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晟铭声称有事需要马上回京,于是阿娘去世不到三个月我们就启程了。
结果刚走一日,不过七、八十里路,就遇上了雨。
太阳还未落山,雨就下来了,雨点越来越密集。
原本想着赶一赶,赶到下个驿馆,便能住下了,但越往前走,雨竟越下越大,渐有瓢泼之势。
夏日的雨就是这般,常常雨一落下来就是如倾如注。
官道上满是泥坑积水,牛虽不怕雨,但这牛车没有蓬,只一个木板,大家都淋着雨,道路又泥泞不堪,车夫心疼车,不愿再走了。
于是我们只好将车停靠在路边,期待雨快些停下来。
不过才三月底,树木的新叶却已齐齐长大,蜀都山大树多,方便避雨。
车夫找了一个大树冠,把牛栓在一旁,大家也都下车,尽量找干燥的地方站站,罗晟铭将包裹悉数拿下来整理。
这雨却一直下,不见有停下来的势头。
车夫不愿再继续往前走,坐地起价,对罗晟铭谄笑道:“小哥儿,你看这情况,再继续往前走,只怕我这车都要被颠散架了,要不你们给我两倍的价钱,不然我可就不走了!”
罗晟铭与车夫道需与我相商,转身将我邀到僻静处道:“其实到驿馆的路已经并不太远,坐车能在入夜前到达,步行却需半日。”
我打断他:“该花的钱得花,但这不该花的钱,我怎么也不想花。
何况后面的路还长,你身无分文,我的钱又有限,到了京城也处处需要用钱,不过多花半日,后面的路程我们赶快一些便节约出来了。
而且眼下雨这么大,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停下来,指不定今夜就得歇在这里了。”
罗晟铭丢给车夫一些碎银,将他打发了,这次车夫倒是没有心疼他的牛车,鼻子一哼,骂骂咧咧,冒雨走了。
待车夫走远,他转身对我笑道:“看见那边那处山崖了吗?那边全是大石头,下面既能遮风又能避雨,今晚就在那边将就一晚,明早步行去驿馆再找个马车吧。”
我看了一眼阿吉,他低着头,正把玩着手上一个木人,我有些不忍,方才只顾着心疼钱,忘记了阿吉还小,步行怕是要受一些苦,我实在没有做好一个姐姐。
罗晟铭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伸手拍拍我的肩膀:“放心吧,我也时常风餐露宿的,并不觉得辛苦!这山里,清风明月又不要钱”
我抖落他的手,苦笑一声:“这大雨磅礴的,哪来的清风明月。”
反正身上也淋湿了,我们干脆拔了些树叶茂盛的树枝挡在头上,避免雨水干扰视线,又用雨具遮住包裹,往石头下走去,没承想这些大石看着挺近,走起来却是甚远。
走近才发现,石头下面竟然异常空旷,偌大的一片竹林边还有一座老旧的竹屋。
罗晟铭皱眉道:“出门在外,不可轻易相信任何人,你们先在竹林下等我一会,我先去探探。”说罢,也不等我回话,径直向着竹屋后面走去。
我仔细打量起这竹林,竹子长得分外凌乱而密集,不像是人工栽种的样子,倒像是野生的一般,但竹子下却没什么竹叶,雨水透过层层竹叶愣是被滑到了竹林外缘滴下,竹林里干净而且干燥,想来是常有人打理,这老屋看着,应是有人在住的。
不一会罗晟铭就回来了,拿起包裹道:“走吧,屋里久没人居住,各种工具却一应俱全,可小住一晚。”
我拉住他:“东西都在,却没有人?”
罗晟铭笑道:“我仔细看过了,像个偶尔居住的住处,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灰,何况天又下雨,主人暂时也不会过来的,我们只将就这一晚,不乱动别人的东西就好。”
我不再多言,拉了阿吉跟过去。
竹屋空间不大,只有一间屋子,屋里大部分用品都是竹子做成的。
一张竹桌、四把竹椅、一张竹床、四个竹碗、四双竹筷、四个竹杯、一个竹瓢、一把竹笤帚、四个大小不一的竹筐、四个大小不一的竹篮,和一些其他我叫不出名字的物什。
看来主人很会就地取材。
灶台倒是泥土垒的,上面有一大一小两个陶土做的罐子,小的陶罐里面用油纸包裹着一些井盐。
另一个大些的陶罐里放着一些油纸包裹着的糙米,竟还能吃。
木柴也是现成的,甚至有一口石头做的水缸立在旁边,但里面没有水。
所有东西收拾的整整齐齐,只沾了一层薄灰,看样子,像是主人偶尔居住的样子,不像是主人突然不在了。
于是我们放心的住了下来,吃饭的钱是不能省的,我便对罗晟铭道:“虽然我们带着一些干粮,总不如吃口热饭来的舒服,便将就这主人的灶台做点热汤喝吧,淋了这些子雨,也好驱驱寒,临走的时候留下几个铜板作为补偿如何?”
罗晟铭点头道:“好!后面石壁下有一口大的石头缸子,里面装着石壁上渗下来的水,很清甜,我去打些回来!”
他拉着阿吉带着一大堆竹碗竹杯竹瓢就向屋外走去,头顶上的石头又高又大,竹屋连带旁边的竹林都是干干爽爽的。
先前在雨中不觉得不舒服,此刻到了干干爽爽的地方便开始觉得浑身难受,趁他们去打水,我迅速的拿出干净衣服换上,将湿衣服的水拧干,搭在床边的竹竿上,身子瞬间爽利不少。
这时候天还没有黑下来,太阳早被厚厚的乌云盖住,不见了踪迹,天空厚重阴沉,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歇。
他们将水一趟趟的运回来,我在石壁下转了转,惊喜的发现一株铁皮石斛。
这株铁皮石斛非常之大,根茎上的叶子颜色很深呈深绿色,叶尖接近椭圆,根茎更是呈现深深的暗红色,看起来非常像猪肝红的铁锈,而且异常肥壮通透,中间粗两头细,一看就是汁多爽口的极品品质。
它斜斜的长在石壁上雨水能淋到的地方,看着便有不少年份了。
这一惊喜的发现,让我莫名的开心,喊过罗晟铭:“喂,你身上有把小刀吧,借我用用。”
罗晟铭一头雾水:“那是短剑!你要用它砍柴?”
我正在兴头上,对他一指石斛:“喏,我要切一截竹子,装上土,带上它。”
罗晟铭更加一头雾水:“你没事带个草干什么?”
我朝他一翻白眼:“你有没有见识,这是铁皮石斛啊!”
他眼睛瞪得老大:“别忽悠人,我见过铁皮石斛,它可不长这样,黄黄的,打着卷儿,一小团一小团的。”
我又翻了两个白眼:“你说的那是炮制过的,叫做枫斗,炮制以前,它就长这样!”
他兴冲冲的跑过来:“真的吗?那它能卖钱?”
我把白眼翻的更甚:“不卖钱留着看也是不错的,石斛的花极美!”
于是,他兴冲冲的跑去砍了一颗粗大的竹子,削出一段来,握着剑柄在手中来回的搓,在底部钻出两个透气的孔,装上土,将短剑递给我。
我小心翼翼的将那株铁皮石斛从石壁上挑下来,种在竹筒之中,放在雨水下将泥土淋湿,才又搬回竹屋中。
因得了石斛,我的心情极好,烧了洗澡水,又洗了大家的衣服,还做了一锅稀稀的米粥,洒上少少的盐,又将随身带着的干馍放在竹篦子上蒸热,大家都美美的吃了一顿热饭。
竹床上铺着厚厚软软的草,用一张床单盖住。
我将那草匀了一些在地上,又铺上几件干衣服盖住。
我睡床,他们俩睡地。
夜里,我和罗晟铭商量轮流守夜,他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结果我们三都睡熟了,醒来天已见晓。
第二日,这雨仍是淅淅沥沥的下,一会变大,一会变小,偶尔也会停止一小会。
山上的雨水混在一起,自成一条水路向山下流去,那些坑坑洼洼里都积满了雨水。
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晴了那么久,一出门却碰上了下雨天。
蜀地就是如此,常年不是大旱就是大雨,雨水一多又引发山洪。
罗晟铭摇头轻笑:“还好将那车夫打发走了,不然不知道要多出多少的银钱,还得管他的饭。”
我朝他抛去一个白眼:“昨日洗的衣服一时半刻还干不了,就算用火烘干,今日我们也不能冒雨前行,路滑危险且不说,还容易感冒生病,你我姑且尚能对付,阿吉却还太小,受不得伤病。”
说罢我又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有点后悔让车夫离开了,昨天赶一赶,说不定昨天就能到达驿馆。”
罗晟铭又是一阵轻笑:“就算给了他双倍的价钱,你以为他愿意冒雨赶路吗?昨日坐着牛车就不会淋病了?这雨一直下个不停,无论如何也是赶不了路的,好在有这么个竹屋,且等雨停下来,再做打算吧!”
雨水又断断续续落了一日,陶罐中的糙米一个人对付2、3天没有问题,3个人吃上2天却是有点勉强,我和罗晟铭不得不趁雨停的间歇,披了雨具,出去找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