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国学院中,玄逸一直将自己锁在居所中,他时常坐在庭院的栏杆上看着院子中的黄叶从枝头慢慢飘落,秋蝉伏在树上进行着最后的悲鸣,然后默默死去。
欧阳长青并没有限制他的自由,但他也不知道现在该去哪里,该做什么。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这树上的秋蝉,在居所中无声的悲鸣。
他的情况慢慢在欧阳国学院中流传,大多数老师与学员都知道这里住着一位皇朝待罪的皇子,无人敢上门打扰。
他的居所越发冷清,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格外刺耳,整个居所一片死寂。所以当王凡进来的时候,推门的声音显得格外大。
王凡慢慢走到栏杆旁,看着坐在栏杆上的玄逸,他的面颊消瘦了一大圈,双手抱在胸前,一副防御的姿态显得格外的孤单。
最终还是他先开的口,“苏紫嫣已经没事了,她身上的伤也基本好了。”
一提到苏紫嫣,玄逸的神色开始有些动容,他想起那日的劫囚,他最好的朋友戒色和尚被斩杀于囚车之下。
一想到戒色和尚死前的情景,玄逸心中悲切。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拼命救苏紫嫣,好还她没有出事,如果她也出了事情,我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世界。”
命运对他开的玩笑实在太大了,今年的这个秋天他将永生难忘。初秋之时,他还是令人羡慕的烨彦大会魁首,转眼到了深秋,他的身世昭然若揭,他成为了皇朝的皇子,并且刺杀了自己的父亲,当今的皇帝。
这样巨大的转变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接受的痛楚。
王凡也在他旁边坐下,就坐在他身旁的栏杆上,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看到了满树死亡的秋蝉。
“我们救苏紫嫣只是因为是她的朋友,所以并不用你道谢。你现在在想什么?就这样一直坐在这里看死去的秋蝉吗?”
“除了这我还能做些什么呢?”玄逸沉声说道,“我如今是待罪之身,陛下如今还未醒来,皇朝大乱,我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你并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你只是导火索罢了,如果没有你一切始终会发生。如今弄成这样的局面,你就没有想过要改变吗?”王凡问道。
“我有什么能力能改变呢?我虽说是一位皇子但身上却流着魔族的血液,真实的身份根本不能昭然若揭。我的母亲正在被皇朝大力通缉,我一旦出了这道门就要做出选择,所以还不如一直待在这里。”
选择父亲还是选择母亲,都令玄逸困扰,他不想再做任何选择,所以将自己关在这里,与外界隔绝起来。
“你可以做另外一个选择。”王凡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你既然是陛下的儿子,就有了竞争皇位的资格,你可以选择当皇帝,这样就不用烦扰该如何抉择了。”
若是这话是从其他人口中说出来的,玄逸一定不会回答,但王凡是救了苏紫嫣的恩人,这份恩他必须得还。
他说:“我不想做皇帝,也没有做皇帝的欲望。”
他没有说自己的身上流淌着魔族的血液,不适合做皇帝,也没有说他没有朝中大臣的支撑根本无法与其他皇子较量。
他直接说不想做皇帝,没有这个野心。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如果可以他真想将自己身上流淌的皇室血脉从身体中抽出来。
他还是玄逸,是苏紫嫣的玄逸。
“你知道吗?如今翼王已经回朝,不诏而回,定是冲着皇位而来,翼王与襄王定会搅得满城风雨。你以为躲在这里就能避开这些风雨吗?”王凡质问道。
“翼王吗?我不喜欢他。”玄逸简单的表达着自己的喜好,“在边关城中他的所作所为令人发指,我曾暗中去刺杀过他,不过失败了。”
“那你愿意看到这样一位暴虐的皇子登基为王吗?”王凡的声音大了起来,有些严肃。
玄逸依旧不为所动,平静的说道,“谁登基为王,都于我无关,那自是朝中大臣该操心的事情。我现在心如死水,已无力关心这堵墙外的事情。你看,连秋蝉大面积的死掉我都无力阻止,又岂能阻止谁登基为敌呢?”
王凡看着他平静的面容,觉得他现在的状态有些像看破红尘的老僧,心如止水。
可真是这样吗?王凡继续问道,“那苏紫嫣你也不管了吗?你的母亲若是被皇朝抓住你该如何,还是依旧待在这里吗?”
玄逸沉默了下来,两只眼睛如燃烧殆尽后的死灰,他沉默了很久,慢慢说道,“母亲与陛下的纠葛是他们俩的事情,我不想管。至于紫嫣,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会带她离开,离开天元城,再也不回来了。“
他早就该离开,在参加加冕大会之前他就应该带着苏紫嫣远走高飞,这样后来的事情也都不会发生,他们说不定正在过着幸福的生活。
至于欧阳德政,虽说是他的父亲,但他并不承认,因为他讨厌身上的血脉。
“你想的实在是太简单了。”王凡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不屑,“逃避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会将问题越弄越糟。你已经淌入了这池浑水之中,就再也抽不开身了。你若真的想给苏紫嫣幸福,就应该先让自己强大起来,才有能力保护她。”
王凡的谆谆诱导听在耳中,玄逸面色上依旧无一丝变化,令王凡看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但他并不死心,他筹码了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今天,他要激起玄逸对皇位的渴求之心,并帮助他夺得皇位。
助一无所有的玄逸登上皇位,他就是最大的功臣,也将从中得到最大的利益。有什么事情比这更刺激,更好玩,更能受益终生呢?
“再说苏紫嫣目前虽然安全,但是她就真的安全吗?她在天狱司中饱受黄海德的折磨,弄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一切都是被你牵连的。你就没想过为她报仇,杀了黄海德吗?”
“哦,我想起来了,你如今是皇朝的皇子,黄海德是陛下器重的大臣,你说不定还要拉拢他,又怎么敢杀他?”
“恶人嚣张跋扈,好人苟延残喘的活着,甚至死了。这就是现在的世道,你真的不想改变吗?”
这一日王凡对玄逸说了很多,言语加起来比他这一年说的还要多,从小家到国家逐一分析了一遍,他今日说的话比这一年加起来的还要多。
但玄逸一直都没有在开口,沉默着看着落叶,眼中的神色清冷,没有太大的波澜,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当彤云密布日落西山之时,王凡也说累了,口干舌燥,疲惫不堪,但玄逸一直都是一个样子,似乎失去了反应。
“你好好想想吧!”万般无奈之下王凡只要丢下这句话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居所,宋彩衣已经离开了,居所外的阵法被倒腾的乱七八糟,一看就是宋彩衣的手笔。
将她困在阵法中这么长时间,一定令她恼羞成怒,再见面时定要将他骂的狗血淋头。
王凡也不在意苦笑着进了居所中,令他意外的是居所中并不是空无一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坐在大厅的椅子上,手中拿着一杆佛尘似乎在等着他。
王凡看到他并没有很惊讶,用稍微有些抱怨的语气问道,“师傅,您怎么来了,不是约定好不创出一番惊天地的事业您别来找我吗。”
眼前这位老人满头银发,脸上的皮肤也很皱像老树皮一般,整个人丢在路边上一定会被人误认为是一位油尽灯枯的老人。
但若是欧阳长青见到他,也不敢怠慢,一定会恭谦的朝他拘手,他的肖像挂于撼天阁中。
撼天阁中挂着历代皇帝的肖像,能有资格将画像挂上去的朝臣无一不是为人类做出了巨大贡献之人。
他的画像就挂在欧阳长空身边,王永之,皇朝的开国军师,辅佐欧阳长空建立的皇朝。欧阳长空去世之后,他也随之消失。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很多人都认为他已经死了,死在了漫长的岁月中。
没想到他竟然出现在这里,出现在王凡的居所之中。
“师傅,您喝茶。”王凡倒了一杯茶,双手端着恭敬的递给了王永之。
王永之喝了一口茶,坐在花雕木椅上,用和蔼的眼神看着王凡道,“你下山之时,发誓一定要闯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至少不亚于师傅我。我就是来看看你的进展,进展到哪一步了。”
“徒儿不下山不知道,一下山才知道。现在是和平年代,想创作出和您当年一样的丰功伟绩是根本不现实的,所以徒儿只能另辟蹊径,学着您当年一样辅佐一位皇帝。”
王凡做事并不全是为了利益,他只是想有一天成就能超越自己的师傅。
但他的师傅被皇朝中人公认为千年来最伟大的军师,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一人可抵百万雄师,想要超越他真是太难了。
乱世出英雄,和平的年代很难到达师傅那样的高度。
“你选择哪一位辅佐,他对你的话是否能听的进去。”或许是王凡倔强上扬的嘴唇让王永之想到当年辅佐欧阳长空的情形,那时的他们不也像现在一样年轻吗?
只是岁月不饶人,其他人去世了,只有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