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又有下一位跑到原先陈红兵站的位置，接过她手里的红宝书，在一个穿着灰色外衣戴着黑色袖套的清俊少年的指导下，摆出摆照的姿式。
少年应该是照相馆的学徒，话不是很多，言简意赅地指挥知青摆好动作后，就退到一边等着下一位，再继续先前的流程。
这会上来的这位知青有些微胖，少年让她微微侧对着镜头，把红宝书照样扣在胸口，微微扭过脸来正视着镜头，少年一边叫女知青目光坚毅地直视镜头一边把罗马柱往女知青那处稍微挪了一点点，好挡住她略粗的腿，接着又跑到灯光处稍微调了一下。
这个时候拍照基本上都是不笑的，大多是要求目光坚毅地直视镜头，或者充满希望地看向远方，务必要把革命理想和革命精神，通过眼神和姿式完美地表现出来。
等他处理好这些，就听到老相机后的师傅喊。“看向镜头，对！三，二，一！”
几个人拍下来几乎都是这样的流程，看着倒是不难，刘利香总算心安，拍了拍胸口，深吸一口气来缓解自己紧张又激动的心情。
蒋蕴生在门口探头看了看，见大家像前世一样，不好意思向照相馆借道具，就一本红宝书拿在手里，据说还是前头的知青特意带的。
照相馆里一分为二，左手边一间是拍照的影棚，右手边就是接待大厅，收费开票的吧台在北面的墙边，吧台外坐了个中年妇人在那里织线衣。
接待大厅里还有一些简单的服装可供租借，蒋蕴生看到衣架上有几顶绿色的解放帽随意地搭在那里。还有一张略微显得有些陈旧的化妆台摆在衣架旁边。
“走，还有好几个人呢，我们先去那里整理一下。”蒋蕴生声音极轻地道，指了墙边上的梳妆台，率先走了过去。
妆台上的缀着灯泡，却没有开灯，有些灯泡半边是黑的，应该是已经烧坏掉了，中间还有几个缺了，露出赤裸裸地接口，桌面地零乱地摆着一些落了灰的旧东西，还有几把断了几根齿，或者夹了不少头发的梳子。
贾敏香一边嫌弃此处的脏乱，一边对着镜头看自己的头发丝有没有乱，帮刘利香摆好辫子，教她怎么摆姿式，而蒋蕴生已经照过镜子和莫红梅一起走到门市那里去了。
门市是个近四十岁的中年妇女，是照相馆大师傅的老婆，人称陶大妈，见蒋蕴生和莫红梅过去，也只是挑起眼皮子看了她们一眼，就继续低头织着手里的毛衣，大红色的毛线球飞快地缩小着。
“大姐，五寸相和六寸相是什么价格？”蒋蕴生笑着走过去问，一声大姐直叫得陶大妈心花怒放。
放下手中的针线，嗔怪地看了蒋蕴生一眼。“叫啥大姐，叫大妈。”
说着自己就先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容里带着北国女人特有的豪气。“五寸相片两块八毛，六寸相片三块六毛五，你们是兵团的知青吧，你们照相不用开票，统一的三寸半身照，到时一起给你们送过去。”
“三寸的照片呀！会不会太小了点儿。”贾敏香听到立马也跟着挤了过来，看了眼满脸褶子的陶大妈，吞了吞口水，甜甜地问。“大姐，我想另外洗大照片，要开票吗？”
“哎哟，你们这些个小丫头，一个个嘴怎么这么甜。”陶大妈乐得不行，忙不迭地点头道。“你们照完了就来我这里开票，我给你们记着，让师傅给你们免费上色。”
“真的，谢谢大姐！”贾敏香高兴得眼睛亮晶晶的，刚刚还是腹诽蒋蕴生怎么下得去嘴呢，这会就已经挽着陶大妈的手夸她衣服织得好，夸她头发养得黑亮了。
蒋蕴生和莫红梅哭笑不得地被贾敏香挤到一边，看着她殷勤地讨好着陶大妈。
刘利香也过来问了一下价格，可是这价格对她来说太贵了些，想想家里的弟妹们还是做罢。
不过能够拥过一张彩色照片，已经成为她短阶段的一个重要目标。
蒋蕴生的照片拍得极简单，同师傅打了招呼是要拍全身照后，又向陶大妈借了一顶绿色的解放帽戴上，手握着红宝书，就直接站到罗马柱旁边，站地笔直，目光坚毅地直视着镜头脑，标致的小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难得遇到了个标致上镜的姑娘，大师傅从幕布后头伸出脑袋来。“女同志，表情放松一点儿，想想这是要寄给家里人的。”
就是因为要寄给家里人才笑不出来，蒋蕴生微微放松了一下嘴角，还是刚刚那个表情，老师傅在镜头后头摇了摇头，大声喊道，“三、二、一”啪嗒一张拍好了。
“哎呀，到我了到我了！怎么办我好紧张。”刘利香见蒋蕴生走了过来，忙抓着身边莫红梅的手跳了起来。“蕴生好厉害啊，她都能自己摆好。”
“怕什么，你站过去会有人教你怎么摆的。”莫红梅从蒋蕴生的手里接过解放帽给她戴上摆正，伸手轻轻地推了她一把。“快去吧，我们都替你看着呢。”
刘利香到底有些紧张，摆弄了半天姿式都僵硬得不得了，最后求救地看向站在一边的三人，贾敏香没好气的站了上去，直接伸手在她腰上掐了一把，痛得刘利香直呲雅，紧张的情绪竟是奇异地缓解了。
“痛痛痛，你轻一点儿。”刘利香鼓着眼睛跳了两下脚。
贾敏香嗤笑出声，嗔了她一眼，伸手帮她摆正手脚的位置，“呐，右手放到胸口这，直接看着镜头，就是那个黑箱子。”
说着悄悄地凑到刘利香的耳边道。“你就当它是红烧肉就行。”
见刘利香果然双眼放光，忍不住抿嘴偷笑，换来刘利香暗瞪她一眼，贾敏香忙又替她整了整本就很整齐的衣领，夸她道。“做得很好，这样很好看！”
刘利香被贾敏香夸得有点脸红，脸上不自觉地就带出点羞涩来。
等她们取到照片的时候才发现四个人里竟是刘利香的照片最自然出彩，当然这是后话。
莫红梅还是一贯是温和，站在镜头前也是书香气十足的模样，眼神十分柔和，贾敏香从小照相照到大，穿军装的照片也有，但这一次不一样，她身上肩负着伟大的使命，她是一名光荣的兵团战士。
骄傲的模样往中间一站，像只求表扬的小孔雀。
“我下回让我小舅舅给我寄相机来，到时我给你们拍，拍很多。”这时照相还是太贵，贾敏香手里倒是有钱，不过照顾到刘利香，贾敏香也按照程序只照了一张，面上没什么，心里别提有多可惜了。
拍完出来，蒋蕴生三人找陶大妈交钱开了票，每人各洗了两张，都预备自己留一张，另一张寄回家里去。
等所有女生班的女知青拍完，才轮到男知青。
蒋蕴生她们出了照相馆，外面只有陈敏敏和刘贺农守在门口，刘贺农正在翻看她们买的东西，见她们出来，忙把东西胡乱塞好。
“你们拍好了啊。”讪笑着同她们打招呼，有些嗔怪地道。“你们去买东西居然也不叫上我一起，早知道就跟你们一块儿去了，我正想买香皂呢。”
蒋蕴生先前叫她们的时候，是整个女七班一起叫的，当时刘贺农正和别班的女知青说话，并没有搭话，也没有拒绝她们。
“来，东西给你们。”陈敏敏把放在脚边的热水瓶递给她们，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刘贺农，心里是有点怪她的，早说让她别乱翻别人的东西了，现在被抓了个正着。
反倒好像是她没有看管好东西一样，简直丢脸死了，脸上臊得慌，声音微低地解释道。“机务排的拖拉机手算了时间，定好了下午一点再出发，她们先去逛去了……”
蒋蕴生笑着冲陈敏敏点了点头，知道这事怪不了她，倒是贾敏香立马就发作了出来。
“我们叫了啊，你自己听不见怪谁！”贾敏香撇撇嘴，从刘贺农手里拿过东西，当着她的面就直接清点起里面的东西来，好在虽然有些乱，却没有少东西，抬起头来笑着冲陈敏敏道。“班长，谢谢你啦！”
刘贺农的面色有些难看，盯着贾敏香手上的动作，心里委屈得不行，她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如此下作，贾敏香也太过小人之心了！
蒋蕴生摇了摇头，刘贺农本来心胸就不大，贾敏香这行为无疑是给自己招恨，到底还是个孩子，不过这时候再阻止也已经有些晚了，再说她也不愿意为了刘贺农，去下贾敏香的面子。
“班长也要买东西吧，我们陪你一起去吧，贺农你不是要买香皂吗？供销社就有，有几种香味的，你是喜欢茉莉香的还是喜欢……”蒋蕴生上前拉住陈敏敏和刘贺农，带着她们往前走。
县城不大，但确实如贾敏香所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路上不时遇到其他班的女知青，认识的便打个招呼说两句，不认识的也笑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贾敏香还惦记着要去剪刘海的事情，到了女部理发部的门口就死活不肯再走，莫红梅和刘贺农留下来陪她，蒋蕴生和陈敏敏二人去供销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