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洱回到屋里，整个人显得非常心不在焉。
甚至可以说是很恍惚。溯从叫了她两遍她都没听见，她眼睛直直地盯着虚空中某一个点，像是沉浸在某一种要紧的思绪里。
溯从叫不动她也就不叫了，漆黑的眼珠仍然定在她身上，只不过半睁半阖，显得有些困倦。睡意无法阻挡，不知不觉溯从就真的睡了过去，大约是片刻，也许是很久，等他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微微发暗，陆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子角落里晃荡了过来，坐在他身边。
屋里安静极了。陆洱声音有些微哑：“醒了？舒服些了吗？”
溯从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这样躺着，碎发铺散在枕巾上，被子包得像个蝉蛹，显得格外乖巧。陆洱心情柔软又苦涩，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秦阿姨刚才叫我们吃饭，你饿吗？我去把饭端过来给你吃。”
溯从摇摇头。“不太饿，只是困。”他低声说。
陆洱就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睡一觉起来，他身上竟然还是没有半点温度，就像是被子里原本裹着的就是块儿冰。
——“哺乳类动物都是温血动物，而海神S是绝无仅有的变温生物。不需要维持体温的它，拥有着漂亮的蓝色血液。”
陆洱喃喃道：“那你的血液是什么颜色的……？”
溯从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陆洱倏然站了起来，“饭要凉了，我去给你打饭。”
她转身急匆匆就往门口走，手刚碰到门把手，她顿了顿，又猛地一个转身，急匆匆走回来，坐到溯从身边。
“溯从，我……”陆洱心里的挣扎如同惊涛骇浪。但此时谎言已经成为她下意识的选择，她脱口而出：“我有些急事。我朋友找我，有要紧的东西要给我。”
溯从愣了愣：“那现在要走吗？”
他就这么信了。难言的愧疚和羞耻在冲击着她的五脏六腑，陆洱甚至不敢看他：“我先走。虽然外面雪暂时停了，但化雪的时候才是最冷的。你这么怕冷，我怕你吃不消。”
溯从眨眨眼。他目光移向窗户，显然是对外面的寒冷有些畏惧。
“那……”
“我先开车回去。你就在这里等我，好不好？”陆洱用力地攥紧床单，向他保证：“我会尽量快一点，很快就回来接你。”
“好。”
溯从从醒来开始，整个人就显得比平常更慵懒放松些，沉默时也好，交谈时也好，他的眼睛一直痴痴地盯着陆洱，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掩饰和伪装。
陆洱被他看得心慌，“你老看我干什么？”
溯从笑笑没说话。陆洱却分明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温柔而热烈的爱慕。
她突然感到有些恐惧，脱口而出：“是我喜欢你，你明白吗？”而不是要你喜欢我！
“我知道啊。”溯从仍然用那种眼神看着她：“你喜欢我，我知道的。”
陆洱守着溯从，打算他睡着之后再走。溯从完全不疑有他，很快陷入梦境，陆洱走出房门，被冷风一吹，才感觉到后背冰凉，方才寥寥几句谎言，她竟然起了一层虚汗。
陆洱不敢回头，和秦阿姨打过招呼拜托她照顾溯从之后就迅速开车离开，直到下了山，她提在嗓子眼的那口气才缓缓松了下去。
她回头看了看，农场已经被山中密林彻底遮盖。
也不用再面对溯从的目光了，不用再忍受方才排山倒海一般压抑的愧疚感。
手机恰好响起来，来电显示是姚美美。
“你来得正好。”陆洱接起电话，“你在哪儿，我刚好要来找你。”
“我刚好也要来找你！”姚美美兴高采烈地叫：“还有一个人，也要来找你，你猜是谁！”
她和姚美美同时认识的人，还能有谁？
陆洱心里一沉：“老板来了？”
“姐姐，你每次都这么聪明，没意思。”大概能想到姚美美在那边撅着嘴的样子。姚美美说：“我爸爸来接我回家，顺便找你有事！”
顿了顿，姚美美又自我反驳，“哦不对，爸爸说，是找你有事，顺便来接我。”
陆洱已经能想到是什么事，才能劳动姚大壮不惜路途遥远，亲自跑一趟了。
她语气低沉：“好，我马上就回来。”
姚大壮在市区的一家咖啡馆等她。
陆洱绕过绿植，坐在姚大壮对面。桌子上只摆了一个茶杯，陆洱左右看了看，问：“美美呢？”
姚大壮冷笑一声：“你觉得现在她在这里合适吗？”
姚大壮虽然平时作风颇为畜生，但很少这样冷嘲热讽地对人说话。陆洱心里一紧，声气就不由得低了些：“我知道您是来干什么的。”
“你知道就好。”姚大从包里壮拿出一个u盘放在桌子上，食指和中指按在上面，朝她缓缓地推过来：“你父母如果现在活着，知道你一直在研究这个，一定会很难过。”
陆洱没说话，也没动。但她的眼睛却固执地盯在u盘上。姚大壮一直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如此，他叹了口气，松开了手。
姚大壮还是妥协了。
陆洱松了口气，把u盘拿在了自己的手里。
姚大壮说：“你想要的结果都在u盘里。”
“回去我会看的，谢谢老板专门跑一趟。”陆洱抬起眼皮，轻声问：“但我现在等不及了，我想先知道一个问题。”
姚大壮下颌明显绷紧了些。
陆洱：“海神S……是不是一种可以自由变态的生物？我的意思……是不是他可以……从鱼，变成人？”
“你闭嘴！”
姚大壮突然暴怒，他肥厚的双手用力拍下，一声巨响，脆弱的玻璃桌一瞬间竟横生几条裂痕。姚大壮猛地站起来，脸色铁青着怒吼：“这种东西！这种怪物！是你能够插手的吗？在它面前你算什么东西！到时候没了命，这世界上谁能救你！”
巨大的响声穿透整个咖啡厅，一瞬间方圆内鸦雀无声。服务员惊慌地跑过来，姚大壮却已经迅速地平复了情绪。
他喘着粗气说：“对不起，你们的损失我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