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有过很长很长一段缺失的记忆，一年前，他仿佛经历了一场涅盘，醒来之后，身边的人只有阿紫，而他也只认得她一人，是她悉心照料，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可是莫伊的出现，让他怀疑，缺失的记忆，似乎与她有关，她口中的寒晔，究竟是谁？会是他吗？
若自己真的是寒晔，那他究竟有多爱眼前的这个姑娘，才能为救她而自废双腿。
那么，这个姑娘能允许阿紫的存在吗？阿紫又能接受她吗？
华大夫不知道，正如他一度不知道是谁一样。
“你走啊！”千如又推了他一把，见他沩所动，她的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你不是我的寒晔，却为何要让我感觉你就是他？”
华大夫将她拥进怀里，柔声道：“若是你在宫中不愉快，就让我带你出宫。”
千如挣开了他的怀抱，既然他不肯走，那么她走！
秦怡先前说起要为王孙公子牵线，居然就是今日，千如跑至御花园才发现自己闯祸了，这样贸贸然地闯进他们的宴会，岂非羊入虎口？
“郡主病好些了？”秦怡眼尖，自然看到了千如，千如只得伏身参拜。
秦怡笑着带她入了席：“既然好些了，就来见见各位大臣家中的公子，寒将军已经殉国，你也不必为他守一辈子活寡，你是郡主，不会有人嫌弃于你。”
千如听着，有些不乐意，却又不敢爆发，她只得假装大病初愈，假装身体虚弱，在席间坐下，便不再抬头，那些公主和大臣家的千金们，个个打扮得美艳动人，谁能注意到她？
想想这回既然已经撞到了秦怡的手上，千如也只想安分地坐着，可偏偏，有一位面生的大臣家公子过来与她攀谈，言语中袒露出寒晔将军的钦佩，以及并不介意她曾经心系将军，并被圣上册封为将军夫人一事。
千如觉得这位公子此举，绝非单纯，单看他方才与秦怡交谈是那殷勤的模样，她就觉得他父亲是丞相党，也是八九不离十的事。
“多谢公子抬爱，莫伊大病初愈，有些乏了，就先回去了，有劳公子替我同皇后娘娘说一声。”千如说完，便起身想要离开。
谁知他却挡住了她的去路：“莫姑娘稍等，容我去同娘娘说一声，再送姑娘回宫。”
千如打从第一眼便不喜欢此人，虽说多半是因为秦怡的关系，可就算没有秦怡，她也是不喜欢这般无事献殷勤之人的。
“公子不必相送，后宫乃嫔妃和公主的住处，公子出入也不方便，以免落人口舌，坏了公子的声誉。”千如强忍着心里头的不痛快，还是耐着性子把该说的都说完。
可是她的话并没有起任何作用，那人反倒拉着她的手，硬是不让他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千如又不好对他动手，那样只会给秦怡大作文章的机会，可她又忍不住不动手。
好在这时，有两道声音同时传来，一道在前，一道在后，两人皆说：“放开她。”
千如一看面前之人竟是武帝，她连忙跪下参拜，她这一参拜，整个御花园的王孙公子和千金小姐，除去身后的华大夫，都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皇后，方才此人对郡主不敬，当如何处置，就交于你了。”武帝站在秦怡身边，虽面上带笑，却不怒自威。
秦怡笑着看向千如：“圣上这是误会了，臣妾是觉得莫师傅尚年轻，若是真等寒晔一辈子，岂不是太委屈她了，臣妾就想着，给她指一门亲事，也好有人替寒将军照顾她。”
武帝道：“皇后费心了，莫伊的婚事，由她自己来决定，她若是看上谁了，孤立马为她指婚，她若是看不上，不论是谁，孤都不允。寒晔为我大宁做的，每一位大宁子民都应当知晓，而莫伊是他在世上唯一的挚爱，谁若是对莫伊不敬，就是对寒晔不敬，对我大宁的恩人不敬。”
秦怡一听，连忙跪下道：“圣上息怒，此事是臣妾未考虑妥当。”
武帝不再多言，而是伸手扶起了千如，千如起身后望了他一眼，近来已经多日未曾见过他，他瘦了，亦憔悴了。
“走吧，孤送你回漪云殿，你也正她陪孤走走。”武帝面容缓和了不少。
千如微微伏身：“遵旨。”
武帝屏退了小喜子，亦不顾众人的目光，同千如一起往御花园后的一条僻静小道上走去。
方才千如不敢多问，眼前四下无人，她便问他：“圣上是不是找到扳倒秦丞相的法子了？”
武帝笑了笑：“多日不见，你又聪明了些。”
千如摇头：“我只是见圣上对秦怡的态度有变，圣上从前都是好言好语地稳着她，今日这般对她，定是事情有了进展。”
武帝抚了抚她的发顶，“我已经查到当年秦丞相泄漏军机，害得先帝险些命丧战场的证据，秦丞相就是害死你生父的仇人，就让我来为你报了这个仇吧。”
千如从怀里取出了薛敬天交给她的手串，并且把薛敬天同她说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武帝，武帝一听，便笑着将手串收入袖中，对她道：“方才御花园这么一闹，这几日你且小心些，秦府的时日也不多了。”
千如觉得，杀父之仇是要报的，但秦府之人再恶毒，毕竟也是因为秦渊，她不想秦渊在九泉之下不得安息，便跪了下去：“千如求圣上，除了秦丞相，对秦府上下其余人网开一面。”
武帝睨眸：“为何？”
“为了秦渊。”千如直言。
武帝扶她起来，双手却牢牢地握着她的肩膀：“你为了寒晔，甘愿苦等，如今又为了秦渊，愿意放过秦府之人？那我呢？你可曾为我想过？我想让你待在宫中，想让你一直待在我身边，你不愿意做我的皇后，我不会逼你，千如，让我照顾你吧，寒晔他再也回不来了，他被风无麟毒死了。”
千如一听，双腿一下子便失去了知觉，若不是武帝扶着她，她怕是无法站稳，她本是不信的，但是她又不得不信，武帝在万毒教早已安排了眼线，那名眼线飞鸽传书带回的消息，绝对不会有假。
她将纸条揉着一团，握在手心里，指甲嵌进皮肉里，丝毫不觉得疼。
“圣上请回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千如瘫坐在漪云殿同旁的圆石上，双眸空洞，面上毫无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