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找工作
翠海湖之灾后，人类进入了全新的纪元。
这种打破重建体现在人类的发展一下倒退了好几十年，原本热门的娱乐业和精尖高科技行业不再吃香，人类需要大量的工程师……和大量能够完成基础的体力活动的人。
换句话说，就算灾难之前你是全世界知名的当红歌手，灾难之后你也得老老实实去工地搬砖。
那么问题来了——
溯从此时和海神的身体完全剥离开来，目前成为了一个普通的人类，两个人在灾难前的工作都和海洋密切相关，如今人类对海洋唯恐避之不及，他们的能力在现在的社会里完全派不上用场。
当家里的存粮见底的时候，两个失业游民面面相觑。
陆洱说：“……这样不行，我们得出去工作赚钱。”
陆洱自告奋勇：“家里小海螺得有人照顾，工作的事情，我来。”
陆洱说：“你看，你从前做的工作大多就是测测数据什么的，我一个活了二十多年的资深人类，更懂得怎么在人类社会中交际，而且我还有不少人类朋友活着，让他们帮帮忙，给我找个工作应该不难……”
溯从只是笑：“心疼我？”
陆洱戛然而止。
然后她有点脸红：“……你性格这么软，这现在外面的人为了活着都不择手段的，我怕你被卖了还替别人数钱……”
溯从笑眯眯地，看着果然是温柔好脾气的样子，于是陆洱手一挥，就这么单方面地把工作的事决定了下来。
——可是，做什么工作呢？
第二天一大早，早起出门的陆洱犯了难。
……昨天和溯从说的话都是骗人的。她性格向来沉闷尖锐，哪儿来的许多朋友？统共一只手数得出来。这数得出来的几个朋友大多都不在世了，活着的姚美美自己都是个拎不清的傻瓜，靠她还不如靠自己。
但话都放出来了，转头回家可太丢人了。陆洱决定硬着头皮去人才市场碰碰运气。
人才市场倒是很热闹，摩肩接踵，一点儿也看不出人力匮乏的感觉。
陆洱从入口进去，一边随着人流往前走一边忙不迭地左右张望。招聘的摊位都设置在道路两边，需要招聘的人才内容都简单粗暴地用纸板子写在最显眼的地方——“泥瓦匠”、“电焊工”、“厨师”，看了一圈，最有技术含量的也就是个“会计”。
陆洱在人才市场走了两个来回都没找到自己能做的工作。正打算放弃的时候，她眼睛一亮，眼尖地在拐角不显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招聘启事——“招制图员”。
陆洱灵活地从人堆中挤过去，一把拽住招聘启事后面那个恹恹欲睡的家伙，“制图员是什么？我会！”
那个人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你连制图员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就说你会？”
“等着！”陆洱看他桌子上空空如也，立刻跑到隔壁摊位去借了张白纸一支铅笔，就这么半跪半蹲着，迅速给这人画了一张肖像。
或许是找工作心切，她简直超常发挥，十分钟就画完了半身。她放下笔，把纸一转，“看！”
那人眼睛一亮，“哟，还真有点本事。”随即他又皱了皱眉，“可是我们要的是建筑制图员，修房子，我们要绘制建筑图纸，你行吗？”
陆洱自信满满，“我连人体骨骼都能掌握，比这更四平八稳的房子我有什么不能的，没问题的！”
这招聘的人也是个不懂行的。看她这么自信，就真将信将疑地把她带走了。
然而，事实证明，陆洱还真不行。
工地上也是忙得热火朝天。那人直接把她带到负责人面前，负责人正忙得团团转：“绘图的？住宅画过没有？我们这次需要紧急建出一批安置房，实用为主，目前可以不考虑造型美观。现在人少也不需要做高层了，先出一个三到四层的图给我看看，初步设计深度，啊对了，平均七八十平米左右，基本需要安置的都是两到三人的家庭。”
陆洱：“……”
陆洱：“？？？”
他在说什么？
目前电量不足以让她用电脑画图，陆洱领了一叠绘图纸一支铅笔，迷迷糊糊地走了。
房子要怎么画？四面墙一个屋顶？
七八十平米是个什么概念？
初步设计深度是什么东西？
陆洱蹲在工地的角落里，看着人来人往都各有用处，她却只能发一个小时的呆，真是欲哭无泪。
午饭时间很快就到了。
工地上都是要干活的人，比外面的饭食反而更好。大块儿的红烧肉，油炸的大鸡腿，油汪汪的鱼香茄子，脆脆的油麦菜……一大盆一大盆地列成一排放在工地正中间，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地掏出饭盆排起了队……除了陆洱。
其实陆洱也是带了饭盆的，就是做好了能找到工作然后吃工作餐的准备。
但是……她现在不好意思去。
没能画出任何东西的陆洱苦哈哈地咽了口口水，哪怕肚子其实已经在严重抗议，她也不敢过去。
……会被以为是骗子吧？会因为骗饭吃而被打出去吗？
……她，现在能逃走吗？
“怎么蹲在这儿，不过去吃饭吗？”
头顶上响起熟悉的声音，陆洱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来。
“你，你不是在家照顾小海螺吗？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你工作，过来看看你。”
“……你一直跟着我？那小海螺怎么办？”
“小海螺自己能照顾自己。她亲口告诉我的，‘爸爸去照顾妈妈吧，妈妈更需要照顾。’”溯从学着女儿的语气，然后揶揄地看向陆洱：“现在看来，小海螺还是很了解你的。”
“我需要什么照顾？”陆洱还在嘴硬，“我，就是不太饿。等我画完图，我就去吃饭，我工作挺顺利的……”
她说不下去了。
因为溯从的目光已经移到了她脚边那一叠绘图纸上。
空，空，如，也。
“……”
陆洱最没有办法抵抗溯从看她时那种纵容又温柔的眼神，这会让她觉得自己其实是个被宠坏的小孩子。她没来由地鼻尖一酸，“我就会画人……画动物，让我画房子，我真的不会……”
啊，不行，不能哭。
自己原来明明是从来不哭的人，再大的困难不都一个人咬着牙扛过来了。怎么结婚之后越来越娇气，越来越爱哭了？陆洱在心里拼命警告着自己，可是眼眶却越来越红越来越酸涩……然后她被揽进了他温暖的怀抱里。
“有我在呢。”溯从摸摸她的头，安慰她。
等她的情绪稍微平定了些，溯从牵起她的手就往负责人那边走。
瞬间陆洱心里的那些小情绪全灰飞烟灭了。她着急起来，一边拽着溯从一边小声提醒：“别去别去！我们肯定会被当成骗子的！这儿这么多人……”
溯从回头看了她一眼，陆洱一哽，闭嘴了。
负责人刚吃完午饭，正和一堆工人坐在一起休息。溯从气质出众，带着一个明显刚哭过的女人一起过来还是很显眼的，刚走近一些，所有人的目光就不约而同落在了他俩的身上。
“不好意思，我的妻子大概没说清楚，其实她是替我找的这份工作。”溯从不卑不亢，彬彬有礼。
陆洱一听他说这话就急了——他比她还不如，连画画都不会，这是要干什么？
负责人没看到她在他背后的小动作，“哦？”了一声站起来，“我不管你们之间怎么回事，究竟什么时候能给我出图？”
陆洱分明看到他脸上已经有了狐疑，像是把他们俩当成了蹭饭吃的骗子。
算了吧。她沮丧地想。她自己给人道个歉，以后就算是搬砖也好，总不会饿死不是……
“三个小时。”溯从说，“三个小时给你方案，一天初步设计，给我一周，我给你全套施工图。”
三个小时后。
陆洱拿着溯从换来的第一笔工资，迷迷糊糊地被他牵着回家。
她忍不住问：“你，你怎么连绘图也会？”
“傻瓜。”溯从叹了口气，“虽然现在只是个普通人，你别忘了我之前活了多少年。”
海神漫长寿命，拥有无数个回合的人类的人生，每一个回合做一件事，都能在那个领域成为顶尖的专家，生物、化学、数学、土木……他只嫌消磨时光的东西不够多。
遇到她之前，他一直都是这样，独自过着一个回合接着下一个回合的寂静生活。
而遇到她之后……
“现在我和你一样也是个普通人了。我也会老，也会死。”溯从说，“我会负责赚钱养家，而你，只需要负责对我更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