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兢看着林之沐和季全非,“你们这次过来是做什么?”
林之沐看着吴兢,黑眸中墨色翻滚。
“来了解,那冯藤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林之沐话音一落,吴兢微微一呆。
却听得那边房内。
一个声音响起。
“吴大哥,请二位进来吧。”
林之沐三人走了进去,冯氏已经在小梨的搀扶下坐了起来。
冯氏看着林之沐和季全非,靠在身后的软垫上,整个人虚弱无比。
林之沐声音中带了歉然,“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夫人。”
“但林之沐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夫人。”
冯氏嘴角勾起一个笑容,
“林姑娘见外了,若不是林姑娘,民妇早就命丧县衙,哪里还能回到这里。”
“更不要说再见到林姑娘了。”
林之沐一笑略过,“几个题外话,夫人不想回答全然可以略过。”
“姑娘但问无妨。”
林之沐看着冯氏,“夫人本名是什么?”
冯氏身子陡然一震,“民妇姓孙,名玉绣。”
林之沐点头,这个问题,她来时已经查了清楚。
但这不过是开始,想要一个人说实话,她真话说得多了。
自然不会再说什么虚假的话。
林之沐眼睛看着冯氏,“如果我没有猜错,孙家应该是娲皇镇的大户。”
孙玉绣点头,“是。”
白玉为堂金做马,珍珠如土金如铁。
孙家本来做的就是玉石生意,最不缺的就是玉器金石。
昔年冯藤冯家、乔万金乔家、吴兢吴家,还有她孙家,除了吴家做的是寻找原石材料的工作。
其他三家都是做得玉石雕刻、成品销售。
娲皇镇玉石名声蜚声内外,主要是这四家撑起来的。
林之沐看着冯氏,“据我所知,孙家当时生意应该是几家最好,为何后来轰然倒塌。”
就像是最高建筑的倾覆。
轰然倒塌,只在一夕之间而已。
冯氏惨然一笑,“做生意,在享受巨大利润的同时,自然也会有很多风险。”
冯氏看着林之沐,却见林之沐一双眼睛看着她。
那样的黑白分明。
冯氏叹了一口气道。
“爹爹生意管理不当,用人出错,好几处生意都出现大的漏子。”
就在孙家一筹莫展的时候,本是爹爹左膀右臂的弟弟,竟然在赌场赌博,被人砍了一只右手。”
冯氏看着林之沐,“弟弟本是玉石雕刻的好手,孙家未来的家业要靠他来支撑。”
现下,孙家出事,弟弟再也不能拿起雕器。
所有与孙家合作的人知道孙家再也回天乏力,本来合作的生意纷纷撤资。
孙家就这样没落了下来。
屋内几人没有人说话,就听这个女子静静地讲述他们家的故事。
她对所有人都好,却不知自己心中藏了多少的苦楚。
林之沐看着孙玉绣,“那冯藤对夫人好吗?”
冯氏微微一愣。
看着林之沐笑了,“冯藤对我好,这是众所周知的。”
他对我,实是没有比别人更好了。
冯氏一双眸子看向屋外,眼睛中带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孙家一朝覆没,所有人都视孙家为毒蛇猛兽,不想再与孙家沾上一点关系。
只有冯藤伸手,接管了孙家所有的烂摊子。
给孙家留了一息的喘息空间。
孙玉绣看着林之沐,“爹爹去世,还是他风光大葬的。”
弟弟一蹶不振,爹爹离世,是冯藤在孙家兵荒马乱的时候,做了孙家的主心骨。
让一生好强的爹爹,风光下葬。
所以,我一辈子感念他的恩。
林之沐看着孙玉绣,她斜倚在靠枕上,周身弥漫的都是悲伤。
林之沐看一眼季全非,二人起身告辞。
“冒昧打扰,还让夫人想起那段不愉快的往事,是我们罪过了。”
孙玉绣笑了,“谈什么打扰。”
“经历过的即便不去想,也确实经历过了。”
林之沐点头,“既然往事已过,夫人也不要想那么多,放平心态好好休息吧。”
冯氏点头,“民妇有伤在身,就不送姑娘了。”
从冯宅出来,林之沐和季全非在街上购置了一些东西。
便晃晃悠悠到了孙家。
孙家原本的大门大户,而今只剩了一处没落的院落。
那一处院落偏远幽静。
和孙玉绣住的冯宅几乎一模一样。
怪不得林之沐和季全非在第一次去冯宅时会感觉奇怪。
以冯藤那样的身份住这样的院落,换谁都会感觉奇怪。
但在这里就不一样了。
一个消瘦的青衫男子两腿夹着一块木头,左手拿着雕刻刀,低着头在刻什么。
他眼睛很专注,看着那一块木头,就好像看着自己的情人。
一个女子围着围裙坐在他旁边,一手拿着扇子,轻轻的晃动。
那男子抬起头来,看着这陌生的二人。
“你们是?”
季全非回答,“我们是你姐姐的朋友。”
他将手中的东西放在那男子面前的桌面上。
“这些是不成形的玉石,你姐姐让带过来的。”
“希望你可以用来练手。”
那男子点了点头,“我姐她怎么样了,听说她在衙门受了刑罚。”
“她可还好?”
他眼里的关切做不得假,点点关切就从眼睛里流露出来。
这一双姐弟之间的感情是绝对真实的。
季全非看着他,“既然这么关心他,为何不亲自去看看。”
那男子眼睛中带了浓浓的悲伤。
他看着季全非,欲言又止。
一旁的林之沐看着面前的这个人,斟酌着开口。
“你叫孙旭是吧?”
“旭日东升,多好的名字?看来你家人对你的希望很高啊。”
孙旭点点头,眼睛里的悲伤更甚,“何止是家人,就连我自己,也以为自己会有一个很光明的前途。”
身在富贵家,还有着比其他人都杰出的天赋。
一帆风顺的话,他的前途比任何人都要光明。
但那又怎么样,不是有一句话说。
天欲使人灭亡,必先给予无上荣光。
孙旭将思绪拉回,他看着季全非。
“姐姐她最起码还是冯夫人,我这个残疾弟弟,怎么能去给她丢人现眼。”
这个清瘦的男子,或者称其为少年更为妥当。
他年岁并不大,眼睛里却尽是沧桑。
林之沐看着他,“我听说孙家家训素来严格,你怎么会沾染上这赌博的恶习?”
孙旭看向林之沐,“我并没有沾上赌博的恶习。”
孙旭的思路回到三年前,他刚卖出一批玉石,身上揣着银子,正准备回到孙家。
又是一笔大生意,父亲知道了定会夸奖他。
却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几个朋友。
几个朋友怂恿着他一定要去赌一把,那身上的银子没准就会翻倍。
他本不愿去,却禁不止那些人一再的软磨硬泡。
甚至一人说,“你们孙家的人,在你们老爷子调教下,全成了赚钱的工具。”
“真是没意思。”
那时候毕竟年少,怎么容忍其他人这样诋毁。
他一怒之下,便随着那些人走进了赌场。
他想,无论多少,他孙旭也输的起。
孙旭看着林之沐,眼睛中带了痛色,
“谁知道,一夜之间,我便输了三座宅院。”
三座宅院,最多让老爷子心疼一下,也动不了孙家根基的。
他一夜无眠,双眼血丝回到孙家。
谁知道短短时日,孙家竟遭遇了一场又一场毁灭性打击。
孙旭说着,整个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
林之沐点头,拍拍他的肩膀,“别说了,我们知道了。”
林之沐看着孙旭,“你姐让我们过来就是让我们告诉你。”
“她没什么事,你不要太过担心。”
孙旭点点头,“姐姐是从不会让人担心的。”
林之沐“你姐姐是个好姐姐。”
孙铭笑了,“这个我一直都知道。”
他看着旁边的那个女子。
孙家一朝倾覆的时候,他也一朝堕落,每天混沌度日,不知今夕是何夕。
他想,孙家完了,他也完了。
他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用。
那个柔弱的姐姐一巴掌扇醒了他。
“发生的无论再怎样难受,也已经发生了。
不管情况再怎样糟糕,也一定要往前看。”
孙家树倒猢狲散,原本定下的亲事也不作数了。
只有姐姐曾经的贴身丫头对他不离不弃,自愿留下了与他相依为命。
两人就这样在了一起,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
就这样成了夫妻。
孙旭送着林之沐和季全非走出门外。
他看着二人,“见到我姐,一定告诉她,她弟弟不是个窝囊废,他已经站起来了。”
季全非拍拍他的肩,“你是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