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娶阿阮便是因为阿阮爱财,相当好掌控,就不需要劳烦他日日收集这些西洋的新鲜玩意儿去哄她开心的,否则她和婉清又有什么区别。可现在呢?现在他竟然又在帮阿阮收集这些东西了……
摔桌!不开心!
杜笙看着自己手里的胶片碟子,正想将这个胶片放回去,可突然眼前又闪现出阿阮那张笑得甜甜的笑脸来。比春日里的花海还要芬芳。杜笙皱皱眉,干脆自言自语地安慰说到,这是最后一次给她收集了,等着一卷交给她之后,他就再也不帮她收集西洋的什牢子玩意!
想及此,杜笙便捧着这胶片开开心心得一路小跑回家去了。
回到自己的世安院,阿阮正在房内绣女红,正是要帮杜笙做一件贴身里衣。杜笙看着她的目光带上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意,他轻轻走到她身边去,将这胶片递给她,这才说道:“你在纹的是什么花?”
阿阮抚摸着才绣了一半的大红花朵,嬉笑道:“是梵花。好看吗?从小将我养大的王嬷嬷信佛,日日礼佛,也最喜欢梵花。”
杜笙说道:“好看是好看的。不过你帮我做一件衣裳,便要绣上好久,我还心疼你呢。”
阿阮对着杜笙眨了眨眼睛:“那我以后不再帮你做衣裳了就是。”
杜笙揉了揉她的脑袋:“小丫头倒是还会抬杠了。”
杜笙和阿阮已经新婚三月有余。这三个月内杜笙日日都歇在阿阮房内,哪怕阿阮来月事了,杜笙也是要抱着她睡觉的。可今儿个夜里,阿阮在房内还等着杜笙来和自己一齐用晚膳呢,可没曾想这一等就给等到了夜晚酉时过。
阿阮意识到不对劲,出了院子问了小厮,小厮支支吾吾了半天,就是不说少爷去了哪里,气得阿阮就要对他使出王嬷嬷教她的那一套武功来。小厮受了怕,这才缩着脖子交代,说是少爷他又去潇湘馆去了!
阿阮先是一愣,可随之而来的就是滔天的怒火。她阴沉着一张小脸,二话不说便出了杜府的门,一路朝着文成胡同去了。
潇湘馆在文成胡同不远处的南锣胡同里。那一片的胡同遍布了大大小小的院子,乃是整朝都出了名的浪艳之地。阿阮自然知道杜笙非常喜欢在这种地方浪,否则当初她也不会在文成胡同那遇到他,还被他来了个英雄救美。
可阿阮却还是觉得生气,气得她只想和杜笙单挑,看看谁揍得过谁!
想她阿阮天不怕地不怕,不怕软也不硬,她今儿个就要让杜笙知道,身为她的男人,就得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于是雄赳赳气昂昂的阿阮单手拎着一把斧子,便浑身怒气地冲到了南锣胡同去。这一带的人非常多,全都是穿着华丽的男子,来院子内寻欢作乐的。且这一带的姑娘价格都十分昂贵,所以来这处地方浪的男人们也全都是非富即贵的。
可阿阮却管不了这么多的,横竖她也不认识这些男人,她只是想要把自家男人抓回家调教而已,也懒得去搭理这一路走来时,沿途接收到的这么多或诧异或打量的目光。
此时胡同里一路都挂满了大红色的灯笼,将这一带印衬得宛若白昼。阿阮拖着斧子一路走来,别提又震撼。不过瞬间,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提着斧子在等人的消息瞬间就传遍了这一片内。
只是阿阮并不知道这些,等走到潇湘馆前时,便停下脚步,一手抓着斧子一手插着腰,怒气冲冲恶狠狠得瞪着潇湘馆的门口,阴测测地看着每一个进出潇湘馆的男人。
吓得这些男人全都对阿阮避着走,甚至许多打算来潇湘馆寻欢的男人,见门口这等阵仗,干脆脚底一拐便去了隔壁的南楚楼,乐得南楚楼的老鸨笑开了花。
龟奴早已像潇湘馆的老鸨报信,很快的,便有一个浓妆艳抹穿着艳红色花裙的女子从潇湘馆内大步走了出来,一边扭着腰肢一边脸色不善地看着阿阮,语气不善地道:“不知这位姑娘是什么来路,怎好带着凶器拦在我潇湘馆的门前的?”
这老鸨在风月场混了这么久,早已练就了一身识人好手段。但见这小丫头长得虽然非常漂亮,可年纪不大,身上的穿着衣料属上层的好,头上还挽着妇女发髻,可见小小年纪已经嫁人了。且嫁的还不是普通人家,应是世家之妻。便是认准了这一点,老鸨子才压下了自己的火气,打算和她好好说一说。否则若是哪个穷鬼敢再她潇湘馆前闹事,她早就让龟奴们把她揍个半死,给她点颜色看看才好!
阿阮只是看了这老鸨一眼,便面无表情地收回眼,继续看着潇湘馆内来回走动的客人。她面不改色说道:“我可没有拦你家客人,我只是来寻个人。你若是嫌我碍事,挡住了你家的大门,不如把我请进去,让我坐在你家馆子的后院,这样不就碍不到你这院子接客了吗?”
老鸨想要发火,可看了眼她腰间别着的这枚通透碧色玉佩,却还是咬牙忍了下来。她咬着牙关皮笑肉不笑说道:“后院只有贵客能进,不如你做在前院的一楼耳房内如何?一楼的耳房用来放杂物,窗子视野却可以看清楚整个馆子内的情形,也好过娘子你杵在门口妨碍我们做生意好。”
阿阮想了想,同意了。老鸨一个眼神示意,便有龟奴上来领着阿阮带路,阿阮直接入了一楼的耳房内,发现耳房的窗户果然能看清整个前院的情况的。这便坐在了耳房内,专心致志地盯着前头的院子瞧。
阿阮便是想要在潇湘馆内寻到杜笙,最好再给杜笙一些教训,让他明白她阿阮可不是好欺负的。阿阮晚饭也没吃,竟也不觉得饿的,握着斧子的手还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
再说正在潇湘馆后院喝花酒的杜笙,他正搂着新的嫩雏儿一边吃着酒,一边斜倚在那嫩雏儿的身上,相当醉生梦死。可还不等他吃够嫩雏手中的葡萄,突然就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堪堪打破了杜笙的兴致。
来人正是杜笙的狐朋狗友张兄,张兄捏着手中强行附庸风雅的折扇,一边嘲笑似的说道:“郡王爷,你家后院……怕是要起火了。”
杜笙又喝下嫩雏送到嘴边的酒,哼笑着说道:“你在说些什么,我可听不懂。”
张兄凑近他,说道:“方才我在楼下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你最近新纳的妾,便是你放在心尖尖上宠的那个阿阮,如今正提着斧子在潇湘馆的大门外等着你呢!”
杜笙吓得将嘴中的一口酒全都喷了出来,愣怔半晌,他突然疯了似的伸手紧紧捏住长兄的衣领,冷怒道:“你没看错?”
张兄哼道:“她穿着一件淡粉色的秀禾衣,腰间还别着你送他的那块玉佩呢,怎会看错的?”
杜笙瞬间就吓清醒了,连忙将身边的嫩雏给扔开,又正色了自己的穿着,临走前还洗了把脸,将脸上的风尘气给洗干净了,这才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拧着眉头便朝着前院走去。
可等他走到前院门边左右看了许久,哪里能看到有阿阮的身影。可长兄说话时的样子并不像是在骗他的,杜笙不甘心地左右转了转,于是突就听到附近有几位公子哥在说话。
其中一个说道:“方才那姑娘不知是在找的什么人,脾气这么冲,她夫君怕是要对她一顿好打。”
另外一个附和说道:“定是来寻夫君的,你没看她挽着妇人发髻,定是夫君来馆子寻乐,她一时想不开便提着斧子过来抓奸。”
话音未落,想起的就是一阵剧烈的哄堂大笑声。直笑得杜笙脸色难看,想要发火。
对,如果真的是阿阮,他真的会把她一顿好打,让她见识见识自己的脾性。否则她怎能做出这样的事,家丑还不可外扬呢,她倒好,将动静弄得这么大,这一片人尽皆知!
可杜笙找来找去也找不出那个提着斧子的小姑娘。干脆拦下了两位穿着短小秀禾衣裳的女子来问话。这两个女子画着浓妆,正是潇湘馆的花牌,见多金的杜笙拦在她们,她们便举止轻佻附了上去,一个粘着他的胸膛不放,一个伸手在杜笙的肩膀上画圈圈,好不暧昧。
杜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举止暧昧地一手搂着她们一个,这才问着那个提着斧子找人的年轻姑娘,究竟去了哪里。
说来也巧,这两个花牌伸手指向不远处耳房的位置,于是杜笙一眼就透过那耳房的窗户,看到了此时正抱着斧子手柄,坐在耳房内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阿阮。
四目相对半晌,杜笙吓得赶忙放开了搂着这两个红牌的手。他面色尴尬地轻咳两声,这才抿着嘴,负手而立地走到耳房去,入门,居高临下站在阿阮面前,怒气汹汹看着她。
可杜笙摆出这么一副凶样,阿阮却还是捏着斧子手柄,干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不知为何,杜笙竟然被阿阮看得生出了一股心虚来。他终于忍不住破了功,笑眯眯地走到阿阮面前,说道:“这里乌烟瘴气的,你怎么好来这里的?还不快回家去,免得我祖母担心。”
阿阮纹丝不动,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道:“这里乌烟瘴气的,可你能来,我为何不能来的?我的夫君在这里,我总得来这里寻他的,否则我一个人吃晚膳,又有什么意思。”
杜笙有些不开心了。他都已经不计较她提着斧子来勾栏院找自己,害他这么丢脸了,可她竟然还在对她摆脸色!杜笙的脸终于又冷了下来,说道:“我是你的夫,你身为我妾,可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吗?你提着斧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寻我,你是要将我的颜面往哪搁?”
阿阮抿嘴:“我是要你长个记性,怎好不和我说一声便消失的,我却还在家中等着你吃晚膳。像个傻子一样。”
杜笙说道:“这不过是小事,你却要弄得这般兴师动众!”
阿阮红了脸,生气道:“你觉得是小事?可我却不觉得!你明知我在家中等着你,你却连个招呼都不打,便溜出来风花雪月!”
杜笙愈加弄不懂她:“有什么问题吗?我活了二十余年,从来都是这样做的,想在家吃便在家吃,想在外头便去外头,又有什么打紧。”
阿阮却气得站起身来,将斧子往自己身上一扛,冷冷看着他:“三年前也是这样,我在家中做好了饭菜等着嬷嬷回来,可一直过了酉时她都未曾回家。”
阿阮竟然哭了,可她只是倔强地用手胡乱擦了一把,一眼不眨地看着杜笙,继续冷声说道:“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出门采药时,不小心滑落了山下去,从此再也没有回来了。”
杜笙愣愣地看着她,不明白自己应该说什么安慰她。他其实隐约能明白阿阮的出身不好,甚至幼时生活十分悲苦。可他从小锦衣玉食,根本无法设身处地去思考他究竟是怎样的环境长大的。
整个耳房内是十分的沉默。潇湘馆外头依旧一片热闹,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丝竹声和歌姬的唱歌声。可这些热闹距离他们是如此的遥远。
阿阮抿着嘴,小小的脸上挂着的是无尽的倔强。她直接绕过杜笙,就要朝着耳房的门口走去,可她才刚走到门边,杜笙已经伸出手,紧紧握住了阿阮的手腕。
阿阮的手腕非常凉,凉得他心底忍不住颤了颤。杜笙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可吃过晚膳了?”
阿阮沉默半晌,才闷闷地说道:“不曾。”
杜笙忍不住发出无声的叹息。他早就开始意识到自己对待阿阮已经不再像是他对待其他女人那样。他想时时刻刻和她黏在一起,收集很多很多新鲜的玩意儿逗她笑。他会在意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甚至是她喜欢吃什么菜,他都在暗中观察,然后记下来。
这样的变化让他自己都觉得可怕,他从来不知道有朝一日,他竟然会这样在乎一个人。这让他变得不像自己,让他自己都觉得陌生。若是别的女人提着斧子来潇湘馆寻他,他一定让老鸨直接把这种疯女人赶出去。
可现在阿阮这么来寻他,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先洗脸整衣,不想让阿阮看到自己风流放荡的样子。
杜笙越想越觉得害怕,甚至于现在,此时此刻,他看着阿阮哭的样子,就觉得心里好痛好痛,痛地好像是少了一块。他轻而易举原谅了阿阮,甚至还觉得这件事是他的错,是他擅自跑出来,让她白白担心了。
想及此,杜笙忍不住将阿阮重重抱在怀中,哑声说道:“阿阮,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我真的控制不住。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哭泣,我只会给你最大的幸福。阿阮,你相信我,我杜笙一定说到做到。”
阿阮的手中还捏着斧子柄,她哼声道:“那你为何还要来这这种地方?你骗人!你根本就是一个三心二意的花心大萝卜!”
杜笙又气又笑:“行行行,我是花心大萝卜,从此以后我只对你一个人花心,你说好不好?”
他闻着阿阮身上熟悉的桂花香,忍不住笑得像个两百斤的傻狍子。
那些浑身浓香的妓子,哪里比得上他的阿阮,他的阿阮胸大腰细屁股翘,别的女人连她的脚拇指都比不上。
想及此,杜笙搂着阿阮,十分骄傲地回杜府去了。他打算做他家阿阮的老婆奴,把她想要的都给她,哪怕倾尽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