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芦花镇上有死人
世说心语2018-03-02 17:194,705

  两人嘴上俱带着笑,眸中却带了几分不动声色。

  不知过了多久,季全非收回视线,他含笑看向林大娘,“正好县太爷这两日正念叨着,衙门缺一个洒扫丫头,不知道阿木愿不愿意过去。”

  林大娘眼前一亮,“愿意,怎么能不愿意,这可是我们家那丫头求都求不来的,阿木当然愿意。”

  林大娘胖胖的脸上带了几分激动,声音却带了哽咽,以前自家丫头做梦都希望衙门能有个空缺,这样就能和季小子多一点时间在一起,可是盼到自己出嫁都没盼来这么个机会,谁知道阿木这丫头以来,这空缺就有了。或许真的是傻人有傻福。

  千里之外的长安大街上,齐王府衙在街上赫赫而立。两个石狮子赫赫生威,门内奴仆来来往往。

  街上行人皆自肃穆,对这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朱门大户望而生畏。

  君天宸坐于主位,地下整整齐齐跪了一十二个侍卫头领,君家的管家君成立于君天宸左侧,小心翼翼的回禀,“公子,悬崖之下我们的人,没有发现林姑娘的身影,侍卫们顺着护城河搜寻了一圈,也没有见到林姑娘的身影。”

  “这都七天了,恐怕~”

  君成小心地观察着君天宸的脸色。

  跟在公子身边十多年,却完全揣测不了自家公子的意思,林姑娘在的时候,自家公子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甚至不惜代价做出那样的事,或许让林姑娘彻底伤透心,毅然决然选择和敌人同归于尽的,也就是那件事吧。

  而如今,林姑娘再也不会出现在公子面前,公子却调动这么多力量,莫说找不见,若林姑娘真的回来了,她该以何面目存在这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的悠悠众口,她该如何去面对呢。

  君成悄悄在心底长叹一声,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

  君天宸未发一言,修长的手握着那寸把长的小木人来回把玩。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地下的人额上渐渐冒了冷汗,君天宸将那小木人往桌上轻轻一放,“顺着护城河找不到,那就逆流而上。”

  君天宸看着那小木人,眼睛变得更加深邃,“如果我没记错,护城河逆流之上是雪山。”

  君成一惊,“公子的意思是?”

  “雪山方圆百里范围内,展开地毯式搜索,沿着雪山,不许放过一寸土地。”

  “是,公子。”

  众人叩拜离开,短短的一个时辰,所有人都知道了自家主上在这件事的态度,无论如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把人找到。

  管家君成走到门口时候,听到自家公子声音在身后响起,“安排一下,我亲自去。”

  君成声音带了些微的颤抖,“是,公子。”

  忽然想到了什么,君成开口,“公子,白姑娘候在殿外两个时辰了,公子可要见她?”

  君天宸的手指顿住,他的声音倏然就凉了下来,“君成,你认为呢?”

  管家一晒,“小人明白。”

  齐王府西院的厢房内,一个女子白裙曳地,她身材娇好,一双眸子看着东侧天幕,那里似乎有着无限的光明,让她美眸一瞬也舍不得移开。

  侍女在一旁柔柔开口,“姑娘,屋外凉,请姑娘到屋内歇息吧。”

  白河烟摸向自己的脸,那张脸面容姣好,放眼整个长安城,几乎无人能出其右。

  “你说,我哪点比不上那个女人,论家世,论样貌,论德行,就是温柔体贴,她哪一点能与我相提并论。”

  可是,为什么他会那样在意她?即便是死了,也不让人安生?

  “当初我们两个一块进府,一起在君家待了三年,是他亲自下令,让她入宫侍奉六皇子的。”

  犹记得当年,两个人一同跪在君天宸脚下,虽然两个人都不过是十岁,小小的白河烟也比同岁的林之沐好看太多,

  那时候,君天宸不过十五岁,但已经是一个老成持重的少年,君家天宸的名号在江湖上已无人敢小觑。

  君天宸看着跪在脚下的两个小丫头,一个一身雪白,眉清目秀,小小年纪就能看出日后的绝色。另一个低眉顺眼,只是盯着自己脚尖,活脱脱就是一块木头。

  “你们两个,谁愿意进宫陪伴皇六子?”

  白河烟低下了头,纵然她年纪小,也知道六皇子不为圣上喜爱,不为皇上喜爱的皇子,纵容是死在宫中,也不会有人太过在意。

  连皇子都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一个丫头。

  她伏地叩一个头,“河烟不愿离开君家,生死都只愿留在君家,望公子见怜。”

  君天宸目光看向了旁边的林之沐,像是看向了空中最不起眼的一粒尘埃,“你呢?”

  白河烟一颗心提了起来,她会怎么说?若是她也一定要留在君家,自己该如何应对。

  然后她听到旁边衣衫微动,那是叩地的声音,然后一个声音木然响起,“但凭公子吩咐。”

  于是,十岁那年,君天宸的一个命令,决定了两个女孩截然不同的命运。

  林之沐进宫做了六皇子的贴身侍从,从此在那个杀人不见血的皇宫中摸爬滚打。

  白河烟则留在了君府,和一干老嬷嬷学着如何打点家务,从此成了人人艳羡的白管家。

  眨眼十年过去了,君天宸从不曾娶妻,连小妾都不曾有一房,君家的人私下都将白河烟当成了当家主母,有人认为,君天宸不曾娶妻的原因就是因为白姑娘,即便是白河烟自己都是这么认为。

  她心高气傲,又有着绝艳之姿,也只有公子这般决然风姿才能入了她的眼,进了她的心。

  但现在,白河烟眸中带了几分凄楚与狠辣,林之沐,你为什么死了都不让人省心?

  芦花镇~

  县令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丝毫不起眼的人,“你就是季捕头口中的阿木?”

  阿木低眉顺眼点头,“是。”

  “想来我县衙做事,你会做什么?”

  县太爷执起茶盏,茶盖摩擦茶盏发出一声脆响,袅袅茶香在空气中氤氲散开。

  阿木声音缓缓响起,“大人乃是岭南人氏,大人至少有一妻二妾,妻子温柔贤惠,是个难得的贤妻良母。但你对她敬多于爱,很少歇在正房那里。”

  县太爷执着茶盖的右手倏然停下,他与季全非不着痕迹对视一眼,然后抬眼看向了眼前这个木头一样貌不惊人的女子。

  她的声音继续响起,“另外两个小妾,一个飞扬跋扈,一个温柔体贴,虽然你更喜欢温柔的那个小妾,但你昨天宿在飞扬跋扈的小妾那里。而且昨晚你很满意。”

  “你右膝受过伤,时间已久,至少是在二十年前。现在一到下雨天,你膝盖的伤还会发作。”

  县太爷倏然站了起来,眼神带了警惕,“你是如何得知?”

  阿木垂下了眉头,“我观察到大人走路正常,但刚刚大人端茶之前无意识揉了几下膝盖,那是受伤后的动作,大人做官二十多年,可以说是养尊处优,那这伤便在二十年前落下的。”

  “大人袖子刚刚逢过,针脚细密手法娴熟,这一定是个温柔体贴的姨娘做的。至于大人昨晚睡在嚣张跋扈妾侍那里,看大人脖子右侧的抓伤就知道了。”

  季全非看向阿木,目光带了些微的复杂,“你是如何知道大人袖子的针脚是姨娘做的,你刚刚不是说夫人温柔贤惠,为何不可能是夫人亲手缝制。”

  阿木笑了,“这种事情不用夫人亲力亲为,但对于姨娘意义就不一样了。”

  王县令盯着阿木,眸中多多少少带了几分意味不明,“岭南人氏,你又是如何得知。”

  阿木头低的更深,“早茶这一传统,岭南最为流行,其他地方虽有却流传不多。”

  “大人右手边桌案上是虾饺和马蹄糕,更是传统的岭南茶点,而且,”阿木微微抬起头,“虽然不明显,乡音总会有些微的痕迹。”

  王县令看着一脸懵懂的阿木,再看看季全非,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季全非要将这个女人带入县衙,来历不明的人,总得放到身边才比较安心。

  季全非看着阿木,正待说什么,却听见屋外有人喊道,“老爷不,好了,城南豆腐坊有人上吊自杀了。”

  县令和季全非对视一眼,站起身来向外走去,经过阿木时忽然说了一句,“你跟着一起。”

  城南豆腐坊位于城南,是一个不大却也绝对不小的豆腐作坊,众人进门时,青石磨盘上正哗哗流着白花花的豆腐。

  阿木跟在众人身后,一进到屋子便一眼看到了那悬在房梁上脸上已经泛青的尸体。

  王县令一声冷喝,“把尸体放下来。”

  “谁最先发现尸体的。”季全非看向围观的众人。

  “是姜婆婆。”

  “姜婆婆最先发现的。”

  姜婆婆就是站在最前面身穿黑底白花小夹袄的那个老妇人,虽然上了一些年纪,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是个很爱干净的女人。

  见众人看向她,她两行眼泪忽然就止不住了,“郑婆婆你死的好惨啊,你说儿子又去赌博,咱们好歹劝劝也就是了,你怎么就想不开把自己吊死了。”

  “你说你走了,你儿子怎么办啊,你怎么就这么顽固啊。”

  阿木站在人后,最不起眼的地方,将视线放在老妇人身上,从头到脚看了个仔细。

  季全非蹲下身来,“婆婆,死者已矣,还请不要太伤心。”

  姜婆婆抬起头来,脸上泪痕犹在,“小伙子,你人才这么好,老娘一定很欣慰,你却不知道郑婆婆这家不争气的儿子呀。”

  “郑婆婆赚钱不易,那小子却三天两头偷了郑婆婆的钱去赌博,前一段时间把门口三亩地输了,这马上又把家里的老屋输掉了,你说郑婆婆不死,她怎么活得下去呀。”

  王县令看着那房梁,再看看地下的死者,“这么说便是自杀?将老人尸体抬走,我们回衙。”

  “大人,此事没那么简单。”季全非拦住了县令,就在同时,另一个声音响起。

  “她是被杀的。”

  季全非和王县令齐齐看向阿木,阿木微微退后一步,显然不打算再多说什么。

  季全非看一眼退后一步的阿木,“阿木,这可是你留在衙门的大好机会,不好好表现,不怕林大娘回去念叨吗?她的收留之情,你用什么回报?”

  阿木木然的眼睛动了动,她看一眼季全非,带了些许犹豫,却蹲在了僵硬了的尸体面前。

  不过是瞬间,呆呆愣愣的阿木就像换了一个人。

  她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冷然,冰冰冷冷好像能拒人千里,“上吊而死者手臂下垂,舌头伸出,而死者嘴唇闭合,面色铁青,不是上吊而死的表征。”

  她略带苍白的手去摸向尸体,身后有人发出一声惊呼,阿木的手顿了一下,只是微微转动了一下死者的头颅。

  “脖间两道勒痕,一道细而深,一道宽而浅。很明显是被人勒死然后悬尸的。”

  她微微侧身,死者脖子后方细而深的勒痕就落到了众人眼里。

  “果然是被杀的,”王县令声音带了冷意,“是被何人所杀。”

  听着王县令的质问,季全非微微一愣,他看向阿木,见她也是一愣,似是没有想到县令会问出这样的话。

  季全非咳嗽一声,正准备说话,却见阿木起身,将一边的凳子摆好,然后站了上去。

  众目睽睽之下,她将刚刚解下的吊绳扔了上去。

  季全非一惊,“你要做什么?”

  然而,下一步,众人呆住了,阿木的个子和死者差不多高,她抛了几次,纵然是踩着凳子,也无法将绳子抛到横梁上。

  “所以,悬尸的人至少这么高,”阿木踮起脚尖比了个高度。

  说话间,听到门口一阵骚动,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被推推搡搡押了进来。

  “大人,他就是郑元,是郑婆婆那不成器的儿子啊。”

  “他在赌场赌了通宵,刚刚才回来。”

  那郑元看上去却不像个分不清轻重的,他满脸泪痕,想是在外面已经听了良久了。

  “娘,”他重重跪倒在死者面前,“是谁杀了您,您在天有灵,儿子一定替您报仇。”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悔恨,“儿子知错了,儿子再也不去赌了。您睁开眼睛看看您不孝的儿子吧,娘!”

  所以说天下间,赌之一字最不能沾,即便郑婆婆不是因郑元而死,但她的死因怎么会和郑元没有一点关系。或者说,如果郑元是个上进省心的人,日日服侍老母在侧,老母怎么会一朝身死而不知,还被外人从悬梁上架下来。

  一个大男人哭的涕泪交加,直让人看得于心不忍,但也真的是可怜之人必有的可恨之处了。

  王县令率先离开,临走时留下一句话:

  “季全非、阿木,本官限你们三日破案,事成之后本县允许阿木留在县衙,一个月纹银三两,事若不成,耽误本县破案时间,小心你们屁股开花。”

  说罢,命人清理现场,离开了豆腐坊。

  那姜婆婆擦干了脸上的眼泪,起身要离开,站起身来忽然就看到了站在她面前的阿木。

继续阅读:第3章:热热乎乎烧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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