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躲不掉·18分的孽缘
千羽之城2018-03-06 15:339,704

  有时候,我会怀念最初那个满身棱角、心里藏着小邪恶的自己,就如同我也会怀念曾经蛮横剥开我遍布尖刺的外壳、闯进我世界的那个你。

  ……………………………………………………………………………………………

  记忆里,我跟杜亚修擦出交集,都是从那张倒霉催的18分试卷开始的。

  虽然从高一最开始我就跟这个人同在一班,他又坐在我旁边,但在这张倒第一的卷纸出世之前,杜亚修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模糊的校园恶霸形象,他十天里有八天都在逃课,以至于那天老师忽然跟我说“副班长,麻烦你帮忙把考卷拿给杜亚修同学吧,就当是帮老师的忙,去把杜亚修同学叫回来上课”的时候,我甚至想不起他具体是个什么样子。

  不过托那张18分试卷的福,那天之后,这人的长相算是结结实实地刻在了我脑子里。因为此后记忆实在太深刻了,所以现在回想起这场“劫难”的开端,仍旧历历在目。

  我能想起看见他卷纸上18分来源的震惊,也能清晰地回忆起站在电玩店外面的胆怯。

  杜亚修几近空白的卷纸上,只答了一道大题,那道大题的满分就是18分,全班只有两个人答对。

  一个是我,另一个……

  我在电玩店门外踌躇不前,心里一边背着圆周率伪装镇定,一边心里嘀咕,杜亚修一个整天逃课不知所踪的不良少年,究竟是怎么答对这道偏出银河系的考古题的——一定是瞎蒙到的?还是偷看了我的考卷?

  两者相较,显然后面的猜测更符合我对他的人设印象,于是我借着对他的腹诽和强烈不认同感壮胆,深吸口气猛地推开电玩店的大门——又逃课又作弊还来这种地方打游戏!天啊,这个杜亚修实在太糟糕了!

  电玩店的一扇大门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

  门外朗朗乾坤太平天下,门内乌烟瘴气沸反盈天。

  我此前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刚一进来如同一脚踩进盘丝洞,几乎差一点就要掉头跑出去。

  可是我掉头要跑的时候撞上了人,耳骨上挂了好几个铁环的绿毛小青年叼着烟抬着下巴我问:“同学,你要开哪一台?”

  我被他挡了回来,想起班主任所托,只能硬着头皮又转了回来,三魂七魄都发飘地摆手跟店员解释:“我不是来打电动的。这种事情既浪费生命又浪费钱……”收到绿毛小青年凶神恶煞蹬过来的眼神,我连忙住嘴,换了个讨好的笑脸,“我……我是来找人的。”

  他又看我一眼,冷哼一声叼着烟走了,我松了口气,猫着腰踩着小碎步,如同掉进魔窟生怕把妖精惊醒的唐僧,如履薄冰地在“盘丝洞”里找破绽。

  可是这样太低调了也不行,我根本不认识杜亚修那张脸。

  所以光找是找不着的,我得喊。

  喊还不敢喊得大声,生怕惊扰了各路妖魔鬼怪不得善终,只得把声音压在嗓子里,猫腰踮脚做贼似的每路过一台机子就喊一声。

  “杜亚修?杜亚修?……杜亚修!……”

  我接到的可靠情报说他整天泡在这里,应该不会有错,所以我跟个哑了嗓子的老太婆似的一个劲儿喊“杜亚修”,直到后来有个男生终于不胜其烦,对我指了指他斜后方那个正趴在电玩机上睡觉的人。

  在这么吵的环境里,竟然还有人能这样自顾自地补眠睡觉?!

  我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走过去用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他后背。

  试探的第一下,“……杜亚修?”

  稍微用力的第二下,“醒醒?”

  不信你还不醒的第三下,“喂!”

  “……”他竟然真的睡的很熟。想起那些关于他来无影去无踪、去少林学过轻功,一记手刀能取人首级的传闻,我很怕熟睡中乍然惊醒的他直接暴起削掉我的脑袋,不敢再更用力地戳第四下了。

  琢磨着怎么才能把他叫醒,我从他背后绕到前面,他正侧枕着胳膊,我借着头顶上方那盏小灯投落的暖黄色灯光,第一次仔仔细细看了这个同班同学的长相。

  老实说,他其实长得还……蛮帅的。

  他的样子实在没有想象中那么凶神恶煞,脸部的线条虽然带着一股深邃锋利的意思,但现在睡着的时候表情很柔和,睫毛竟然比我的还长,密得跟小扇子似的,在眼皮下面落下一圈浅浅的阴影,偶尔轻轻颤动,就显出几分狡黠来。

  “原来你长这样啊……”一直以来我自行给他脑补出的形象在脑内坍塌,我弯腰凑近杜亚修看得有点出神,考虑着这次回去要不要在我的笔记本画册上面对他的形象稍作修改。

  就在这时,那双被插了两把雀翎小扇子的眼睛就在我眼前刷然睁开了。

  刚才戳了几次都不醒,现在又毫无预兆地睁眼睛,近距离跟杜亚修那双黑潭一般冷冰冰深不见底的眸子对上,那情景堪比亲临恐怖片现场与鬼看了个对眼,我被吓了一跳,“哇”的一嗓子叫了出来。

  好在我这尖叫在人声鼎沸的“盘丝洞”里没引起过多的关注,拍着胸口顺匀了气儿,我迎着杜亚修拧着眉不耐烦看我的眼神,努力扯了一个充满“同学友爱”的强笑,“那个……杜亚修同学吧?我是徐永心。”

  杜亚修扭过头,把注意力重新放会了他的电玩游戏上……

  “我是一年一班的副班长,我们是同班。”

  “……”

  “我的座号14——我就坐你隔壁。”

  “……”

  “这次小考成绩我有拿到全班第一……”

  “……”

  我的自我介绍到最后尴尬成了不知所云的独角戏,而不管我说什么,杜亚修那个混球儿始终事不关己地玩游戏,一语不发的侧脸尽是漠然。

  一阵尴尬伴随着说话的内容从脚底升起迅速蔓延到头顶,我觉得自己简直快要被它淹死了,又被他彻底无视的态度搞得十分忐忑,只想赶紧结束这莫名其妙的“盘丝洞之旅”,于是也不再等他回应,径自把他那张“光荣试卷”拿出来递给他,“这是老师要我拿给你的考卷……就、就算只有 18 分,但是好好订正,下次不要再错一样的题目,也是可以进步很多的……”

  我说出“18分”都觉得不好意思,看他还不理我,故意用试卷挡住了屏幕,而杜亚修眼睛都没眨一下地把挡视线的卷纸拨开,对此仍旧不做任何反应。

  我受班主任之托,实在不能现在撂挑子走人,只能又捡起试卷再次摆在他眼前。

  我放过去他就拨开,放过去,拨开……如此循环了几次,杜亚修眉头越走越紧,而我也已经耗尽了最后的闹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直接抓住了他打电玩的手——

  然后我就看见屏幕上硕大的一个“KO”。

  紧要关头他的手被我摁住,杜亚修输了个彻彻底底。

  他脸黑的堪比锅底,眯起的眼睛里闪过的幽光十分危险,“放手。”

  我被他的表情吓住,一定要他收好试卷的念头一时被吓得魂飞魄散,竟在不知不觉中讪讪地对他松了手……

  天地良心,那天杜亚修一抬手,我真的以为自己就要被传说中的杀人狂魔一掌削掉半个脑袋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学校的教导主任神兵天降,这才救了我一命。

  ………………

  …………

  被杜亚修拽着从“盘丝洞”掏出来夺路狂奔,直到他拉着我拐进街巷,我气喘吁吁地被自己左脚绊右脚跌倒在地,看着飞出去的书包和从书包里飞出来的更多文具,摔得半边身体钝痛不堪,我仍在状况外,想不通为什么我一个从不迟到早退、学习上进、有爱同学的好学生乖乖女,怎么就无端端卷进了杜亚修跟小混混的打架事件里,还要跟这些不良少年一起在电玩店差点被教导主任抓现行……

  “我怎么这么倒霉……就来送个考卷而已,还要在被教导主任追!”害怕被教导主任认出来的担心甚至压过了摔跤的疼痛,我揉着大概磕青了的膝盖站起来,满腹的担心和委屈让我对忍不住对杜亚修这个罪魁祸首更加愤恨地指责,“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我就不用到这里找你送试卷,如果不是你突然跟那些人动手打架,教导主任也不会立刻注意到我们这边!”

  “我为什么这么倒霉,要跟你这种人扯上关系?”我其实是知道自己情商一贯不在线的,平时会尽力克制,但情急了说话就不过脑子。这话说出来,我又觉得有些伤人,就自顾自地找了个理由,径自去捡那些从书包里掉出来的文具。

  一件件把东西重新塞回包里的时候,就听见身后杜亚修的声音极其冷静地说:“是你自己跑来跟我扯上关系。而且,”他顿了顿,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里兀自来了一丝丝嘲讽,“如果没有我扯着你,这会你就不是在这里摔跤,而是躺在医院缝针了。”

  我心慌慌地把东西一股脑塞回书包,“如果不是你故意绊倒那个要跑路的混混,他怎么会误以为是我绊到他,要朝我发作?!”

  “如果不是你挡了他跑路,他要对你动手,我犯得着绊倒那个蠢货?”

  “对,你说的都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可此刻我满脑子都被懊恼悔恨加惊吓的情绪三重奏填满,十分不愿意在气势上输给这个罪魁祸首,所以我转身一把将那张倒霉催的试卷塞给他,仰着下巴瞪他,“算我倒霉!反正我把‘18分’的考卷安全送达了!学校爱来不来随便你!被退学也不关我的事!再见!——不对、最好不见!”

  说完话我顶着一身狼狈转头就走,以为这样就能跟这场名为“杜亚修”的无妄之灾画句号说拜拜,可是很快我就意识到,“杜亚修”这个名字大概就是我打开水逆闸门的一把钥匙,跟他有了交集,我就仿佛瞬间被带进了大水逆的中晚期,回家途中被郑大威撞见我狼狈不堪满头自来卷飞满天的样子也就算了,更要紧的是当我回到家整理书包的时候,发现更大的麻烦接踵而至——

  我的笔记本不见了。

  丢了的笔记本是个“有生命的笔记本”。

  因为那里面装着一个“吐槽版的徐永心”……

  它画满了我的涂鸦,吐槽式的标注写着的平时说不出口的评价和恶作剧的腹诽,主角通通都是跟我同班的同学们……

  比如我们班有个男生叫仇逸,不过因为他长得实在是班里公认的“感天动地”,所以我们大家都喜欢叫他“丑一”。

  我根据他的长相特征在笔记本里画了卡通形象——这本来没什么,虽然从那些涂鸦的特征里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人是谁,但我从不在画里故意丑化任何人,我甚至有自信,就算单独把那些形象拿给本人看,大家也会满意的。可问题在于……我不止画,我还在旁边写了旁白!

  比如仇逸——

  “仇逸丑一?何止丑一!?丑一百都有可能!每天追着迎风女神团团转!一点脑子都没有!”

  ……这是我给他的备注。

  而被他追的迎风女神、我们班那位让所有异性喜欢同性羡慕的高雨瑄同学,我在她的涂鸦旁边标注的吐槽是……

  “人贱人爱混血小公主?暗恋者不计其数,每天桌上就像是在过年。”

  诸如此类,劣迹斑斑,连写带画的时候恶作剧的快感有多强烈,现在本子丢失后的后悔和担忧就有多煎熬……

  特别怕被人捡到。

  因为本子里不止有吐槽,还有我徐永心的名字。

  就在第一页,翻开封皮就能看见我那洋洋洒洒仿若燃烧着的几个大字。

  ——徐永心的小宇宙。

  有名有姓有身份,想赖都赖不掉。

  “不见了死定了……不见了……死定了……要是被人看到…我就死定了啦!!”

  就因为这个“吐槽版的徐永心”丢了,我在房间里抱着书包捶胸顿足,直到老妈喊门声音渐高,我才堪堪拽住要飘到棚顶的三魂七魄,被不太在状态的它们指使着去把门打开,老妈看着我的落拓样,把一个小塑料袋塞给我,看我的目光颇带了几分奇怪的打量和凶巴巴的关切,“你到底怎么回事?摔了一跤回来魂不守舍的,膝盖破了也不知道处理伤口?”

  “啊,马上!”笔记本失踪的冲击太大,我根本忘了膝盖上的擦伤。但我实在不想跟老妈谈论今天的种种遭遇,接过袋子就陪着笑脸岔开话题,“老妈你给我送这什么?女儿摔了一跤的心灵安慰哦?”

  “想得美!”老妈瞪我一眼,大力关门之前回答说:“不知道是什么,大威送来的,自己看吧。”

  然后是“嘭”的一声。

  我被老妈摔门带出的动静碰了一鼻子灰,打开系着口的塑料袋,发现里面是一包创可贴,还有碘酒棉花之类的清创品。

  郑大威一家是我们的老邻居,我跟他从小就认识,一起打打闹闹的玩到现在,第一次觉得他那样从来大咧咧少根筋似的元气少年,竟然也有这么细心的时候……

  就是刚刚回家路上偶然遇见而已,当时在路上一瘸一拐的我不仅拒绝了他载我回家的提议,还气不顺地把他骂了一顿。

  没想到他却又送了创可贴过来……

  我有点内疚,一边去清理伤口把创可贴贴上,一边想着明天要当面对他道个歉。

  哪怕跟他已经熟悉的不需要任何一张面具来做伪装,彼此说话打闹全无忌讳,不过刚才那么凶他总归是我不对。

  何况,他不仅是我的好哥们儿,更是我最崇拜的大文哥的亲弟弟。

  想到大文哥,想起他总是温柔和煦仿佛能包容安抚一切的笑脸,我不自觉地也勾起嘴角,这半下午的糟心和丢了秘密的懊恼,多多少少就缓解了一点儿。

  ………………

  …………

  焦躁到睡不着觉的结果就是第二天一早又起不来床。

  闹钟也不知道究竟响了没响,反正当我乍然惊醒诈尸一般从床上噗通蹦到地上的时候,闹钟的时针的确明晃晃地昭示着我马上就要迟到了。

  大脑还没太清醒过来的时候,身体的本能已经指挥着我风一样地刮进洗手间——然后我就看见了正举着我洗面奶满脸空白望向我的徐永毅。

  混沌的大脑指挥着直勾勾的眼睛,从空掉半管的洗面奶和距离徐永毅脚下不远处的一滩白色膏状物尸体之间转了个来回,目之所及简直晴天霹雳,在体内蓄力已久的起床气倏然从脚底腾起一下子从心底炸开了花……

  “徐、永、毅!”我两只手一把掐住这个捣蛋鬼弟弟的脖子,一边咆哮一边摇晃他,心疼“出师未捷”的洗面奶恨不得掐死他,“这是我拼命存钱买的超贵洗面奶!为什么我前几天才买的洗面奶!为什么它会变得这么瘦一条,为什么地上还有一滩?你对它做了什么?”

  “啊!好痛、姐,你不可以用暴力啊……”他大概自知理亏,由着我掐着脖子把他当不倒翁晃,一边解释一边翻白眼吐舌头地演一副快被掐死的样子给我看,“就刚刚它掉在地上,我没看……就踩下去……然后就喷到只剩这样了!哎呦,姐……有没有洗面奶都没差吧?我觉得你有洗跟没洗都一样,所以根本就不用浪费这个钱,像我每天都用清水洗……”

  “……”这话太扎心了,我被他噎了一口,掐他的力道都不由自主地松了。

  明明跟永毅是一个爸妈生的,我这个当姐姐的长相平平,天生顶着一头怎么都拉不直的自来卷,他一个男生,偏偏肤白貌美眼睛大,天生看着像个古灵精怪的瓷娃娃。

  一不留神,永毅从我的钳制中挣脱出来,装腔作势地捂着脖子指控我,“姐你不要这样!不过是洗面奶,家人才是最重要的财产不是吗?”

  如果不是上课快迟到了,我非要他这个“最重要的财产”来赔我最重要的洗面奶不可,但现在时间不允许,我懒得再废话,把他扔出洗手间,反手关上门,怒骂:“我听你在放屁!”

  起床迟了,又痛失半管洗面奶,如果我警醒一点,就应该意识到,这是今天一切可怕遭遇的开端,可惜当时我并没有察觉。

  草草收拾完,我抓着书包风风火火地往楼下冲,下楼梯就听见大威正在店里跟我妈说话:“徐妈、我的总汇猪排堡不要黄瓜!”

  “好好。”

  “还有西红柿酱要多一点!”

  他清亮的声音里自带渲染过阳光的活力似的,那么大的嗓门儿,我妈非但不嫌他吵,反而笑得特别纵容,“知道知道,你自己来吧,想加多少自己加!”

  “啊……”他开开心心地从我妈手里接过他的猪排堡自己加酱,嘴里还嘟嘟囔囔要求个没完,“还有大冰奶。我要冰块多一点的!”

  我家早餐店生意一直不错,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是上学的日子,郑大威几乎每天都会过来我家买他固定的“总汇猪排堡+大冰奶”早餐。他吃这么久都没吃够,我却已经听到耳朵起茧了……

  “吼,郑大威,你烦不烦啊?你每次来都点一样的,整条街的人都知道你总汇猪排堡不要黄瓜,然后要喝大冰奶啦!”

  说话间我冲到楼下,虽然吐了槽,但并没打算等郑大威回答,昨天脑补的道歉场景在迟到危机下自动退居三舍。我随手拿了个三明治就准备往外跑,没想到路过大威身旁却被他突然伸手拦了下来。

  “跑这么快,膝盖不要紧吗?”他说着往我膝盖上看了一眼,大概是看见了伤处的创可贴,微微蹙起的眉头又松了开来,取而代之的就是那张我非常熟悉的、十分欠扁的正中下怀的笑,“呀,这个时间,你跑着去学校会迟到了哦。”

  我气急地准备推开这只拦路虎,“那你还拦着我?!”

  郑大威老神在在,“我载你吧?”

  “……”

  虽然跟大威家里住得很近,我们俩也是同班,但因为怕坐他脚踏车一起去学校会造成什么不必要的困扰,所以对于他要载我的提议,我通常都是拒绝的。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我不想迟到面对教导主任板起脸的训斥,更重要的是……昨天擦破的膝盖跑起来的确还是会痛。

  我兀自地做着最后的挣扎,那边大威已经带着我妈打包好的早餐去推了车子,拨了拨车铃铛,激起一阵清脆悦耳的轻响,他站在路边催我,“快点啦!教导主任超凶的,迟到可是会被罚站的!”

  话音刚落,我一个箭步蹿上了他的后座……

  ——我从不知道脚踏车能骑出风驰电掣般的速度。

  两边景物飞驰倒退,掠起的风拂起衣领在耳边变成阵阵风吟,我坐在后面,看着微微前倾着身体,一声不吭奋力向前的大威,忽然想起被忙乱的早晨忽略的那声抱歉。

  “大威……”他骑的很快,我不得不抓抓紧脚踏车的后座边缘,喊了他一声。

  他微微有些喘,“干嘛?”

  “那个,”话到嘴边,想起昨天他看我受伤要载我回家,我却恶声恶气叫他“走开”,又有点不好意思,“昨天……”

  “昨天很抱歉,真是不好意思,你这么帅,我还对你这么凶!”我磕磕绊绊地兀自纠结,郑大威却在前面行云流水的把我想说的话一长串话说出来,我被他打截得措手不及,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啊?”

  “你想说这些吧,没事啦!”他在前面大咧咧地挥挥手示意我不用在意,很快又重新扶稳车把,微微俯身的同时深吸口气,车子比刚才的速度还要更快几分,“开启冲刺模式啦,抓紧啰!”

  他不甚在意地给我的尴尬解了围,我松了口气笑起来,就听见他在前面问我:“你昨天不是去找杜亚修,结果如何?他会来上学吗?”

  “……别跟我提他。”一提就脑仁疼,“那家伙没救了,他绝对不会来的啦!等着被退学吧!”

  ………………

  …………

  有脚踏车相助,有大威已臻化境的“骑术”加成,赶到学校的时间竟然没比我平时晚多少。还有不少习惯踩点进学校的同学们在陆陆续续地往里走。

  大威一个漂亮的急刹停在“迎风高中”的金字招牌前,骄傲的回身跟我击掌,“达阵!”

  “耶!”迟到危机解除,我松了口气,从车上跳下来,看他挂着薄汗微微泛红的脸,忙递了张纸巾给他,兴奋地夸赞,“郑大威,真有你的!”

  “当然啊,我可是所向无敌的郑大威诶!”

  他说着就拨了拨头发挨着脚踏车摆了个Pose。

  “怎么这么帅?”

  “哇~好幸运刚好遇到他。”

  “快看、快看!”

  像是迎合他,原本按部就班进校的人群逐渐有了些骚动,压低了声音的窃窃私语糅杂在一块儿变成了阵阵好奇的议论,几乎是下意识的,我和大威同时以为大家是被他耍帅的Pose撩到了。

  毕竟,大威的确是那种阳光帅气的长相,而且按他对我的说法,“才开学没多久,他已经收到了很多女生给他写的情书了”。

  然而,当我越过他抬眼去看周围,却很尴尬地觉得,我和他大概是都想错了……

  “喂,”我一边拍拍大威示意他可以从模特状态恢复正常了,一边努力抻着脖子往人流聚集的地方看,可惜引起骚动的源头被一大堆花痴女生们围得太紧,什么也看不清,“他们好像不是在说你……”

  大威挠着头尴尬愕然地放下手,随着我一起看过去,然后慢慢的……我看清楚了从人群中走出来的那个人。

  ——很高的个子,大长腿,手插在兜里,一脸看什么都无所谓的漫不经心,那双狭长的眼睛无论看谁都冷冰冰的仿佛随时要过来打架的样子!

  不是杜亚修还能是谁?!

  “杜亚修?”我根本没想过还会在学校看见他,偏偏看见他之后又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心虚的不行——明明是他差点把我坑进海沟里,明明我没有半点对不住他的地方,可是看见他,我却莫名的就想跑!

  没等转身,从人群簇拥中如熠熠生辉王者般走出来的杜亚修也看见了我。

  他幽沉的目光跟昨天一样隐隐带着些逼仄的气势,隔着一段距离看过来,对我而言,那眼神就像毒蛇盯住猎物似的,专注中带着某种蓄势待发的危险。

  旁边神经堪比碗口粗的大威还搞不清楚状况地兴奋着,“他就是杜亚修?永心,你真的是使命必达耶!他真的来上课了!说不定你可以跟老师要个嘉奖?”

  嘉奖个毛线球儿啊!我闷不吭声地抿着嘴唇,在杜亚修形若有质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傻大威终于察觉到我的反常,“你怎么了?”

  要命的是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就是心里有个下意识的念头,觉得他出现准没好事儿,要赶紧跑,离他越远越好!

  可是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那个全身上下都写满“危险”和“威胁”的定时炸弹已经旁若无人地径直走到了我身边,他在我跟前站定,仗着比我高出一大截的身高,居高临下地垂着眼皮儿睥睨着我,挑了挑眉。

  我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画了个祈祷的十字架……

  拜杜亚修所赐,我这辈子第一次体验到被十几双眼睛盯着的感觉。

  然而这体验并不怎么好,被他的目光锁着让我感到忐忑紧张,围观的眼神却仍让我觉得芒刺在背。

  我和大威在同学们一叠声的“好帅好帅”中显得格格不入,杜亚修不说话,我也不想说话,偏他拦住了我进校门的前路,周围又被同学们围住。状况外的大威有点莫名其妙,怔了一瞬就神经大条地朝杜亚修伸手打招呼,试图化解这对他来说没来由的僵持和尴尬,“杜亚修,欢迎你来上学!”

  他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杜亚修撩着眼皮儿瞟了一眼,那双手还是懒洋洋地插在口袋里根本没有要握手的意思,就这么把大威晾在一边了。

  反而是朝我走了一步。

  我立马又往后退跟他拉出安全距离,也不知道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还是干脆没睡饱脑子抽了,我后退的同时竟让当着全场师生的面摆了个山寨到不行的空手道防御姿势,拧着眉毛对他虚张声势,“杜亚修!你想干嘛?这里可是学校喔!”

  旁边友好示意被彻底无视的大威终于察觉出不对来,放下手挡在我前面,同时也挡住了继续逼近的杜亚修,他爽朗的大嗓门不爽中夹杂着一点愤怒和不知所谓,“喂!杜亚修!你是怎样?”

  然后我看见杜亚修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我仿佛能脑补出他身上嗖嗖嗖飞出来的“杀气”……

  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他在我那个不知所终的笔记本上凶神恶煞的形象,脑子里所有曾经给他标注过的标签全部都冒了出来——

  坏!很会打架、不爱上课、危险人物、神经病、黑社会、千万不能扯上关系!

  练过少林轻功、有九条命、以一敌二十完胜、逃学打老师、碰到手就会怀孕、头号问题人物!

  我打了个激灵,完全就是身体的自主反应,下一秒,我一把拽住大威,把他往身边拖回来,“危险!”

  大威被我扯了个趔趄,周围同学的议论话题终于从突然来学校的杜亚修转移到了我身上……

  “这女生谁啊?再演搞笑剧吗?”

  “她跟杜亚修认识耶!”

  “认识又怎么样啦,你看他们之间那个明枪暗箭的样子,我都觉得杜亚修要杀人了诶。”

  “……”我连忙在各种窃窃私语中放下手,想起刚才乱七八糟的反应,一时窘的不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里对杜亚修的印象分从昨天的“0”直线下跌到“-80”,恨不得也找个地方把他塞进去,好让他再也不能出来祸害我。

  正在心里画圈圈诅咒罪魁祸首无数遍的时候,站在我面前始终阴着脸的诅咒对象忽然勾勾嘴角,竟笑了一下,“徐永心,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那笑脸对我来说简直堪比无事献殷勤,我全身紧绷地戒备着他,可是这次他却没再逼近,话落的时候他似嘲讽似揶揄地哼笑了一声,竟然就这么干脆利落地转身,潇潇洒洒地走了!

  “你跟这个杜亚修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他没救了、不会再来上学吗?怎么来了?”

  人群随着杜亚修的离去而散开,大威拽着我往学校里面走,不过短短的几分钟,我却觉得比昨天我那个翻来覆去的夜晚还漫长,“不知道,总之我觉得他突然闹这么一出肯定不单纯……”我有气无力地背着书包,想起他离开之前的话和那声恶魔似的笑,总觉得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被猎人精心设计的陷阱里。可是困兽还要犹斗呢,我也总得给自己找条退路,比如——

  我一把抓住大威,正正经经地问他:“大威!你知不知道我们学生保险有多少啊?如果发生意外,有理赔吗?”

  那一刹那,我看见大威看我的眼神,像是看一个被吓傻了的小呆子……

继续阅读:第三章 大水逆·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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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你为名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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