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宸接过那年轻男子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块绸缎,说是绸缎倒不如说是从一剑从衣衫上割下来的。
那绸缎上,用剑写了四个字:
“鱼求报应。”
绢上写字,布不损,字尤有其风骨,可见写字之人剑术及书法的造诣。
这样的手法,别人即便想模仿都难。
那年轻男子说,“这四个字我认识,可是那位大人要我把这绢布送到云家堡作甚。”
“还有这鱼求报应,这又是什么意思?”
那买面老者听到有云中歌亲自交给他东西,心下好奇,也守在那里看。
听到年轻男子说,“鱼求报应”
老者忽然开口,“这鱼求报应的故事,我倒是听过。”
他见众人纷纷抬头看他,也不敢卖关子,当下解释道:
以前有个人日日做噩梦,每天都梦到自己被恶鬼追杀,那恶鬼长得不似人样,却也识不出到底是何模样。
让他更为惊惧的是,他发现自己每天都在池塘边醒来。
他找来武功高强之人,让人守在房门口,可谁知那守门人一夜不曾合眼,门都不曾动,第二天醒来他依旧是在池塘边。
有个卖鱼老者告诉他,他命犯七千鱼,伤害了这些鱼的性命,而今那些鱼要找他索命。
那人忽然想起来,梦里他见到的要杀他的恶鬼,全长着人身鱼尾。
年轻男子硬生生打个寒颤,“真的假的。”
怎么这么瘆人。
老者一拱手,“我也不知道,反正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故事是这样的。”
林之沐看着绢帛上的四个字,云中歌会写这样四个字,证明这四个字的来历他是知道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写这四个字,他要表达什么意思。
“鱼求报应”,难道他是在暗示有人要找云家堡报仇?
林之沐眸色一黑,不应该是这样,如果有人找云家堡报仇,为什么他不自己回去,反而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替自己去送。
而且,身在大理,谁敢光明正大与云家堡为敌?
云家堡虽在大元境内,但是天高皇帝远,云家堡振臂一呼,反了大元,自立为皇,谁也管不住。
历史上就有段氏一族曾在大理称帝,段家经历了二十多位帝王,前后历经三百余年。
大理段家虽消弭于历史,但大理称帝,对于云家不过举手之事。
君天宸将那东西交给书生,“一切问题,到了云家堡自见分晓。”
林之沐看着青年男子,“请问兄台怎么称呼?”
那青年男子颇不好意思。
“实不相瞒,我也忘了我自己姓甚名谁,
我记忆里只有这么一件事,就是那个神仙一般的人让我去送这个东西。
那人身后好像还有一场大火。其他的我也记不清了。”
他看着林之沐,“我还记得神仙公子给我东西的时候,我是躺在地下的,应该是那时候脑子摔坏了吧。”
林之沐看着他,没有在他眼睛里看出半分的难过。
他看着林之沐,笑得颇为憨傻,好像脑子摔坏了,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林之沐看他眼神清明,断没有什么撒谎的可能。
那青年男子看着林之沐盯着自己看,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等我想起来,一定告诉你。”
林之沐移开视线,“姑且先信了你的话,若日后发现有何欺瞒,定不轻饶。”
那青年男子连连点头称“是”。
一直到大理境内,已是傍晚时分。
君成安排着住进客栈,青年男子则先行去送了那绸缎上的那四个字。
正是入夜时分,白日最后的余光和黑夜做最后的挣扎。
天上的云都成了深深的黑云,夜色已临。
街道上大大小小的商铺亮起了门前红灯笼。
整个街道顿时亮红一片。
君天宸走在前面,林之沐略后一步走在他身后。
红色的灯笼将他的脸晕染的更加柔和。
意识到林之沐刻意退后一步,君天宸稍一顿,等林之沐跟在身边,两个人这才并肩走在街上。
君天宸今日穿着淡蓝色外袍,同色内衫,腰间是深蓝色宽袍腰带,腰带下垂下天蓝色璎珞。
翩翩佳公子,遗世而独立。
有头戴花冠的姑娘经过,忍不住偷眼回望,这气宇轩昂、气度不凡的公子打哪儿来。
有人想去问一下,却被君天宸身上流转的生人勿近的气息吓退。
君天宸目不斜视,没有看任何人,只在林之沐落后时,脚步暂缓,等她跟上来。
林之沐看着这浅淡的夜色,终于问出声来,“月圆之夜的比武,可有战胜的把握?”
云中歌是出了名的嗜剑如命。
君天宸虽则名动天下,但近几年的重心放到了朝堂之中,难保在武艺修为上有什么生疏。
君天宸停了下来,他转头看着林之沐。
眸中的冰冷化为点点的柔和,街头的风轻轻吹来,撩动他肩上墨发。
林之沐听他问道,“你可希望我能赢?”
林之沐一呆,“那是自然。”
不希望你赢,难道还希望那个传说中不知是人是妖的云中歌能赢?
灯笼的红浅浅映在林之沐脸上,她抬头看着他,睫毛轻轻抖动。
君天宸看着她眸中笃定的信任,唇角拉起轻轻浅浅的笑容。
他将她额角的发轻拨于耳后,“那必不会输。”
他的气息萦绕在鼻端,林之沐的心错乱了几拍,她看着他,正待说什么,却见他已经放开手,向前走去了。
林之沐收敛心神,跟上君天宸的脚步。
君天宸的声音自前方传来,“云家堡并不像表面上那般风平浪静。”
“云中歌找我们现在前来,其心思有待考量。”
那布衣青年,临时给自己取名李布衣。
云家堡正堡,主位上坐了四个长者。
左边两位,智慧第一李蓬莱,神通第一赵吴钩。
右边两位,持律第一卓清涟,多闻第一叶廷贤。
顾名思义,李蓬莱是云家堡智囊,赵吴钩武功最高。
卓清涟负责纪法, 叶廷贤搜集情报。
这四位除了卓清涟是女人,其他都是男人,这四位辅政大员最起码都已四十以上。
李蓬莱看着台下站着的李布衣,“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你的话?”
所有的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堡主若真的有事相托,为何不留点证物。
所以,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李布衣回道,“信不信是你们的事,反正话已传到,总算不辜负那位神仙公子所托。”
“我的任务已完,就此告辞了。”
李布衣转身欲走,坐在右手边上的卓清涟站起身来,
她声音冰冷,却不难听出里面的关心,“我们堡主可有受伤?”
“涟妹多虑了,”李蓬莱看着站起身来的卓清涟,“堡主武功有多高,你我心知肚明,这普天下有谁能伤到堡主。”
卓清涟转过头来,“你不要在此给我假仁假义,”
她声音带着明显的尖锐,“你自称智慧第一,天下无人可比,堡主消失一个月,你可想到是何原因?”
“涟妹不要激动”说话的是叶廷贤,明明四十多岁,但是一派的仙风道骨,倒比李蓬莱更多了几分仙气。
他站起身来,“还有外人在,不要让别人看了笑话。”
卓清涟还是十分尊重叶廷贤,她情绪稍微缓和下来。
但是她还是对着叶廷贤开口,“你呢,你自称多闻第一,可知道这一个月堡主去了哪里?”
李布衣听着这四人对话,才知道这传说中的云中歌,竟然已经消失一个多月了。
但既然已经消失一个多月,那么月前寄送给君天宸的信笺,云中歌在书写时,存了什么样的想法。
而半个月之后的圆月之约,云中歌又能否出现,没有人知道。
君天宸和林之沐听着李布衣说起云家堡情形。
当下齐齐皱了眉头。
正在思虑之中时,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嚷道,“死人了,云家堡死人了!”
李布衣面色一变,他刚刚离开云家堡,这凳子还没坐热,怎么就死人了?
几人向云家堡奔去。
林之沐第一次过来云家堡,云家堡位于大理正北,北面靠山,云家堡就在山下。
两座百米高的柱形建筑,中间是略低于两建筑的圆形拱门,拱门上还有一层,让两个圆形建筑就这样连接在一起。
而在那个圆形拱门之前,垂下一根绳子,一具尸体就这样冰冷冷悬挂在上面。
门前守卫的士兵面面相觑,眼睛中带了惊恐。
他们在此地守卫不曾离开一步,竟丝毫没有发现,这具尸体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
有在云家堡守卫十多年的看守,十余年来,在眼皮子地下将人挂上去的,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就在同时,被称为神通第一的赵吴钩,收到一封挑战信
——明日亥时,云家堡决一生死。
亥时,就是明日的同一时间。
云家堡守卫森严,那人竟把地点选在云家堡,端的是有恃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