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适仍在迟疑,但那隐在暗处的杀气却不再等待,一道冷光斜射而来,直奔李适的面门。却听“嗤”得一声,灯笼中的火光熄灭,只有那道光划破漆黑,即将射中李适时,却被横飞而来的一枚银色流星在半空中一击,旋即调转头,向相反方向飞去。接着,又有两枚流星紧随其后,向同一方向飞去。片刻,一声闷哼传来,不远处的树梢上狠狠栽下一人。
“别靠近!”李复高叫一声,从黑暗中一跃而出,以迅疾之速将那人踩在脚下,手中长剑同时出鞘,抵住他的咽喉,喝道:“说,是不是李林甫派你来的!”
那人喉咙发出“嘶嘶”之声,随即喷出一大口黑血,抽搐了几下,不再挣动。
李复俯身探上他的鼻息,不由恨道:“该死,断气了!”
“初晨!”陆羽与李适这才上前,盯着那具尸体,皆惊得说不出话来。
李复在那人身上里里外外搜寻一遍,从贴身之处翻出一物来,借着月光大略一看,是一枚令符,形似偃月,在昏暗的月色下看不分明,但李复心中已有了计较。他将令符揣进怀中,一手扯住一人道:“此地不能久留,跟我走!”说罢,拉着他们向半山腰处的老虎洞跑去。
此洞位置极其隐蔽,少有人来,洞中十分狭窄,仅能容纳一只成年老虎盘踞其中。幸而三个少年皆身材瘦削,缩紧身子勉强可以蜷进去。李复扯过一旁的杂草将洞口掩住,静静听了许久,确认四周没有声响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究竟怎么回事?”李适惊魂甫定。
“这书院不能再呆了,我们明日便离开。”李复懊恼道,“我还是大意了,没想到他们这么快!”
“你不是说此处尚且安全么?”陆羽道。
“今夜之后,便不再安全了。从方才搜到的那枚令符来看,那人八成是李林甫豢养的杀手。”李复道。
“你是说,李林甫已经发现了我的踪迹?”李适又惊又悔,“哎,恐怕是我方才失言,才会被他听出了蛛丝马迹。”
“不仅仅是方才,那人恐怕在我带你出长安时便已盯上了我们,一路尾随而来,只是尚未弄清你的身份,所以沉吟不发。方才你言语中流露出真实身份,这才引他出了杀招。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李林甫尚不知道你已离开了王府,否则必不会只派一个杀手前来。”李复推测道,“今夜除掉了此人,你的身份一时半刻不会被泄露。但时间久了,他不回去复命,李林甫定会派人前来调查,那时便瞒不住了,所以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此处。”
“邹夫子那里,该如何交代?”陆羽道。
“这倒不必担心,由我来办。”李复护着二人在老虎洞里撑过了后半夜,待到东方发白时才爬出洞,回到书院。他让陆羽、李适先回住处收拾行囊,自己则直往邹夫子处而去。陆羽、李适这边刚收拾妥当,一位学子便前来相告,说邹夫子有请。邹夫子仍是坐在书房中,见他们进来,站起身道:“沈公子,本欲今日为你行拜师之礼,岂料一早便收到令尊之信,说你家中出了些变故,要往剑南一趟,不能在此读书了,实在是遗憾。”
陆羽看他的言语态度,像是知道些什么却又看不出究竟,话说得云淡风轻,却似暗藏玄机,便知这邹夫子必不是寻常的书院先生,定与李齐物有所深交。
李适道:“多谢夫子体谅,不知家中出了何事?”
邹夫子将一封信递给李适,道:“这是令尊的书信,你稍后拆看便可。令尊信中说,要你到剑南去接一位亲眷回家,因事情紧急,务必即刻动身。”
李适接过信,拜道:“如此,在下便拜别夫子了。”
陆羽正要问自己如何,邹夫子道:“鸿渐,为师要命你办一件事。”
“夫子请讲。”
“听闻剑南蒙顶山盛产茶树,当地人多会种茶,你一向对茶事颇有研究,不妨此次便陪着沈公子走一趟,一路访茶,岂非一件妙事?不知你可愿往?”
“学生愿往,多谢夫子成全。”陆羽赶忙拜道。
“好,那你们收拾一下,初晨这便送你们到马行去雇马。”邹夫子道。
“拜别夫子。”三人向邹夫子告辞,回住处取了行囊。来到书院门外,邹夫子已命两名学子等候着,将他们一路送到了山脚下。
陆羽回望火门山,没想到书院的枫叶还未变红,自己的求学生涯便草草结束了。他还有许多典籍未曾读完,还有许多不通之处来不及请教夫子。李适看出他的依依不舍,歉疚道:“这次是我拖累了你,日后定会补偿!”
陆羽一笑:“将你平安地护送到剑南,是我做兄弟的责任,何谈拖累?对了,夫子方才给你的那封信,何不拆开来看看?”
李适忙去拆信,李复在一旁道:“不必看了,白纸一张!”
“白纸?”二人皆不信,取出一看,果真不假。
李复扶额道:“邹夫子的说辞皆是我二人商议好的,那张白纸也是我亲手放进去的,不过为了掩人耳目罢了,你们两个不会是当真了吧!”
“夫子言之凿凿,实在令人难辨真假。”陆羽道。
“那我们还去剑南么?”李适也迷茫起来。
“当然去了!”李复道。
“那我还要沿途访茶么?”
“当然访了!”
“那剑南真的有一位亲眷需要我带回家么?”
“当然有了!”
“那你是帮我们雇好马便走么?”
“当然……不是了!”李复仰天长叹道,“带着这两个家伙行走江湖,老天啊,你真是给我安排的好差事!”
“你别再打哑谜了,快告诉我们究竟怎么回事?”陆羽、李适扯住他道。
“说了你们也不明白,或许还会弄巧成拙,坏了大事!”李复一跃,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
陆羽无奈道:“这个家伙!”
李适却不甘心,追上去拦住他道:“我命令你,即刻把实情相告!”
李复拂开他的手,嬉笑道:“你忘了来时你爹怎么说的,要你在外面事事皆听我的。把你的公子哥儿脾气收起来,这一路上小爷我说了算!”
“你!”李适被噎得无话可说,只得气鼓鼓地跟在他身后。
“念之,别理他,”陆羽上前揽住李适的肩头道,“我告诉你,此人最会装神弄鬼儿,他有个江湖诨名你不知道……”
“什么诨名?”
陆羽趴在李适耳边说了一句,两人大笑起来。
李复停住脚步,转身道:“别说笑了,快走吧,马行还远着呢!”
陆羽与李适一起对他喊道:“知道了,假神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