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萌教教主2018-09-14 15:503,322

  马上就有下人端了一个木箱子上来,放在了丁香的身边。乔妤儿蹲下身,伸手抚摸着丁香的侧脸,对她浅笑吟吟道:“你可知你吃了什么药?正是让女子堕胎的红花汤,只是我还在其中加了些配料,定会让你生不如死,受尽折磨的。”

  说及此,乔妤儿竟命人将丁香放在这木箱内,在木箱合上盖子前,她看着丁香的目光阴狠无比:“我便要让你亲自常常失去至亲的痛苦,血液一点一点从你身体内流逝,而你也将在不久的将来血液流干而死。否则,你便永远不知我现在有多痛!”

  乔妤儿又说道:“既然你宁死也要维护宁徽,我便让你看看,你的宁徽究竟会不会来救你。我已派人通知他,告知他你在城郊外死生山的乱葬岗。至于他会不会来救你,那便全看你的命罢!”

  乔妤儿话音刚落,这木箱的盖子一应合上。最后的一抹光线消失,丁香彻底融入了黑暗中。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被蜷缩着,而不断有血从下身流出。她腹部的疼痛早已感受不到了,甚至于连身体的温度,也在渐渐流逝。

  暗黑之中,丁香睁开眼,她努力想要看清楚眼前的处境,可入目的除了一片黑暗,便再也看不到其他。身体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远,倒是恍惚之间,她放佛看到前方有个隐隐约约的亮光出口,就在前头等着她。

  丁香缓缓得朝着这个光亮处走去,却见光亮处的尽头,是十余岁的她和父亲,在后院和隔壁的王家小姐一起吃着葡萄。王家是她的邻居,是卖笔墨纸砚的,他家后院种着几株葡萄树,而每年夏天,王家小姐都会给她送葡萄来吃。

  葡萄又大又紫,表皮上还有一层薄薄的朦雾,看上去新鲜极了。

  丁香看到王小姐和十三岁的自己在讨论未来的夫婿。王小姐说她以后定要嫁给员外郎家的儿子,做老板娘,十三岁的丁香却说,她定要嫁给举人老爷,陪举人老爷一齐念书识字,做个文化人……

  丁香看着十三岁的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还不等她脸上的笑意消散,眼前场景便是一转,竟是变作了她和宁徽洞房花烛夜时的情景。她看到俊美如玉的宁徽摘了自己的红盖头,又和自己喝了合卺酒,然后他的手一点点抚摸过自己的五官,仿若对待一件珍宝一般。

  丁香便远远得看着,可她却觉得好难过,好难过。可是,她究竟在难过什么?她却想不起来了。

  眼前场景不断变换,一会儿是父亲,一会儿是宁徽,又一会儿,是阿桃。

  眼看场景变换地越来越快,丁香头疼欲裂,忍不住紧紧闭上眼睛,不愿再看这些。而很快的,场景没有了,人也没有了,只有她一人在虚幻之中浮浮沉沉。周围是一片白茫茫色,而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好舒服,好舒服,没有疼痛,没有寒冷,更没有悲伤。

  她终于安安静静地闭上眼睛,永远地睡着了。

  ……

  而故事进行到此处,突然之间,眼前所有的一切又都破裂成了一个碎片,什么木箱什么红花汤,全都没了,眼前重新出现在丁香面前的,正是秀才那张俊秀的脸。

  屋内明亮的蜡烛已经快燃烧到尾巴,秀才依旧坐在自己的对面,而他的身后,是巨大的书架,上面呈列着无数的藏书,或新或旧。

  丁香终于什么都记起来了,她终于明白了……

  她坐在秀才的对面,早已泪流满面。她看着秀才,声音哽咽:“这里,这里是满月书坊。”

  秀才看着她:“是。这里是满月书坊。”

  丁香道:“为什么?为什么会如此?你为何会来到满月书坊,为何会成为满月书坊的主人?你……你不是应该和吴婉柔成亲,然后,官职继续升迁,平步青云吗?”

  秀才道:“因为,我被你逼得喘不过气。”

  丁香不懂,困惑又自嘲地说道:“我在《折桂记》内,早已死在了那片乱葬岗里。我为什么会逼你?”

  秀才双眸亦泛红,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丁香,一字一句道:“自从你死之后,你便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境里,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丁香,是你的元神不愿离去,你对我有所眷恋,你每日每日地纠缠着我,要让我不得安生!”

  丁香怒道:“不,我没有,我没有!”

  秀才终于不再伪装,冷冷地看着丁香,从袖中掏出了一把匕首,递给她:“每夜每夜我都被困在你的梦魇里,我梦到你说你很冷,你要我去陪你,不要独自把你扔到那个黑漆漆的地方!”

  秀才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蛊惑:“杀了我,杀了我,你就可以为自己报仇,为你腹中的骨肉报仇!而你,会成为满月书坊的新店主,你会得到永生!”

  秀才一步一步朝着她走来,丁香则不断摇着头,后退!

  丁香颤声道:“别逼我,宁徽!”

  秀才大笑:“我为了权势,可以转身就将你抛弃,去迎娶另外一个女子,我亦可以为了权势,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丁香,难道你就不恨,你就不想杀了我吗?”

  丁香泣不成声。心痛得无以复加,她又想起自己在那木箱内时的绝望。四处都是黑暗,可她的身体却不断地流着血,直流得那血沿着木箱不断往下滴落,血流成河!

  她到死都在等宁徽来救自己。可一直到她死了,她终究都没有等到他。

  丁香目光变得阴沉,她厉声道:“对,我恨你!我恨你三番两次抛弃我,你漠视一切,你眼中只有自己,根本毫不在意别人的死活!”

  秀才将匕首递给她:“那就杀了我,丁香。”

  丁香愣怔得看着手中的匕首,喃喃道:“杀了你,我就可以解脱吗?我就可以忘记一切吗?”

  秀才道:“你可知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是我将你从书中引到这里,只是若想将你引导来满月书坊,就必须暂时删掉你的感情线,所以你才会记不起一切,更记不起我。”

  丁香:“所以你用其他几个故事,来修补我的感情线?”

  秀才点头:“正是如此。”

  丁香道:“你将我引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秀才道:“我已经快要疯魔。丁香,杀了我,让我解脱。”

  丁香厉喝:“你疯了!”

  秀才大笑:“对,我疯了。所以,”他突然重重捏着丁香的手,便往自己的胸膛刺去。

  淋漓的鲜血喷涌而出,而这血,竟还夹带着温柔的金色。

  丁香厉喝:“你疯了吗?!宁徽!”

  可秀才却终于又笑了起来。越来越多的鲜血不断喷涌而出,丁香紧紧抱着他,让他瘫倒在自己的怀中。眼泪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又想起那一年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就像是冬日里第一抹阳光,忍不住吸引了她全部的视线。

  秀才伸手抚摸上丁香的脸颊,竟是笑了起来:“满月书坊很好,还能看到无数个不同的故事。每一个故事,都有一个伤心人。丁香,你向来多愁善感,你定能做好这份工作。“

  丁香的眼泪一颗一颗全都打在他的身上,她语无伦次道:“不,不会的,宁徽,你不会死的,你手段了得心机深沉,你怎么会这么轻易,这么轻易就死了呢!”

  秀才的目光又变得愈加温柔:“你的房间,便是我按照升州的家布置的。以后的无数个日夜,你定然会爱上这里。”

  丁香泪眼婆娑地摇头:“不,不……我,我不要你走。宁徽!哪怕我恨你,哪怕我想杀了你,为我的孩子报仇……”

  秀才轻笑:“满月书坊时间漫长,时光不改。你一定会慢慢忘记我……”

  说话间,秀才已慢慢闭上了眼睛。抚摸着丁香的手,亦慢慢垂下,落在地上。

  丁香愈加用力地叫他名字,可他却再也不会回她了。

  窗外的夜已经快要过去,夜晚即将消失,新的一天马上就要到来。丁香用尽全力拥抱着他,仿若要将他刻入自己的骨髓里。

  可秀才的身体,却渐渐泛起了点点亮光,竟是开始慢慢消散。而这漂浮着的点点亮光,却最终慢慢化成了一本书。

  书本泛黄,最是普通不过的书封。而封面上,只有用繁体组成的三个字:《折桂记》。

  原来,她之所以怎么找也找不到属于自己的这本书,是因为这本书,就是秀才。所以她找不到自己对应的这一本,亦找不到回自己世界的路。

  她终究永远失去了他。而她,却要被困在满月书坊,日复一日,永远无法逃脱。

  丁香脚步踉跄得抱着《折桂记》,转身缓缓地,朝着后院走去。

  从此往后,漫长岁月,她注定要永远孤独。

  她突然就明白了秀才为何一定要死,原来唯有死才是解脱。

  后院的海棠花泛着异香。丁香突然痴痴笑了起来:“你真是好狠啊,到死,都不肯放过我。”

  她突然疯了似的将手中的《折桂记》撕成无数瓣,抬头,纷纷扬扬洒向天空。她仰头,望着这漫天雪花似的碎片,说道:“你想让我永远活在痛苦中。可我,却偏不如你的愿!从此以后,我要活的比谁都要开心,过得比谁都好!你且看着便是。”

  丁香大步走开,只留满地碎片,静留在地。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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