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洱自己也知道，温问许从小和她相识，其实对她有些特殊的感情。
她无法回应，他也就很有分寸地站在她的身边，这种忍让让陆洱往往更没办法面对温家——她欠着温家的钱，还欠着温家人的情，每每过来，都觉得尴尬难堪。
陆洱拿着包下了车，温问许立刻把包接了过来提在自己手上：“来看我爸爸？”
他只有在面对陆洱时，说话才这么温声细语。陆洱点点头，自嘲道：“毕竟欠你爸五十万……”最大的一个债主，独占一半的债务，她不得不来。
何况，除此以外，她与温先生还有些渊源。
温问许一听她说这话就有些手足无措，只好闷头在前面带路。温家的别墅陆洱也不是第一次来，一栋三进的中式古典院落，穿过影壁，温先生已经等在正厅，他手边摆着个茶杯，看到陆洱进来，温先生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然后朝温问许看了一眼。
温问许“啧”了一声：“死老头，又摆架子。”他低声在陆洱耳边说：“那我先出去了，你有事就喊我。”
陆洱点点头。
温问许走之后，整个院子里只剩陆洱和温先生两个人。
温先生面容和蔼，朝陆洱招了招手。
陆洱走过去站在他面前，温先生目光犀利，上下扫了她一圈。
“你比上次瘦了点。”温先生说。
“谢谢您关心。”陆洱一板一眼地放下袋子：“阿里山的高山茶，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温先生不置可否地看了一眼。
陆洱站得渐渐有些僵硬。
良久，温先生问：“上次交给你的任务，隔了这么久，有头绪了吗？”
正题来了。陆洱心里“咯噔”一声。
除了债务之外，陆洱和温先生的渊源也就在于此——陆洱深陷其中的“海神S”任务，正是经过温先生的手，交到了她的手上。
陆洱何尝不知，一个让正规海科所都畏避，让贪财如姚大壮都只敢远观的项目，远不止“神秘”两个字那么简单——“海神S”的任务，十有八九，来路不正。连同这位温先生一起，都有一种让她警惕的气质在里面，因此即使温先生对她摆出再慈相温和的面孔，她背后的那根筋，都始终是绷着的。
于是陆洱就模糊地回答：“还和原来的进展差不多……您知道这项目简直就像空穴来风，我还需要一些时间。”
温先生闻言，露出一个稍显古怪的笑容。
“是吗？”他慢慢抿了口茶，“这个项目进行到现在，还是不是空穴来风，我以为你心中有数。”
陆洱背在背后的手忍不住一攥。
他知道了？
他知道多少？
“我年纪大了，但基本的人脉还是有的。”温先生温和地说：“你上次寄回来的东西，不巧，辗转经过了我的手。我看过了，确实是稀罕玩意儿，我竟然从未见过。”
溯从不小心落下的鳞片竟然被他发现了。陆洱心里狠狠一沉，嘴上倒还不动声色：“您都没见过的东西，我更是不知道是什么，所以这才寄回来……”
“小陆啊。”温先生打断她：“我看你仍然对你的债务没什么概念。我很遗憾，直到今天，你来找我的心仍然不诚。”
陆洱的辩解戛然而止，她抿住嘴唇，看着温先生慢条斯理地拨弄茶盖：“实话实说，关于你父母房产变卖的事情，是我牵的头。这样做看似有些对不起你过世的父母，但正因为我和他们旧相识一场，我才更要帮他们还清身后债，总不能让他们死了都对不起那些当年借给他们钱的人。”
“……”陆洱的下颌渐渐绷紧。
“你的房子倒是也不会转手给别人，那片地恰好有商业想要改造成小型商超，将你的房子卖给他们，钱不但够你还债，剩下的还能多出来供你再读个书。”温先生和煦地说：“女孩子，多读点书也不错。”
“啊，对了。”温先生放下茶杯，杯底敲在红木桌面上，“叩”地一声响。他轻描淡写道：“在变卖房产之前，你家里倒是还有不少家什要处理。那些家具啊电器啊卖不出几个钱倒也算了，倒是你妈妈的衣服，是有几套旗袍吧？有几个太太早就眼馋，恐怕能……”
“住口！”陆洱忍无可忍地厉喝！
她浑身上下都在颤抖，“无耻”两个字死命地压在舌根，用力得半张脸都发麻。好半晌，她才从失去理智的愤怒中找回一丝措辞的能力：“……温先生，我父母当年只是失踪！”
温先生脸上挂着笑意，怜悯地看着她。
陆洱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这样的目光中悄悄崩塌。她喃喃道：“衣服不能卖，房子也不能卖的。万一我父母以后回来，看到东西都没了，家也没了，会有多生气？都不能卖的。”
“不卖也可以。”温先生眼看前十几分钟的软刀子都扎透了，终于不疾不徐抛出正题。
“其实我要的不多。”温先生抬手，拇指在小指关节处轻轻一掐：“那个鳞片能得到的信息太少，我需要海神的一小管血，就这么一点点，就够了。”
“……”
“你有办法得到它，是不是？”
就像是毒蛇寻找猎物，在草丛里潜行威吓，一步步将兔子引入包围圈。如果陆洱此时能够分神留意，就会看到温先生的眼神就像是隐藏着毒液，有着暗不见光的贪婪和冷血。
最后还需要对猎物种下致命一击。
温先生说：“只需要一小管血。二十万奖金归你，此外，我与你的五十万债务，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