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营内,李暮寒邀人来请,说要要事。
这是恢复记忆之后,李暮寒第一次正式相邀。
林之沐便没有通知其他人,跟着那使臣离去了。
李暮寒帐内,一人负手站在帐内,那人没有回头,周身气势隐隐散发出来。
这样的人,即使一身便服走在人群里,也会让人望而生畏。
林之沐做梦都没有想到,时隔十多年之后,她会再见到面前之人。
林之沐缓缓下跪,“参见家主。”
此人姓君名霄,是君家上任家主,换句话说,就是君天宸生身之父。
昔年君天宸将她带回,那时候君霄尚不曾云游天下,他用三天时间教导林之沐三招。
第一招:长风万里
发挥自身功力,攻敌千里之外。林之沐马背上取人首级,便借用此招,在于快,在于准,在于狠。
第二招:沧笙踏歌
借他人之力化为自己之力,亦可借力打力。在于巧。
第三招:风云化龙,
这招是最关键一招,遇强则强,提升自身实力,功夫到一定火候才能去学。在于精,在于猛。
三招各有章法,但最主要核心在于缥缈,无论哪一招,都需要迅速提升轻功,如果轻功不到位,势必发挥大打折扣。
这三招,林之沐不常用,但总会在关键时刻,几乎是下意识地拿来保命。
自十二年前,君天宸掌管君家事务,君霄便云游四海,再不去管任何世间之事,而今竟然出现在这渭州大帐,实在不得不令人感到惊诧。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林之沐跪在君霄面前,静静等着这位神一般的长辈吩咐。
“林之沐,头发俱白,何因?”
林之沐跪在地下,看着自己的衣袍。
“走火入魔所致。”
“何以走火入魔?”
林之沐低头看着低下,“林之沐之过。”
君霄居高临下看着林之沐,十二年不见,她也从一个满目倔强的小丫头长成了一个大姑娘。
昔日的倔强化成了今日的执念。
君霄看人不会错,当初她拼命学那三招的时候,他心中有着欣慰,但他也知道,她的倔强她的执念终有一天会害了她。
君霄看着旁边的君天宸和白河烟。
“若为父不曾记错,天宸今年二十又七?”
君天宸点头,“是。”
“吾儿打算何时成婚?”
君天宸没有说话。
君霄将白河烟的手交给君天宸。“白家之女品貌端妍,在君家十二年,尽职尽责恪尽职守。女孩子的青春,你可不要耽误了。”
林之沐没有说话,她感觉到君天宸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若有实质。
良久,君天宸声音传来,“天宸知道该如何去做。”
冰冷的地面上,林之沐默不作声跪着。
君霄看着一声不吭的林之沐,“十二年前进我君家门,便应该知道自己的职责。”
“不该想的,不要去执着。知道自己本分,方才活得长久。”
“渭州泉水之危,用你一命,换渭州百姓长存,这是你的荣幸。”
林之沐看着自己衣袍,声音无悲无喜,“林之沐省得。”
君霄离开营帐。走时带起帐帘。
帐内的风缓缓划过,林之沐站起身来,一颗心无悲无喜。
她看一眼君天宸,无论先前如何,未来的路只会是各走各的。
不,或许她已无路可走。
本来预计的十三天之后解决的渭州危机,因为君霄的介入整整提前了十天。
在君家上任家主看来,林之沐的命是命,渭州数万百姓的命也是命。
用林之沐一条命换渭州百姓的命,如此划算的一件事,为何不早做处理?
夜色方过,晨风缓缓刮过。
就在那似明未明间,林之沐独身前往这渭州泉眼。
寒风飒飒,九月的风有些刺骨。
林之沐到的时候,居然所有人都在。
季全非、李暮寒,还有——君天宸。
三日来,林之沐没有见任何人,和释空在清泉山庄不知在做什么。
有人想去见一眼林之沐,得到的回复却是不便见面。
至于君天宸,整整三日,亦不见人面,不知道去忙了什么。
季全非眸中有着些微的酸楚,这三天里,他去见了君霄。
君霄看着季全非,“身为先帝之子,骨子里流淌着帝王血水。”
“这点儿女情长都舍不去,你拿什么去争江山?”
君霄不想再看季全非第二眼,“李暮寒和林之沐相交十年,他可曾为林之沐说过一句话?”
身为帝王,应该长情,那份长情,对的是老百姓。
身为帝王,应该绝情,那样的绝情,是可以斩断一切不该有的情丝。
季全非自问,在这一方面,他比不上李暮寒。
众人看着那身穿红色衣袍的人自东方走来。
雾气朦胧,那红色衣袍那样显眼。那一头白发却又那样夺目。
雾气氤氲,林之沐一步一步向前走着,衣袍随着那泉眼的风飒飒飞舞。
走到季全非面前,季全非忽然拉住她的袖子,“只要你点头,天南海北,我带你走。”
如果夺取江山的路一定要用她的鲜血铺垫,那这江山他不要了,这皇位不争了。
天南海北,他带她四海为家。
林之沐看着季全非,鲜红的衣,全白的发,那双眼睛已不是黑白分明。
她看向季全非,“林之沐何德何能,能得你如此相待。”
她的声音在河畔缓缓响起,“如果有下辈子,你若愿意,林之沐一定做你的妻。从此不离不弃。”
看着林之沐眼中的决绝,季全非深深看着林之沐,终于还是放开了袖子。
季全非对面,李幕寒朝北而立。
林之沐看向李暮寒, “你是一个好皇帝,现在是,以后也会是。大元江山交到你手里,百姓之福。”
“不要让百姓失望了。”
李暮炎点头,“我李家欠你良多,天下百姓欠你良多。”
林之沐笑了,“世间一切事,有因有果罢了。”
林之沐转头看向君天宸,君天宸低头看着她。
河畔的风缓缓吹来,牵动君天宸的衣,纠缠林之沐的发。
林之沐的二十几岁,有一大半的日子是在为他而活,执行命令,听从命令,只希望他能够满意。
爱吗?
爱他运筹帷幄,救她一命,让她重生,给她生的希望。
恨吗?
恨他亲手将她逼入死路,那般绝情决意。
恨一个人那么累,爱一个人那么累,她现在还剩了什么。
林之沐的声音在这渭州河畔轻轻响起,“如果有下辈子,林之沐只希望不要再遇见你。”
如果有下辈子,林之沐希望不要再遇见你……
风轻轻吹起,她看着他,他低头看着她。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
他的眼睛包罗万象。
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不要勉强在一起,这样,身累,心也累。
“开始吧”
君霄开口下命令。
林之沐向东。
君天宸往西,释空往南,季全非、李暮寒依旧往北。。
几乎所有人想起释空当初的话,“东为木,西为金,南为火,北为水,中间为土。”
而今东南西北皆有人,只不过那中间的土,竟是用林之沐的血肉来填。
释空的声音在虚空响起:
手执佛经卷,身怀菩提心
身在凡世间,心存度脱意。
汩汩鲜血自腕间流出,林之沐看着那鲜红的血自体内流出,眸中黑白之色越来越分明。
她来自哪里,又将去往何处。
她在执念什么,又将放下什么。
感到生命气息缓缓流失,林之沐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纵身一跃,跳入了那充满毒气的渭州河水。
当生命走到尽头,执念的无需执念,放不下的也只能放下。
本自走火入魔,有这么长时间的清净时光,林之沐已经很知足了。
所谓,知足常乐!
正如释空所说,以毒攻毒。
林之沐一跃而下,身体血液和那渭州河水交相混合。
渭州之水忽然蒸腾然后瞬间稀释。
众人的内力汩汩向泉眼而去,就这样亲眼看着那袭红衣消失在渭州河畔。
那蒸腾的汩汩热气就这样平复下来。
王知白带着宸妃赶到的时候,就看到一袭红衣一跃而下。
“阿木”宸妃惊呼出声。
那声凄厉的阿木含悲带切,就这样响在所有人耳边。
河畔之上,孩童的声音远远响起: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宸妃哭成了泪人。
西出阳关无故人,西出阳关无故人,西出阳关再无故人了啊~
夜色过去,太阳从东边缓缓升起,瞬时间一片霞光。
(今天有些迟了,抱歉~明早六点,大家睁开就能看到。林之沐死了吗?季全非还要争江山吗?君天宸会娶白河烟吗?李暮寒能稳坐皇位吗?李暮炎又去了哪里?我们接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