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宸收到一封挑战信。
那挑战信用银白色封面装起,打开来是清新俊逸的几行字。
字迹清新,意图却极不清新。
那封信这样写到:
余与君同出道十余年,人尽知江湖有君有云,余二人却从未曾相见。
余慕之名久矣,十数年不曾相见,实乃平生憾事。
特邀下月十五,圆月之夜,堡中一叙,切磋武艺
云中歌敬上。
对于云中歌,混迹江湖的都不会陌生。
君天宸和云中歌几乎同时出道,二人从出道至今已十二年有余。
江湖中人皆道北君南云。
北有君天宸南有云中歌,但南北齐名的二人时至今日都未曾打过照面。
君天宸本自对与自己齐名的云中歌有着好奇,不过十余年两人并无利益上的往来,是以并不曾有任何走动。
现如今,君天宸收到来自云中歌的挑战信,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云家堡。
云家堡位于云南大理,从此地驾马而去至少需要半个月的路程。
现在三月初七,主人将时间定在下个月十五,也实是考虑到了远道而来的“客人”。
丫头坐在马背上,眼睛看着林之沐,不断地向林之沐打听这云中歌是何人。
他有什么本事能和自家公子齐名。
林之沐向丫头解释的头都大了。
丫头的问题,“那云中歌长什么模样?可有咱们公子好看?”
“那云中歌使刀还是使剑?他什么招式最厉害?”
她又不是云中歌的谁,这些问题她怎么知道。看着丫头兴高采烈问个不停,林之沐扶额,当初还不如自个走个干净,也省的回答这小姑娘层出不穷的问题。
那日,林之沐背了包袱牵了马准备离开,刚把马牵出马厩,就看到丫头站在马厩旁眼泪汪汪看着她。
“姑娘还是嫌弃丫头了?”
丫头穿着鹅黄色的裙子,一颗放大的鸡蛋脸,泫然欲泣。
她就知道,姑娘还是嫌弃她了,嫌她能吃,嫌她脑子笨。
林之沐握着缰绳,看着那“鸡蛋”扑簌簌掉眼泪,于心实在不忍,
“你本不是我的丫头,没有照顾我的必要,君天宸既然来了,你就应该跟着他去。”
跟着他,说不尽的风光,天下好吃的任你去吃,天下好玩的由你去玩。
“而跟着我”林之沐视线从丫头丰润的脸上移开,“跟着我很有可能吃不饱。”
晚上会露宿山头,白天吃不饱饭,睡着有可能被狗吵醒……
丫头忽然抖了一下,“姑娘,您是要去做什么?”
“杀人越货?”丫头眼睛放出光来,“拦路抢劫?”
丫头最近戏本看多,满脑子的天马行空。
林之沐额头上看不见的冷汗滑下,杀人越货、拦路抢劫?
她是有多失败,让丫头这样想她。
林之沐摇摇头,牵着马在丫头身边走过,另一只手在她脑袋后拍了一下。
“杀人越货是要偿命的,拦路抢劫是要坐牢的,我还想多活几年。”
“那姑娘您去做什么?”
去做什么?林之沐有些发怔。
马嘶叫一声,林之沐转过头来,“去找一个人”
一个很重要的人……
丫头歪着头,“姑娘可是要去找闲散王爷季全非?”
季全非的名字昔日闻名大陆,丫头怎么可能没有听过。
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林之沐再一听,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季全非,闲散王?
她欠他的该如何去还。
二人正自说话间,君天宸和君成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君成去牵马,君天宸看向林之沐。
“大理云中歌,你可有兴趣一见?”
云中歌?林之沐眼睛一亮,然后暗淡下来。
和君天宸齐名的人,谁不想见一见,但是她当务之急不在于此。
怕是只能错过这个机会了。
君天宸幽深的目光看着林之沐,“下月十五,云家堡比剑,你真不想亲眼看一下吗?”
云家堡比剑?
君天宸、云中歌!
当世最杰出的二人。
林之沐心动了。
可是~
君成正好牵着马走过来,他看着林之沐,脸上露出笑来,“云家堡位于正南,一路上会经过很多地方,阿沐想找什么人,也能一路打听着。”
而且,君成看了一眼自家公子,“北君南云,云家堡之约,势必会惊动天下,阿沐相见的人会来观战也说不定。”
君成还是习惯叫林之沐为阿沐,林之沐对君成也颇多敬意。
两声阿沐叫下来,林之沐化开了眸中浓墨,“好。”
因为比赛定在下个月十五,所以他们有充足的时间欣赏沿途的风景。
能跟林之沐和君天宸一起,丫头很开心也很满意。
不是丫头吃不了苦,实在是有香椅软垫,谁愿意风餐露宿。
有香甜可口的饭食,谁愿意啃冷馒头。
短短几天,丫头的脸眼见的又丰腴起来。
林之沐看着丫头,每天跟着君成屁股后跑来跑去,心下也是欣慰。
从君家出来的人,能单纯至斯,也着实不易。
丫头心心念念的午饭因为离下一地还有二十里泡空。
看着丫头耷拉下来的唇角,林之沐忍不住的逗她开心,
“无事,今天的午餐交给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林之沐要给丫头做的是传统叫化鸡,将鸡处理好,撒好调料,用荷叶包住,再用泥裹好。
将包裹好的鸡放到烧好的坑中,待到烤好,把泥敲掉,把荷叶去掉,撒上调料就可以开动了。
敲掉香泥,剥掉荷叶的叫化鸡,冒着蒸腾的热气,嫩嫩黄黄,咬一口鲜嫩无比……
丫头听着林之沐说叫化鸡的做法,连着咕咚了几下口水。
“姑娘做给丫头吃好不好?”
丫头期期艾艾地看着林之沐。
林之沐最受不了别人示弱,看着这样的丫头,哪里有不肯的。
当下撸了袖子抓鸡去了。
君成捡好柴火,就看到林之沐在河边边拔鸡毛,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君成奇怪,过去一拍林之沐肩膀,直把她吓了一跳。
回过头来看到是君成,林之沐才舒了一口气,“我以为鸡被我念的‘往生咒’念活了呢。”
林之沐记不清在哪儿看过一个说法,那里面提到,你食肉食,那些生类不是因你而死,这不叫杀生。但你若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亲自动手为之,或要求别人这样做,这就犯了杀生戒。
君成乐了,“看不出来咱们不怕死人不怕凶手的林姑娘,居然为鸡念往生咒。”
被君成好一顿取笑,林之沐恼羞成怒,捡起地下的鸡毛就往君成身上撒。
君成远远避开,林之沐收势不急,撒了过来看热闹的丫头一身。
丫头今日穿得依旧是鹅黄色褂子,顶了满头鸡毛,就好像刚出壳的小鸡。
看着一脸无辜的丫头,林之沐和君成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波光粼粼的湖边,几人笑声传来。
君天宸站在湖畔之侧,双目不离林之沐。
记忆里第一次见她笑得这样开心,君天宸看着,嘴角终于牵起一抹笑意。
很多时候,快乐就是那么简单,无关金钱,无关权势。
走了大概十数日,快到大理边界,远远的一个草棚内,看到一个年轻公子趴在桌上不断耸肩。
靠近了,才看到那年轻公子身着青色布衣,趴在桌上,正埋头苦吃。
丫头走到那人桌前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她看向林之沐的方向,伸出拇指和食指。
张开嘴无声地说道:“八碗”
说话间,林之沐和君天宸已经坐到了那人桌子的旁边。
只见那人竟然吃得还算有礼,吃着碗里的面,就好像吃着人间美味。
卖面的人是一位看上去年过六十的大爷,长得不算高,穿着浅棕色布衣,腰间系一块深蓝色围裙,看上去很是和蔼。
“几位也是为去云家堡而来吗?”
也是?
还有谁也要去云家堡吗?
林之沐看着老者,问出声来,“这去云家堡的还有其他人?”
那老者笑了,“这是当然。”
云中歌和君天宸可是当世翘楚,下月十五两人云家堡比试,几乎全天下都知道了。
这可是十几年来难得一见的大事,现下还有十五天,已经很多人从各地赶来,想亲眼目睹这二位比试剑法。
老者看着几人,颇为八卦,“几位还不知道吧,这几日赌场生意特别火爆,有人压君天宸能胜,君天宸出道十二年,还从未遇见过对手。有人赌云中歌能赢,云家堡屹立江湖数百年不倒,云中歌又是出了名的武学天才,更是身兼数家之长。”
那吃饭的年轻人忽然停下了。
他转过脸来,打断了老人的说话,“我想起来了,那人要我去的地方,就是云家堡!”
林之沐注意到,他转过来脸来的时候,桌上的面碗又多了两碗。
几乎就在那人转过脸来的同时,君天宸动了。
林之沐甚至没有看到他是如何出手,那青年男子的手腕已被君天宸握到了手里。
“你做什么?”那布衣男子惊惶失措。
君天宸没有说话,右手探上了他的手腕。
脉搏缓慢无力,没有内力盈动的痕迹——是个没有武功的文弱书生。
君天宸冷冷盯着他,“你去云家堡做什么?要你去云家堡的人是谁?”
那青年眨着眼睛,一脸的无辜。
“你,你先放开,我说。”
那青年人回忆起那时的场景,“好像是前几天,有个长得很俊的人交给我一样东西。”
那人长得真好看,他穿着和月亮一样颜色的衣服,头发也不是黑色的,头发上好像铺了一层月色。
他的眼睛很黑,虽然看着别人,但好像谁也入不了他的眼。
“对了”那人又想起什么,“他这里有一颗泪痣。”
那人指指自己的右眼角。
那晚他的头发虽然遮住了眼角,但微风吹起的时候,他还是看到了那人眼角的泪痣。
就好像,一个落入凡尘的仙人,因为一颗泪痣,而有了烟火气。
“那是我们的云中歌大人啊。”
老人忽然出声,他的声音带了神往,看着布衣青年,声音中带了嫌弃,“你小子何德何能可以亲眼见到我们的云中歌大人。”
他可是我们所有南方人的骄傲。
传说中的云中歌,喜穿月白色长袍,头发是浅灰色。眼角带了一颗极小的若有若无的泪痣。
在这些人的传说里,云中歌不是人,是神。
君天宸看着年轻男子,“他交给你什么?”
那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交给君天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