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暮寒下达命令的同一时刻,渭洲~
季全非的命令同时下达。
l水源从临近的徐州、汴州运往渭洲,使渭州不会立马出现用水危机,但不从根本上解决,渭州动乱是肯定的。
清泉山庄~
林之沐盘膝而坐,面色比以往已正常好多。
山庄院内,一个少年和尚盘膝而坐,视线专注地在面前棋盘上停留。
龙井茶香顺着墨色茶盏,在空气中缓缓散开。
林之沐没有让和尚等多久,在茶香飘的正香的时候,林之沐坐在了少年和尚面前,
“多年不见,和尚茶艺越发精进了,这棋艺似乎也渐长。”
释空没有回答她的话,氤氲茶香中,他看着棋盘上的棋子,黑白两方势均力敌,谁也讨不了好。
他端起桌上掌心大小的精致茶盏,“茶道棋艺自是不会落下,说说你吧,多年不见,怎么搞成这般模样。”
这般,人不人鬼不鬼。
林之沐嘴角裂开一个干裂的笑,“这件事说来话长,你千年不下一回古刹,这次难得下山,就该发挥该有的作用。就不要拘泥这些小事了。”
释空嘴角一抿,看向了西北天际,想到了一些往事。
七八年前林之沐、释空初识,当然具体是七年前还是八年前,两人都已是记不清了。
七八年前,五台山有一活佛,据说他神机妙算,妙手回春。
没有他算不了的卦,没有他医不了的人。很多人千里迢迢前往五台山求医算命,这“活佛”日不见三,每日见得人不超过三个。
因为这样的限制,活佛的名头愈发响亮,前往求医算命更多了。
人红自然是非多。
当地县令不信佛法, 为打破“活佛”神话,特意想出三大难题。
最后一题是命当地名妓红姑专程前往五台山,务必使这活佛破了女戒。
县令下令,如果红姑完不成任务,她从此小命不保。
反之,如果能完成任务,从此脱离贱奴,不再为奴为娼。
红姑前往五台山,浑身解数使尽,释空始终不为所动,反而冷眼以待。
快到天明之际,红姑跪在释空面前,道出前因后果,苦苦求他救自己一条性命。
释空确实为难了,出家人慈悲为念,他自小在寺院长大,自幼受佛法熏陶,他想救人,但自己却绝不能犯戒。
正自为难之际,梁上传来“噗嗤”一声。
“都道是释空和尚活佛在世,我看连自己问题都解决不了,不过空有其名罢了。”
梁后之人不是林之沐是谁,她出宫办事,途径五台山,听得几人言释空和尚如何如何,便顺道怪拐了上来。
释空看着那梁上君子,“阁下在梁上待了整整六个时辰,如此定力,和尚佩服,如果没有要事,还请尽早离开。”
七八年前的林之沐虽也不爱多管闲事,但好奇心总是有那么一点的,要不然也不会上这五台山来了。
林之沐跳下梁来,那是释空和尚和林之沐见得第一面。
林之沐正视释空第一眼,原来传说中的“活佛”竟然这么年轻。
释空看着林之沐,眸中亦闪过一抹惊讶,眼前之人相貌平平,眼睛却像从未蒙尘的明珠,让人心境清明。
林之沐眼睛看向跪倒在地,哭得一塌糊涂的红姑。
“为了自己活命,不惜让僧人破戒,戏子无情确有其理。”
“现在听我的,我帮你活命。”
红姑眼睛亮起来,她看向面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孩子”,那样的有条不紊,那样的成竹在胸,心中不由产生几分佩服。
她听那个声音响起,“你换做男装,做男人打扮,天一亮第一批出城门,不要回头,更不可回家。”
“城门两里之外,有家酒楼,你就到那里去,最多两日,自有人将你的卖身文书送到你手。”
红姑听这人一五一十吩咐着,虽然不知面前之人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乖乖听命。
红姑走后,林之沐看一眼释空,“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
说罢也转身走入夜色。
糊涂县令自从上任以来,从没有受过这么大惊吓。
夫人哆哆嗦嗦指着他的脑袋,“老,老爷,头发没了。”
他往头上一摸,果然是一根头发也没了。
这还了得,堂堂县衙大内,让人登堂到室也就罢了,还让人把头发剔个一根不剩。
这还是头发,若是对方要的是他的脑袋,这是不是也要让人家摘了去。
正自发怒中,外面侍卫进来传话,“老爷,不好了。”
县令怒火中烧,“谁不好了,你才不好了,发生何事。”
县令跟着侍卫出门一看,气得脸都绿了,衙门大院用狂草大大写了四句话:
糊涂县令不知福,派遣红姑罪天公。
神灵不悦施微惩,再有不敬雷霆怒。
县令看着侍卫,“你,去把红姑给我带来。我倒要问问她,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侍卫跪倒在地,“回老爷,红姑直到今早都没有回去,看管红姑的人说,她们到山上找了,连红姑的影子都没有找见。”
红姑就像在境地蒸发了一般。
县令看向侍卫,“通知城门守卫,若遇红姑出城,无论如何拦住她。”
“是!”
没有人知道,红姑早已乔装出了县令管辖的地界,就在县令下达命令的空档。
红姑的原地蒸发,让县令焦虑无比,却也对那传说中的“活佛”多了一分敬重,难到真的是活佛降世,否则如何会这般的神机妙算。
“你,去把她的卖身文书拿来。”
文书到的时候,县令的脸又绿了,只见那原本的卖身文书就像从墙上刻下来的一般。
墙上的那四句诗原原本本刻到了纸上。
县令站在原地,他连那传说中“活佛”的脸都没见到,就输得一败涂地,这让他怎么见家中老母。
就在县令僵在原地的时候,后院侍女传来消息,“老爷,老夫人已经能服用东西了。”
县令有些糊涂,“你说什么?”
侍女笑着开口,“老夫人特意让老爷谢谢‘活佛’,说让老爷一定送一块功德碑。”
却说县令老母生了一场大病,忽然酒水不进,身体顿时虚了下来。县令遍寻境内医者,一贴贴补药下去,老夫人的病越来越严重。
是以他便想到了境内素有“活佛”之称的释空师傅,谁知道一天天过去,他连释空的面都没见到。
什么活佛,明明欺世盗名之辈,他便下决心一定要让这等欺世盗名之徒暴露其真面目。
可如今,他依旧是连释空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对方旁若无人的进入县衙,剃他头发,盗走卖身文书,墙上泼墨。
还把他老母的病治好了。
县令看着五台山方向,郑重开口,“备银三千,前往五台圣境,我要亲自去敬拜活佛。”
早已回到五台山的释空、林之沐看着对方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狂草是释空写的,盗书是林之沐干的。
治病是释空做的,剃发是林之沐的杰作。
林之沐看着释空,“别的不说,这行医救人的本事,你倒一点不曾欺世盗名。”
释空笑,“他母亲年事已高,又喜好多吃,其他人不敢下药,只敢拿补药调养着身子,却把老人身子越补越虚。”
“所以你就下了一副疏通肠胃的药?”
释空回,“对症下药,医者本分。”
龙井茶香微微散开,令人心旷神怡,两人似乎都想到了这么一层往事,嘴角都带了几分清浅的笑。
七八年时间不见,两人身上都经历了什么。
释空越发的传奇,却多了几分自矜克制的内敛。整个人似乎愈发空灵,就像五台山上那浮云,看上去触手可及,实则遥不可及。
至于林之沐,一身的伤痕累累,那是时间遗留下来的致命创伤。
林之沐看着释空,“你素有活佛之名,可有解决之法。”
释空眼睛里带了几分意味不明,他看向林之沐,“渭州之灾是天灾也是人为,要想解决,殊为不易。”
李暮寒亲率皇家卫队抵达渭州,历时四天三夜。
在这段期间,季全非下令,所有百姓迁出泉眼十里之外。
这日,季全非正倚桌小憩,渭州天灾,他已几日不曾合眼。
这眼睛刚刚合上,就听侍卫传来消息,“渭水毒气又喷发了。”
季全非睁开眼睛,直向渭水泉眼而去。
季全非刚一站定,就听到身后太监公鸭嗓声音由远及近,
“皇上驾到~”
泉眼之外两百米处,李暮寒风尘仆仆一路而来,季全非转过脸来,面上亦带着些许疲累。
二十多年,两个本是至亲兄弟的年轻人就这样在毒气泉眼之侧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