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从问有没有时间，那陆洱的答案必然是有时间的。
第二天一早陆洱就出门了。她找姚美美借了辆车，姚美美这厮颇不靠谱，最后竟然找了辆迷彩色的吉普给她。陆洱没办法，只好开上这辆叮咣作响的疑似改装过货车的家伙，开到了海边灯塔下，去接溯从。
溯从很给面子，一上车就先夸：“车很好。”
陆洱逗他：“只有车很好吗？”
溯从的目光便从她身上快速滑过。
她今天穿了一件V领的金属蓝色喇叭袖上衣，一条灰色牛仔裤。溯从耳根有一点发红：“你也很好。”
“哪里好？”
“衣服……”溯从已经快窘得说不下去了，“颜色很像一种脾气温和的热带鱼，衣服很好。”
陆洱一脚油门踩下，车里自带的音乐和零部件同时轰轰烈烈地响起来，她在嘈杂声音中放声大笑。
溯从昨天告诉她的那个地点，是当地著名的海洋馆的坐标。
如果是旅游旺季，海洋馆甚至要提前一两个月预约，游客们带着睡袋成群结队地前往，因为晚上海洋馆提供住宿：“与鱼共眠”实在是一个很吸引人的噱头。
到了寒冬，游客少了不少，但海洋馆的入住名额仍然紧俏。还好有溯从，他在陆洱答应之后就立刻预约了第二天的名额。陆洱想起了这茬，开着车问他：“这算不算我借你的光，走了一次海洋馆的后门？”
“也不算吧……”溯从说，“我之前有帮过他们一些小忙，算是半个工作人员吧。”
陆洱本来想问“那我算什么，工作人员的家属？”但溯从脸皮实在是薄，今天逗他的份额已经差不多够了，于是陆洱只是笑笑，目光流转，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却什么也没说。
红灯的间隙，她不自觉望向溯从的侧脸。
他不说话时五官弧度稍显冷淡，是带着微微的厌倦和置身事外一般的神色。听别人说话时也是这样的表情，自己的情绪又内敛不与人说，总而言之，就是很不好接近的第一感觉。
用高冷沉默的外壳包裹着自己，虽然不让人讨厌，但总能和所有人保持在一定距离范围外的溯从应该没有想到过，这辈子会遇上她这么个女无赖吧？
所以是不是也没有其他人知道，溯从究竟是个多可爱的人？
单纯天真，不谙世事，像是被蚌壳保护着长大的珍珠王子。像她这样在社会里摸爬滚打多年的泥猴子，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这样干净的人了，干净到即使被他只是看着也会觉得心软到融化，生怕辜负了他，生怕染指了他的单纯。
吉普晃晃悠悠往前开，随着陆洱的不断走神，车窗外的景色也渐渐变化。从荒凉海景高树，到渐渐有了平房人烟；人烟再渐渐密集，楼层也高了起来，陆洱发现溯从频频扭头看向窗外，原来是已经抵达了市区。
陆洱就解释给他：“我手机开了导航，你们平常去海洋馆的那条路在修路，我们改从城区穿过去，说不定还会更快一点。”
“是这样。”溯从露出恍然的神色，“我有很久没来市区了。这里，”红灯空隙，他指着一家规模很大的手机专卖店，“上次我来的时候，还是一家凤梨酥专卖店。但现在好像年轻人都不太喜欢吃凤梨酥了。”
陆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那家手机专卖店门口挂着一个大横幅，红底黄字，写着——“庆贺微风通讯建店八周年”。
“……”
陆洱不可思议道：“你八年没来了？”
“有吗？差不多吧。”溯从的目光还停留在那家手机专卖店上，“附近能停车吗？”
溯从像是对手机专卖店突然产生了异乎寻常的兴趣。陆洱停好了车，两个人走进明亮宽敞的店里，溯从问：“你给我买的手机就是在这家店里买的吗？”
“不是这家店，不过这家店也有卖。”陆洱指了一下右边的一个展台，“就是那个。”
溯从就走过去，拿起样品展示机，翻来覆去地看，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
陆洱略微觉得有些奇怪。她小声问他：“你自己手机没带吗？”一模一样，玩自己的手机不就好了？
溯从手指顿了顿，然后他自然地放下手机：“忘记带了，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跟我对不起的……”陆洱留意到了他的目光：“你在看什么？”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一家很古早味的小店门脸。
“原来凤梨酥店搬到那边去了啊。”溯从说。他表情中明显有着怀恋。
陆洱立刻打起了精神：“你想吃吗？我去买！”
手机店和凤梨酥店中间隔着一个十字路口，陆洱需要过两次马路才能抵达对面，一来一回，她用了二十多分钟。
她回来的时候溯从已经在手机店门口等她了。陆洱小跑过来：“怎么不在里面等我？”
“我们该走了，我觉得我们还是早点去馆比较好。”
溯从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拉着她急匆匆往停车的方向走。陆洱愣了愣，下意识看向溯从手掌扣住她手腕的部位。他怎么突然拉住她？手也好凉……
陆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那凤梨酥……”
“路上再吃。”
车子发动，陆洱才后知后觉感到有些古怪。
突然心血来潮想要下车，又急急忙忙离开，这样不稳重的做事方式，一点也不像溯从的性格。
陆洱目光漂移，偷偷看向溯从。
他看起来却异常轻快的样子，唇角甚至带着微微上翘的弧度。
手指也搭在车窗下，轻轻敲击。
很开心吗……
陆洱心想，好吧，不管怎样，他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