,他没再发怒,缓缓地说:“把过去都忘了吧,这样你才能好过一点。”

  他沉厚的嗓音仿佛传递出一种来自过去与未来两种对立时空中的隐秘信息,令袁雪一瞬间恍惚。

  她本以为今天会和龙震宇大吵一场,孰料会是现在这个结果,而她此刻浑身已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车子再度启程,这一次,龙震宇开得很平稳,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转天,长治一看见袁雪就致歉:“我回咖啡馆一看你人都不见,当时就急了,给你打电话你手机又关机,我不得已才找了龙哥,他也很着急,连陈缜都没来得及叫上就开车过……”

  “长治!”袁雪打断他:“如果我和龙哥发生矛盾,你会帮谁?”

  “啊?”长治愣愣地摸脑袋。

  “你说实话好了,我知道你不会撒谎。”

  长治一脸为难,踌躇了半天:“我……我不能做对不起龙哥的事……”

  袁雪笑了,如阳光般明媚:“以后我不会再为难你了。”

  中宇位于红峰路的新楼盘正式启动销售,袁雪也得到龙震宇的许可,在售楼处谋到个给客户介绍楼盘的闲差,她不是销售,所以即使有客户愿意给她单子做也拿不到提成,不过袁雪不在乎,只要工作起来,她就有怎么也按捺不下去的热情。

  谁都知道袁雪的来头,所以在售楼处,没人会为难她,同事间和睦得让袁雪心旷神怡,心情自然较前阵子好了很多。

  有天晚上,袁雪跟龙震宇开玩笑:“如果我想买红叶家园的房子,老板能不能给我打折?”

  龙震宇有点意外:“怎么忽然问这个,觉得这儿住着不舒服?”

  “这里的房子是你的,我老有种寄居蟹的感觉。”

  龙震宇笑起来:“想跟我拆伙?你急什么,等那天真来了,我送你。”

  听着他轻描淡写的口吻,袁雪心里止不住又泛酸:“嚯嚯,到底是有钱人,送人房子跟送白菜似的轻松。我跟你开玩笑的,我才不要你送我房子呢!”

  “那你要什么?”龙震宇存心陪她逗咳嗽。

  “我什么都不要。”袁雪一脸傲然:“房子、财物都是束缚一个人的累赘,我只想将来离开的时候无牵无挂。”

  龙震宇轻笑:“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谁知道会不会哭哭啼啼想多要点儿分手费!”

  “你别狗眼看人低!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龙震宇哈哈大笑。

  袁雪很难摸清楚龙震宇的心思,她相信龙震宇对自己留下来的用意一清二楚——并非像她口头表述得那样单纯是喜欢这座城市,而是为了陈元——但他似乎并不担心留下她后会带来什么后果,他笃定而有耐心地跟袁雪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仿佛那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点缀生活的乐趣。

  龙震宇在一些对拿袁雪找乐子没兴趣的晚上,会独自端一杯酒坐在窗边慢慢饮啜,像陷在很深的思绪里,但没人能明白他在想什么。

  每当此时,袁雪会拾一本杂志,坐在窗子对面的沙发里,就着柔和的落地灯光,一边心不在焉翻杂志,一边偷偷观察他。

  龙震宇回过头来,捕捉到她没来得及撤走的目光,也不会意外,只静静地问一声:“看着我干什么?”

  “我在想,如果你站在大学讲台上,看上去也挺像那么回事的。”

  龙震宇淡淡地笑:“看不起我了?”

  袁雪也笑:“看不起你?谁借我的胆子!”

  龙震宇晃动杯中的酒液,慢条斯理道:“别以为我傻,我多少也读过几本书,史记、四大名著、弗洛伊德,还有鲁迅,不要以为只有你们这些上过大学的人才会看书。”

  “我也没上过大学,”袁雪纠正他,又忍不住讥讽:“既然你读过不少书,怎么还会去混社会,道理都让狗吃了?”

  龙震宇笑:“很多事都身不由己,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有体会。”

  袁雪得意的笑立刻变了味儿。

  “再说,这些书都是我在牢里看的,以前那些疯狂的岁月就不提了,现在我不是也规规矩矩干起正经生意来了。”

  他瞥了眼默然无语的袁雪:“一个人心里装了什么,会直接影响他的行为,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别人。”

  袁雪本来还想反诘几句,听到他最后这些话时,却失去了争辩的欲望,她瞬间明白,自己不管怎么折腾,都翻不过龙震宇的手掌心。

  她忽然有点灰心。

继续阅读:第九章 你女朋友在我们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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