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雯被霹雳一声惊雷击中，她的视线追随着卢洋的僵硬转身，注视他脸上的错愕和木讷，体会他心里的不舍和无力。他一定被自己的家人伤到了宝贵的自尊，他一定不能接受两个家庭的集体观念不对等，他一定没想到居然会在这样的场景下被噩耗袭击。
他跟着卢屹昌走了，明明已经高过了爸爸，却伤心到羸弱地像个需要保护的孩子。
关门以后，白子雯忍不住哭了，她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拦住他不让走，不敢在奶奶爸爸妈妈集体攻击他之后说只有我喜欢你，更不敢抛下主任面前的纪律冒着退学的风险去挽留所有人都不赞同的幼稚早恋。
可是明明——过几天就是学校的成人礼了。
刘嘉木的家长闹到了实验中学，口口声声说要追究蒋芳菲的法律责任，经两个学校的担保调和，才赔了钱息事宁人。这事来去匆匆，很快在坊间的传闻里销声匿迹，但是对几个刚成年不久或即将成年的高中生来说，是和谐青春里的一个走音的调——不好听，不好玩，不好说。
“你们怎么回事？”
耳朵里传来张云凯类似质问的关怀，卢洋刚哭过，还有点鼻音：“这回是真分了，不开玩笑。”
“谁问你了？我问蒋芳菲。”
“……怪我，都怪我，她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倔得跟驴似的，学校让写检讨，她就不写。要不是因为高三怕耽误升学，早就该被劝退了。”
“你劝劝她，赶紧写了完事，以后就不想了，好好学习吧。我回头给她打个电话。这事真恶心，我们学校那女的，特么跟神经病似的，要不是她……哪有后面这么多事？我在想……”
“打住！“张云凯猜到卢洋要说什么了：“别想了，女的我不碰。”
“谁让你碰了？我在想……算了，什么也没想，我想学习了，真的。大概是成绩太差了，长这么帅一张脸白瞎了，从来没得到过谁的肯定，我特么就想让白子雯她爸她妈看看，我是有骨气的！”
“……呃……那……祝，祝你好运。兄弟我，无条件支持！”
卢洋又哭了，真像一头遍体鳞伤的小羊羔，但因为是一头男羊，舔舐伤口都还得偷偷的。
随着此事的落幕，白子雯和邹婉的关系陷入历史性僵局，搬到学校一月有余一次家都没有回过。宿舍是新的，开学前就找老范头跟学校打过招呼换了别的班的新室友，人都不错，即便听说了之前的事也没人故意过问。
邹婉忍受不了女儿的仇视和冷漠，趁一个周末，把白青松叫了回来，带上爷爷奶奶一起去学校门口堵人。
白子雯正要去赴尤丹丹的约，一看门口那四口人的架势，干脆拔腿就跑，躲过爷爷奶奶轻而易举，躲过邹婉也轻而易举，但是白青松跑起来跟二十多的小伙没差，父女俩好一阵周旋，还是被一辆疾驰的货车给相隔在了马路两边。
“白子雯！你要吓死你爸是不是？不要命了！”
她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胆子，回头看了眼车流狂窜的马路对面那可怜的四位家长，还是翘着辫子飞走了。
“雯雯，你回来！”
“雯雯啊，爷爷在这呢。”
“雯雯，奶奶要生气了！”
老人说生气真不是假的，奶奶身体好没什么大碍，可爷爷好不容易身体好了几年没去过医院，被这捣蛋起来不要命的孙女吓得心脏病都犯了。邹婉和白青松都不敢掉以轻心，一边照看着老人一边商量对策，但绝不会走上回头路，所以找卢洋是不可能的。
况且，白子雯也没有再和卢洋联系，跑去尤丹丹那里也是为了拿《第二人生》的明日版来着。
“你和卢洋真的分手了？”
“嗯。”
“唉……我以为，你们俩会一直在一起的。”
“怎么可能？我俩连计划都没有，现在不分毕业也得分，大学都上不到一块去。”
除了不敢以外，这也是白子雯不联系卢洋的另一个原因，她现在也说不清那么多，翻来覆去全是白青松洗脑的那些话。总之，这是一场没有目标的盲目恋情。
尤丹丹可惜了：“连你都这么说了……不过你想好了去哪？”
“没啊，我还来不及想呢，我爸都给我想好了。”
“有钱人就是不一样。”
“……”
“不过我听张云凯说，卢洋最近发奋学习呢，跟疯了似的。”
“啊？”白子雯脚步一顿，又假装无所谓道：“……之前也疯过，说学习呢。”
“这次是真的，听说还报了班。”
“……啊，喔……行吧。”
白子雯的不自然逗笑了尤丹丹：“哎呀你干嘛苦大仇深的，走走走，去我家！”
真的是真的，不过卢洋不是报班，而是请了家教，每周牺牲周末和周五晚上的时间补课，强度高到家教老师让他去借初中的理化生，全部撤销重来，稳扎稳打。卢洋一咬牙，把孙皓天舍不得卖的这些陈年宝贝全都要了过来，还顺便捞了几本习题。
除此之外，方援还扔了本《文艺常识》给他，很奇怪的一本书，像是自己印的那种，虽然精简，但东西特全。里面有古今中外的八大艺术，有各领域的琐碎常识，有专业的电影史和传媒发展史，以及等等一些需要死记硬背的东西。
“可我不知道这是干嘛的？怎么背啊？”
**说：“我也不知道这是干嘛的，你姐寄过来的，说把这背了冬天带你去考试。”
“……”
等见了潘钰才知道，这是艺考用的书。
潘钰也是无意间发现卢洋包里装着这么一本这，当时还有周兴珑在，三个人在食堂扎推吃饭，可惜没有白子雯，谁也没提。
“你怎么也看这个？”
卢洋跟傻子似的吸着奶特乖特萌：“我妈让我看的。”
“哈哈哈哈……”
不是潘钰笑，周兴珑也没客气：“呵呵，卢洋，你还挺可爱的。”
“滚。”
潘钰说：“这是人家学编导的书，谁给你的？”
“我姐。”
“那你打算去考？”
卢洋有点懵逼，他对艺考这个东西完全是没有概念的，好像班里有同学是走这条路来着，不过他不大懂：“那就听我姐的吧，她好像是说要我去来着。”
“卢洋……”潘钰不知说什么好了：“我真的好像看错你了，你这也太盲目了吧……”
“……”卢洋安心吃饭。
周兴珑推了下眼镜：“没关系，爱学习是好事。我觉得没什么不可以，多一条路就多一个选择嘛，万一高考没考好，不至于太抓瞎。”他看向潘钰又说：“你不是懂嘛，给他讲讲啊。”
“我怕他不爱听。”潘钰行为早不似以前那么奔放了。
卢洋倒是很谦虚：“你说，我听呢。”
“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了，我不说了嘛……我去年寒假没去骚扰你，让你猜你又不猜。”
“……”
“我考播音的，去年先陪我朋友去了，不过播音编导一家亲，统考的时候你可以两个都考，很多人都是这样的。比如，本来学播音主持的，偏偏编导考得好，反过来也一样。”
“什……什么东西？我听不太懂。”
潘钰看见卢洋那一副傻缺样就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这货到底哪里来的魅力把她迷得颠三倒四？懵懂起来，还不如周兴珑看上去精明：“就是，报名，打印准考证，考试，出分。别的不用想那么多，你姐肯定比我懂得多。”
卢洋听完也没当回事，反正他现在不说别的什么理想，宏愿，那都没用。就是一点，学习！把高分考出来了，老子想上哪狂上哪狂。
所以不管是啥，只要是有字的东西，他就弄懂，准没错。
迟到的成人礼在十月末才开始举行，这天先是阳光明媚，后是多云转晴。
男孩们西装革履，女孩们盛装出席，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地有了点大人的影子。卢洋不学习的时候则是双手插兜，往队伍的末尾一站，拽了吧唧的味道依然残留。别人都捧着一本红色宪法仔细翻阅的时候他在那东张西望，左顾右盼，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寻找着什么人。
——可惜没找着。
他班主任来了，眉头一皱：“站好，一放风又活过来了？”
“……”
家长们也在，只不过方援来的晚，找见他儿子的时候，成人礼一半都过去了，那会正是学生代表在发言。冯璇高高的个子淡淡的妆，体态妖娆那是谈吐得体，可把吕炳沅美坏了。
“儿子，看上那姑娘了？”
卢洋被突然出现的老妈吓了一跳：“啧……兄弟妻不可欺。”
“……”方援有点不高兴：“你说这白子雯，真是让我失望。”
“提她干嘛？”
“我多喜欢她呀，啊？惹了我儿子不高兴，真是枉我天天夸她。”
卢洋又扫了一遍全体人头，不甚在意道：“哎呀她也没怎么着，是我提的。”
“她爸她妈要不那样？你也不……”
“别说了，听讲。”
“……”
冯璇的裙子是真好看，可惜穿着的人不是白子雯。卢洋到底是没找着她，本来还以为趁着成人礼人多来个偶遇什么的不至于太尴尬。两个多月没联系了，不知道白子雯是为什么，反正他是没脸。心灰意冷之下，卢洋还是揣着宪法回去学习了。
“儿子，好好学！给爸妈长脸，让老白家的人后悔去吧！”
方援隔着散场的人群喊儿子，她儿子背对着人群扬手比了个“ok”，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