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极为肃静,仔细看,就会发现一盏盏的壁灯都是用一颗颗的夜明珠镶嵌而成。拳头大小的上乘夜明珠就好像不要钱一样,被随意地摆做了壁灯。
大殿的色调整体的黑色的,如果是有些见识的人看,就会发现,这些黑色,不是刷上去的颜色,而是一块块龙晶垒起来的,光滑的墙壁,平整的地面,以及柱子上的龙凤呈祥,区别都是龙晶做的。
只可惜,这大殿由于建设的原因,终年里只靠着这夜明珠来照亮,不然,若是有一束光进来,就会发现,这个大殿都是流光溢彩的美。但是,是不会有这样的一天。
唯一的色彩,就是大殿最上方的宝座了。看上去如同黄金打造的一样,但实际上,那就是用黄金一点点精雕细琢出来的。
四根支撑靠手的圆柱上蟠着金光灿灿的龙,如果仔细数一数,就会发现,那栩栩如生的龙的条数,正好是九。
这个大殿看上去,如同一个小小的朝堂一般。此时此刻,宝座上的人,穿着一身低调而又奢华的淡金色衣裳,外面翩飞的轻纱绣着大朵大朵的彼岸花暗纹,一头青丝用一根镶金边黑底绣着红色暗纹的丝带系住,上方松松垮垮绾了参鸾髻,红翡滴珠凤头的金步摇斜插在上方,耀眼地仿佛夺尽了日月天光。
下面跪拜的人,统一的紫色圆领窄袖袍衫,手持玉笏。
“起来吧!”良久,大殿里静地连针落的声音都可以清清楚楚听得到的时候,坐在上方的女子才说了这一句话。
话落,下面跪拜的人就统一起身,整整齐齐的,训练有素。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人,虽然面容各异。但是,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目光呆滞,肢体僵硬。就好像没有感情的木偶一样,没有半点情感存在。
但是,再细看,就又会发现,他们每个人眼里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的。眼底有很深很深的尊敬与仰慕。
就好像,上面的那个女子,是他们唯一的信仰,唯一的光明一样。似乎可以毫不留情的说,只有那给女子开口一句,不管是什么事,不管有多大的代价,他们都会拼尽全力去做。哪怕是死亡,也在所不惜。
这种感情,现在的人已经很难理解了。
但是,以前的‘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并不是没有出处的。
晋国侠客毕阳的孙子豫让与知伯,方孝孺与建文帝,皆是如此。正所谓‘吾所谓为此者,以明君臣之义’。
那时候,虽然视人命如草芥,但是,那时候,侠士,知己这些词,不是白说的。他们完全不像今人“鸟为食亡、人为财死”,他们对人生价值的衡量完全以精神为标准,一生也甘为一些理念、原则而执著追求甚至献身牺牲。
哪怕,别人觉得他们愚忠,不理解他们,他们也在所不惜。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道义之事。
女子打量着下方的人,目光从他们一个个人的脸上滑过。就这样,来来回回扫视了几遍,心里也有了数。
一共二十七人,一人不多,一人不少。但是,现在他们这个样子,她实在是不放心。可是,她自己也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一想到这个问题,她就有些头疼,也不知道,这具身子的掌握权她什么时候,可以彻彻底底夺过了。
在她看来,棠挽就是一个傻白甜,虽然脑子是有,但是,心太软。成大事,棠挽是指不上了,还是要靠她自己来。
可是,另一方面的问题是,这身子实在是太弱了。她现在这样坐着不动,都觉得累。也确定如此,毕竟这没日没夜的不休息,肯定是受不了的。
她可以感知到棠挽的存在,但是,棠挽却不知道她的存在。
好的一方面是省去了很多麻烦,但是,坏的一面是,她根本就没有办法休息。毕竟,她只能在棠挽睡觉的时候有了身子的控制权,她不可能这样白白放弃机会。
这才几天的功夫,她就觉得累得不行了,估计,白天的棠挽,也是如此。怪不得今天晚上,小白蛇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古怪,还难得地告诉她,要注意休息。
“你们的事情都做的如何了?”楚檀问道。
最先出列的是站在右边第一位的一个年轻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一身的书香气息。如果,那眼睛里再有点神情,就更加完美了。
男子的声音,也是毫无跌宕起伏,就是机械的说着,而动作也很僵硬。看上去,就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提线木偶。
楚檀倒是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慢慢地听完,点点头。男子回到队列中,楚檀往下看了一眼,左边第一人也出列。
这个男人,看上去年纪也不大,或者说,这二十七人里,只有那么两三个,年纪大一些的。其他人,但是清一水儿的小鲜肉。没错,一个个颜值都在线。但是,楚檀对他们的颜值并不感兴趣。
这人,与刚刚那人相比,明显看上去像是武将。就连脸部的线条都硬朗许多,肤色也是健康的小麦色。他的声音也是没有感情地平铺直叙,但是,明显的一点是,中气十足。
说完后,楚檀也是点点头,不反对,似乎也没有同意。还是看着其他人,但是,一个个都神情呆滞地不动弹。
大概有半柱香的时间,终于有一个人动了动。与之前两人相比,这个就明显老了许多。那一头花白的头发,就是最好的证明。看到他动了,楚檀的脸色显然是好了一点。
大概是因为年纪大的缘故,他说话的速度就明显地慢了许多,而且,讲得也多。其他人脸上是半点表情都没有,但是,楚檀却懒洋洋地换了一个姿势,用手支着头,听着。
这动作,楚檀做起来是赏心悦目。或者说,这样人长得好看,做什么动作都是好看的。
可是,看着这些人,楚檀目光里有些不满,要是以前的话,她这般的动作,早就被太傅骂了。可现在,太傅似乎看都没看到。这感觉,楚檀觉得不好,简单的说,就是欠骂。
以前的时候,也就那个老太傅会骂她,多少是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当然了,她也不是单枪匹马,每次和她一起挨骂的都有顾清晏。他们两个,算得上是惯犯了。
每次,老太傅都会摸着长长的白胡子骂他们两个。现在,想想,那个时候也是不错的。只可惜‘当时只道是寻常’,错过了,才知道珍惜。
如今,虽然人还都在,但是,有些东西回不去了就是回不去了。就算是强求,也是没有用的。而她,可以做的,能做的,大概就是如何从容地赴死。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人的死作为所有的代价。那么,这个人,她希望是她,也要争取是她。她真的累了,勾心斗角也好,岁月静好也罢,她都不想继续了。
死亡如果可以是一个人的终点,那么,就当做她是懦弱了,想要先走了这一步。剩下的,留给其他人吧。
死去,远远比活着容易,所以,她不想活下去了。太辛苦了,这么久以来,她都不知道到底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是为了做给别人看的。
就连她的脾性,都是假的。楚棠也好,楚檀也罢,从头到尾,没有一个是真的。她总是告诉自己,她什么也不怕。可是,怎么能不怕呢。
她是个人啊,一个活生生的人,自然会怕,会怕很多东西。她怕黑,怕死,怕别人对她冷言冷语,怕付出了却没有回报,怕别人误解她……
可是,她从来就没有表现在人前,从来就没有人知道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她。
她怕黑,但是,也可以一个人度过漫漫长夜,可以一个人在黑暗中踽踽独行。
她怕死,但是,也可以从容赴死,也可以不惜代价地飞蛾扑火。
她怕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可是,当需要她的时候,她还是选择了义不容辞,哪怕,从来就没有人知晓她做过的事情。
她怕误解,可是,谁对她不是误解,到后来,她连解释的想法都没有。因为,不值得了,一直一个人,也习惯了。
楚檀一路走来,从来就没有朋友,或许有,但是,到最后,她身边还是没有一个人。有的,只有大白。
老太傅慢悠悠地说完,楚檀点点头,“还有人要说什么吗?”
回答她的,是一片安静。对于这个结果,楚檀也不意外。
“那就这样吧,散了吧。”
直到他们都散去,楚檀还是没有动。大殿里的温度,有些冷,楚檀穿地单薄,但是,却像没有感觉到一样。
这些人啊,楚檀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做了就必须负起责任来。她不是怕事的人,只是,这就是着实棘手。
毕竟是三魂七魄,缺了哪一个,都不行啊。说到底,她当年还是年轻气盛,喜欢意气用事。要是,再过几年,怕是结果会有所不同。
可是,她当年,是没有时间等下去了。只能让所有人,和她一起沦陷,至于他们是不是自愿的,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都是行尸走肉,怎么样都是一样的。
可是,现在想来,楚檀却觉得自己有些自私了。这些人,对她多多少少都是与其他人不一样的。或者说,这些人都是她的亲信,但是,她却用了这样下作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