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叁
萌教教主2018-03-27 11:544,483

  满月书坊的藏书柜,足足有数排。每一排都塞满了各种书籍,满满当当,让人眼花缭乱。

  丁香站在第一排的藏书柜前,仰着脑袋看着这一整排的书本,就见这一大排的架子上方,刻着两个蝇头小篆:当代。

  而这些书也相对后面几排的书本来说,更崭新一些。书籍都是半成新的,甚至有些是崭新的。泛黄的纸张,泛着油墨香,倒是好闻。

  丁香走得很慢,一本本地慢慢望过去,在她走到第七阁书柜前时,却看到有一本书竟然泛着金色的光芒,虽然这光芒非常微弱,可还是让丁香一眼就看到了它。

  丁香垫着脚尖,伸手将这本书从那排书架中抽出来。拿在手中正视,方见这软壳的书本上,印着四四方方的三个繁体字《碎胭脂》。

  这本书在丁香手中不断发着亮光,还将丁香的手映照地都带上了一层暖暖的暖意。她睁大眼,小心翼翼翻开第一页,可才刚打开书本,丁香就吓得赶忙将书本重新合上!

  身后适时传来一阵脚步声,丁香抱着这本书迅速转身,就见秀才正站在自己身后,手中还握着一盆葡萄。

  秀才看着她手中的书本,笑道:“今日已是农历十三,算算日子,也该到了。”

  丁香有些听不懂:“什么该到了?”

  秀才不答,反问:“这本书你可看了?”

  丁香连连点头,一副受了惊的样子:“我看到这本书内的字,全都在爬动,好像全都活了一样!”

  秀才叹息道:“对啊,书内主角产生了迷茫,产生了想要改变轨迹的想法。而等到这种想法强烈到了一定程度……”他看着她,眼睛弯了起来,“那么我们就可以迎接客人了。”

  丁香低头看了眼怀中的《碎胭脂》,又抬头看向秀才:“你是说,《碎胭脂》的主角,马上会来满月书坊?!”

  秀才走到她身边,揉了揉她的脑袋,便将这本书重新放回到书架上,又随手从角落抽出另外一本书递给丁香,“若是觉得无趣,可以看看这本书打发时间。《碎胭脂》的内容全都乱了,暂时是没法看了。”

  丁香低头看了眼怀中他递给自己的书,却见这书上赫然印着《少儿睡前故事》。

  丁香:“……”哼,她才不是少儿呢!

  不过虽然丁香内心拒绝自己是少儿,可还是将这本睡前故事看得津津有味。而等她磕完这本书,时间已是第二天的傍晚。

  这几日相处下来,丁香对秀才的作息已经非常明了。秀才每日的工作也正是看书,偶尔也会提笔,在书本上修修改改,丁香问他在修改什么,可他总是十分神秘地说,这就是他的工作,至于修改什么……这需要保密。

  于是既然秀才在看书,那她自然也需要看书。且看得久了,便越觉得这书着实有意思,跟着书内的情节走向看下去,仿若自己真的能声临其境地感受到书中人物的悲伤喜乐一般,于是入戏太深的丁香便希望每本书都能有个好的结局,而不是悲剧收尾。

  时间转眼便到农历十五,今夜的月亮又大又圆,悬挂在天边,且月色亮得出奇,竟将院内的那一片姹紫嫣红的花都照得十分清楚。

  丁香如往常般,想要回房睡下,可她才刚在耳房洗漱罢了,却就见秀才穿着改良过的新款对襟,穿戴整齐地从自己的房间走了出来,一路朝着前头的书坊而去。

  丁香正待叫住他,可他已率先看向她,笑道:“丁香,今日已是满月夜,客人马上就到,你且随我来。”

  丁香瞬间就想到了《碎胭脂》那本书。秀才说过,那本书的主角快要上门了。想及此,她赶忙转身入了房,梳洗打扮穿戴得体,这才赶忙朝着前头去了。

  只是在穿过院子的时候,她看到今日的满月夜明亮得出奇,竟将整个院子都萦照地宛若白昼。

  前方书房内,秀才已经端坐在了书桌后,凝神看着伏案上的书本。他的手中握着笔,可并没有下手,而是微蹙眉,似是在思考什么。

  丁香走到秀才身侧,目光也瞥向他手中的书。只见此时书本上的字已经不再乱爬,而是一字一句,排版清晰,娓娓记叙着一个篇幅甚长的年代故事。

  书本的第一节段是这样写的:

  “民国三年,江浙一带军阀战乱不断,大小战争无数。各家军阀都卯足了劲儿想要掠夺更多的土地和资源,短时间内,使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

  幸得两年后,许三腔老将军家的独子许任,手段雷厉风行,不过双十而立的年纪,竟兵法出众,在众多军阀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让许家灭了大大小小军阀无数,暂控江浙一带,封地称帅,百姓总算得了段太平日子。

  众人心安,百业发展迅猛。走在路上,可看到无数小摊贩做着小本生意,莫管是吃食还是百货,又或者是引孩童欢心的小玩意,总呈出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元帅府设南安市内,府邸大气气派,门口两只石狮模样霸道,引人生畏,透着十足威严。门口站岗的兵穿着军绿色的军装,背着长枪,笔直站立,让人不敢造次。

  自然,许家打赢了仗,和市里财阀的支持不无关系,其中许家又和陈家最是交好,陈家财阀来自山西,靠煤矿发源起家,如今本宗全来了江浙一带,便是想着靠着江南水乡,养一养自己身上的文气。可惜陈家少爷们文气没有练出来,遛鸟玩儿瘦马的戏果儿活倒是全激出来了。

  陈家三少爷陈微同许任最是要好,今日陈三少爷穿着金线马褂,便抖着衣摆,朝着元帅府走去。

  许任此时正在书房处理文件,陈微也不避讳,直接便朝着内头走去,一边说道:本公子已经许久没有见你,也不知你最近在忙些什么,竟也不来寻我玩乐。

  和陈微的风流样子不同,许任长得凤眸挺鼻,嘴唇红润,只是浑身肃杀之气太浓,使得他多了让人不敢接近的气质,让人不敢招惹。闻言,许任淡笑,说道:家父要培养江南商会,自是任务繁忙。不过……

  陈微笑着接过话,显然并不惧怕许任:不过,再忙也要陪我出去走一走。你本就没什么烟火气,再不陪本公子去烟花之地寻乐,怕你迟早要成了仙去。

  许任但笑不语,埋首抓紧时间处理了手中文件,终究拗不过陈微,换了套便服,陪着陈微出门去了。

  等快走到南安女子教堂时,却听得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女子声音,宛若风吹脆铃,惹人侧目。这处女子教堂来得十分不易,是附近乡绅和财阀们争取了许久,才终于向原来的总统府求来的。从那之后,女子教堂建立,附近十里八乡的女子们便都可以入这里念书学知识。

  许任和陈微听得女子笑声,不由全都侧目看去,便见前方迎面走来的女子,穿着嫩绿色的旗袍短袖,配着黑色的百褶裙,脚上穿着一双小巧的黑色系扣皮鞋,整个人都透出一股青涩的青春气息。

  明亮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便衬得那脸颊愈加明亮温柔,一双夹着水汽的眸子就像是熟透的石榴嫩果,透着别光的光泽。

  许任缓缓停下脚步,看着她的目光也渐渐蒙上了一层柔软。陈微感觉到了身侧许任的不对劲,他瞥了眼许任,又看了眼前方的女学生,心中便瞬间了然。”

  丁香看到这里,却见秀才迟迟不翻页,不由好奇道:“秀才,你怎么一直盯着这页看呢?”

  秀才却抬起头来:“来了。”

  丁香下意识地看向书房门口,就见前方果然有道女子身影缓缓走来,不过半晌便已踏入了满月书坊。她满脸迷茫地看着书坊内大排大排的书架,又看向伏案后的秀才和丁香,犹豫着道:“这里……是哪里?”

  秀才道:“你想改变自己的人生,你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所以才会来到这里。至于这里是哪里……”说及此,他对丁香笑了起来,“这里正是满月书坊,是一家可以修改你人生主线的地方。”

  烛光下,丁香看到这女子的模样,果真很漂亮。特别是那双眉眼,温婉得就像是个熟透的石榴嫩果,也像是在夜色里散发着莹润光泽的夜明珠,让人对她过目难忘。

  这女子走到伏案前的椅子边坐下,看着秀才的目光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她看着秀才说道:“主线……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突然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秀才笑道:“什么感觉?”

  女子侧头看着书坊内不计其数的藏书,低声道:“我竟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可这种错觉是这么强烈,强烈到好像这种错觉才是真实。”

  她又看向秀才,不确定道:“我……好像只是一本书籍中的人物,而你,你可以修改书籍的主线,改变我的人生……”

  秀才道:“假作真时真亦假,谁知道我们现在所经历的一切,会不会也是一本书中的情节呢。”

  秀才又道:“所以,客人又何必在乎这错觉究竟是不是真的。只要自己经历的,那就是真的。情感是真的,挫折是真的,喜怒哀乐,也都是真的。”

  女子低声道:“对,你说的对。”她的目光带着浓重的悲伤,“若你真能修改我的主线,那便麻烦你,将我的爱情修改得温柔一点,不要,——不要这样悲切,我不想再被他伤害。当初是他招惹的我,他如今又何必这样折磨我。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说及此,她眼眶泛红,浑身都带上了细微的颤抖。

  她还说道:“我情愿一开始就没有遇到他。也好过如今被他拿捏在手里,就像是个木偶任他摆布。我想摆脱这段感情,你,能帮我做到吗?”说及此,她目光包含了所有期待,看着秀才,一眼不眨。

  秀才低笑起来:“我可以让这段感情按照你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走。只要你信我。”

  女子说:“除了选择相信你,我又还能做些什么呢。”

  秀才说:“如此,那便用这把匕首划破你的手指,我需要你的血液,修改书本文字的排列。”说话间,他已经递给她一把小巧的匕首,而匕首的刀柄上,还镶嵌着一颗绛紫色的宝石。低调又华丽。

  她伸手接过,在自己左手的指腹轻轻划下一刀,血珠瞬间冒出。秀才指引着她将血液滴落在《碎胭脂》的书本内页,丁香在一旁看得真切,这血珠在滴落的瞬间,书本上竟泛起了涟漪,那血珠似是落在了一片水面之中。

  秀才递给女子手帕,让她处理自己的伤口,然后说道:“客人请回。”

  女子有些不确定,不由又问:“真的可以了吗?”

  秀才笑着点头,一边再次送客。

  这女子转身离开满月书坊,不出片刻,身影便消失在了前方。

  丁香这才疑惑道:“她知道了自己只是书籍里的角色。那对她接下去的生活,不会产生影响吗?”

  秀才道:“在她走出满月书坊的那一刹那,她在满月书坊的这段记忆就会自动消失。她不记得自己来过满月书坊,更不会记得自己是某本书籍内的主角。”

  秀才站起身来,伸手紧紧拉住丁香的手。烛火下,他看着她,目光温柔得仿佛会让丁香沉溺。

  秀才伸手轻轻抚摸着丁香的脑袋,柔声说道:“这本书,可以修复你的‘合’线,等到悲欢离合全都帮你补齐,我就可以带你找到属于你的故事。”

  丁香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朦朦胧胧,懵懵懂懂。

  秀才牵着丁香的手也朝着满月书坊的大门走去:“《碎胭脂》的世界已经打开。你跟着我,我们进去那个世界,修改客人的爱情线。”

  丁香睁大眼跟着他走去,满月书坊前的世界变得朦胧透明,仿佛蒙上了一层纱。秀才的手温暖又宽大,丁香跟着秀才走去,她竟也不怕,只觉得新奇又好玩。

  秀才道:“那个世界的人看不到我们,可我们却可以干预他们的人生。”说及此,他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丁香,有些严肃,“但是你不能在那个世界呼喊我的名字,我亦不可直呼你的姓名。你叫我秀才就是,而我……”他突然又轻笑起来,“就叫你小傻子,如何?”

  小傻子……丁香突然愣怔起来。

  秀才眼底闪过微不可闻的复杂色,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丁香皱了皱鼻子,握住秀才的手紧了紧:“没,没什么。”

  秀才深呼吸一口,带着丁香大步走出满月书坊。

  “那么现在,工作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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