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沐看着萧婉兮,“这棋还要下吗?”
纵然眼拙如她,也知道没有再继续的必要了。
自己已是必败无疑。
但萧婉兮还是坚持下到最后。
“你输了。”
林之沐点头,“我输了。”
这场比赛本就毫无悬念,她萧婉兮跟着国手陈樵柯学艺多年,若是下不过林之沐,真的是要闹笑话了。
萧婉兮定定看着林之沐,像是透过林之沐在看何人。
良久,叹息一声。
她视线移向了身后的侍女。
侍女会意,将一个黑色匣子拿了出来。
黑色匣子打开,林之沐微微一呆。
里面竟然放满了金簪银锭,一个个精致无比。
纵然是林之沐也呆住了。
“萧姑娘这是何意?”
萧婉兮亲手将里面一只簪子插到林之沐头上,看着那簪子摇曳生姿。
萧婉兮笑了,“不怕林姑娘笑话,林姑娘的大名,婉兮向往久矣,而今更是一见如故。”
“婉兮并无他意,只希望能和林姑娘交个朋友。”
萧婉兮握着林之沐的手,脸上灿然若华,“若林姑娘不嫌弃,婉兮可能叫你一声阿沐?”
一声阿沐出口,林之沐忽然震了一下。
这一声阿木,多久没人叫过了呵。
鬼使神差的,林之沐点点头。
直到离开萧婉兮的房间,林之沐都想不通,为何她会对自己主动示好。
想从她这里拿到什么?
她并不认为自己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萧婉兮的啊。
然而,就在林之沐离开萧婉兮卧房的那一夜。
萧婉兮失踪了。
就在五台山,失踪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消息传到林之沐的耳里,林之沐心头一跳,有种不详的预感。
萧婉兮厢房内,李暮寒和萧相站在房中,冷冷看着底下的侍女。
李暮寒尚可,只是那萧相出离的愤怒。
“你们是怎么看着小姐的,好端端的,为何人就没了踪影?”
丫头哆嗦着跪倒在地。
萧相向丫头吼道,“小姐失踪前,见了何人?做了何事?”
“不许有丝毫隐瞒。”
萧相出身布衣,素来体谅平民疾苦,对下人也是从不黑脸。
而今,看着愤怒的毫不掩饰怒火的萧相,侍女跪在地上,身子忍不住的颤抖。
侍女的声音带着哆嗦响起,
“回相爷,小姐失踪前,见的是林姑娘。”
“还把自己的体几,分了很多给林姑娘。”
“为何不早说”
萧相向外喊道。“速传林之沐。”
林之沐早在接到消息之前,就知道自己必会遭到传话。
但她依旧没想到,刚一进门,便被屋内的勃然怒气震慑住。
“给皇上、相爷请安”
林之沐下跪行礼,“请安”两个字尚未说完,忽然一颗颗棋子迎面扔来。
林之沐不躲不闪,任由那冰凉的玉石棋子砸在她脑袋上,身上。
然后哗啦啦落了一地。
黑黑白白的棋子撒落在古木深红的地面上。
黑的愈黑,白的愈白。
就连皇帝都没想到萧相竟会有这般动作。
“萧相,你过分了。”
李暮寒站在林之沐面前,眼睛看着萧相,带着森然的火气。
萧相看一眼李暮寒,眼睛中带着歉然,却并不是针对林之沐。
他看着林之沐,右手拳头握起来,
“婉兮今日一切都好,和你下完棋之后就没了踪影。”
“你说,你把她藏哪去了。”
萧相脖间青筋暴露,看着林之沐,几欲把她撕碎。
林之沐看着萧相,语气中依旧是不卑不亢。
“奇怪了,萧姑娘失踪,与我有什么关系?”
就因为她失踪前我见了她一面么?
宫廷十多年的摸爬滚打,林之沐早已养成了处变不惊的态度。
她体谅一个爹爹对女儿的深深关切,所以,林之沐言语间尽量不会有丝毫不敬。
萧相冷笑,“巧舌如簧。”
“本相告诉你,十个林之沐都比不上我女儿。”
“婉兮若有丝毫闪失,我要你林之沐陪葬。”
林之沐看着萧相,忽然就词穷了。
衣袖下,她双拳紧紧地握起来。
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他萧相的女儿是人,别人的女儿就不是人么?
“萧相。”李暮寒声音冷然响起。
他冷冷看着萧相,“林之沐陪朕十多年,十多年的相依为命,十多年的不离不弃,没有她,就没有如今的朕。”
李暮寒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恼怒,他一字一字说道,
“你这样说她,置朕于何地。”
萧相抬起头来,眼睛撞上了李暮寒漆黑的眼眸。
他知道,帝王发怒了。
萧相袍子一掀,跪倒在地。
“臣知罪了。”
“请皇上体谅老臣失女之心。”
李暮寒眼眸一动,将萧相搀起来,将头转到了一旁。
萧相看着林之沐,“林之沐,你不是专擅破案吗?”
“本相要你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婉兮找出来、”
“本相要一个活着的萧婉兮。”
林之沐点头,“是。”
萧相向李暮寒道一声告退,在林之沐面前甩袖离开。
李暮寒看一眼林之沐,伸手在林之沐肩膀上一拍。
“尽力就好,朕相信你。”
李暮寒也离开了那个厢房。
林之沐站在原地,不明白何以适才还好好的萧婉兮,怎么说消失就忽然没了下落。
她看着屋内摆设,不像有人动过的。
难道是萧婉兮自己离开了厢房?
可是她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
忽然香火味道传入鼻尖。
林之沐抬头,还没看清眼前人,就被带到了一个冰冷却带着温暖的怀抱里。
那个怀抱没有丝毫情欲的味道,就是单纯的安慰。
那宽广的胸怀能包容一切,林之沐抬起头来,就看到站在她面前的释空。
释空看着他,有怜悯从眼中丝丝渗出。
林之沐不明所谓,“怎么了?”
她看着释空的眼睛,不知道自己哪里需要他的怜悯。
释空笑道,“无事。”
林之沐盯着他的眼睛,“有事,你在可怜我?”
释空笑,“你认为你需要别人的可怜吗?”
林之沐乐了,“自幼经历的事太多,实在没有必要因为这个去在意。”
以前她遭遇非人苦难的时候,没有人关心。
而今因为这样的小事,因为他们看在眼里,便觉得她值得同情。
可是这些,对她来说算什么呢。
释空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一揉,你能想开就好。
突厥~
君天宸摩挲着手中的白玉小人。
看着推门而进的君成,“信传出去了么?”
回公子,传出去了。
君成微一沉吟,“您说义安公主会见我们吗?
君天宸笑了,“据传义安公主性格执着,这个谁也说不准”
义安公主本名林远忧。是当年的兵部侍郎之女。
和远征突厥的林远山一母同胞。
林远忧本也是贵族之女,却被封了公主,远嫁突厥。
林远山便是因为不平妹妹被远嫁,所以才势争突厥。
君成看着自家公子,欲言又止。
君天宸没有看他,“想问什么,说。”
君成看着君天宸,终于将心中的话问了出来,“公子,恕君成冒昧,您征战突厥是为了阿沐吗?”
君天宸看着君成。
摩挲白玉小人的手忽然停了。
他看着君成,“一半是,一半非。”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亲人。
她虽不言,他却知道她心中所想。
哪个人活到二十几岁,不想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呢?
至于另一半非,他君天宸做事,若一味地儿女情长,也不是君天宸了。
他也不容许自己这般儿女情长。
但是,是因为林之沐才想到远征突厥,还是因为要远征突厥,才想到林之沐。
这个只有君天宸自己知道。
不错,这远嫁突厥的义安公主。
就是林之沐的生身之母。
君天宸昔日疏远林之沐,一方面是不曾动心。
令一方面也因了突厥和大元的关系。
而今,他既已心动。
她的心愿他自会尽力达成。
突厥帐篷之内。
一女子身穿汉人服饰。
正翻了一本佛经故事在看。
她正翻到的是《佛说盂兰盆经》,敷衍目连救母的故事。
目连历经苦难,救母出地狱。
这是林远忧最爱看的佛经故事。
林远忧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忽听侍女报,
“夫人,有那边信笺在此”
林远忧微微诧异,“写给我的?”
“是。”
林远忧头都不曾抬一眼。
“烧了。”
她厌倦中原,厌倦那里的一切。
那里藏着她不堪回首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