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灰石地，一路落红如花。
秦小乐扶着龙陌，龙陌走得并不稳，却走得很急，那种急就好像被什么追赶着，可分明受伤的是他，理亏的是宋家。
“陌陌，我们先找个地方把刀拔出来，你这样没办法恢复伤口！”
“先离开……”
“离开？去哪里？！”
“租个车子，你来开……我们去陈家……”
“陈家？为什么这么急？是陈家那边也出了什么事吗？”
“不是……唔……”
“陌陌！”
“没事……宋家的人很快会追来……”
“什么？他们追来做什么？！”
“因为这把刀……”
秦小乐听得云里雾里，她略微低头看向深深刺在龙陌身体里的刀，龙陌的手依旧虚掩在上面，之前慌慌张张没发现，这会儿她才察觉龙陌的手上有灵力，灵力笼罩着刀柄，像是锁住了什么，掩盖了什么，隐藏了什么。
伤口随着快速的步伐不停溢出血来，锋利的刀刃摆在身体里自然是不好受的，虽然说龙陌的复原能力了得，但该疼的时候一点也没少疼，该累的的时候一点也没少累。秦小乐看了会儿刀，又看向龙陌的侧脸，额上的涔涔冷汗，嘴角的血沫残渍，还有眼睛里一抹清亮的光芒……难道，宋离是帮了他们？
这是什么刀？秦小乐没再追问，与其让龙陌不停费力解释，不如先解决了眼下的危机，恢复了身体，再慢慢问，慢慢说。他们先去了旅馆，付了钱拿了行李，一路靠结界遮遮掩掩，倒也没被什么人发现。登记信息，交了保证金，租了车子，对方看秦小乐出示了除妖公会的一些证件，就不再计较他们是外乡人，很爽快地让她挑了车。
导航，开车。出了城镇，上了国道，同方向的车子不多，秦小乐在龙陌的一再催促下，把速度飙到了一百三四十！导航系统里的电子狗不停地说“您已超速”，龙陌却始终说“不能减速”。秦小乐并不是熟练的驾驶员，事实上她考了驾照却很少碰车，这会儿开得这么快，车子上颠下颠，左摇右晃，看起来真的很要命。龙陌坐在后排，身体斜斜地靠着椅背，脸色透白，他的手从虚掩着到此刻变成了握住刀柄，颠簸摇晃让他十分难受，但现在离开宋家的地盘比什么都重要，因为他们带走了宋家的刀，藏着秘密的刀。
“陌陌，你还好吧？”秦小乐一边开车，一边不停从后视镜里看龙陌。
“嗯，你好好开车……”龙陌朝着后视镜略微笑了笑，那笑容像是在吐槽她的车技。
“刀还是不能拔出来吗？”
“已经拔出来了……”
“虾米？！”
“好好开车……”
刀拔出来了，握紧了刀柄也就一下子，血溅在车子里，不过很快止住。伤口已经消失不见，但那只是表象，刀身很长，这一刀刺得极深，又耽搁了这么久来回折腾，想要全部恢复，需要一点时间。沾在刀身上面的血渍渐渐干涸，看起来并不是把如何特别的刀，木质的刀柄涂着黑漆刻着简单花纹，雪亮的刀刃没有槽口但是十分尖利。
“陌陌，你躺下来休息一下吧，还疼不疼？难受吗？”
“不要紧……很快就能恢复了……”
很快是多快？秦小乐一脚油门开了两百多公里，用了将近两个小时，等他们开到了另一个城镇，龙陌的样子还不是很好。没有休息，直接乘着没人，他们把车子往除妖公会的门口一丢，扬长而去，陈家在哪里他们很清楚，陈家一定接到了宋家的电话，他们也很清楚。
“要直接去拜访吗？”
“嗯，不能等了……”
龙陌的脸色不好，带着疲乏，但他挺直了腰身，脚步已经稳健，秦小乐不知道他的伤好得怎么样了，只是看着那把短刀的尖端和刀身，心底阵阵发疼。
“陌陌，宋离是故意刺伤你的？”
“嗯，他靠近我的时候压低了声音说‘这刀是你们要的秘密，带去找陈家的人’。”
“他用这种极端的方法，是为了……掩人耳目？”
“这一刀扰乱了大家的注意力，大部分刀身埋在身体里，我们才得以把它带出宋家。”
“宋家的人……”
“嗯，应该是服从宋珏的，会不顾一切守住这把刀。”
“那陈家呢……我好担心，陈家会是什么反应。”
“走一步，看一步吧。”
龙陌在网络里搜索了好几个关键词，比如“百鬼夜行”、“灵蛊”、“除妖世家”等等，对外说他们是在调查“百鬼夜行”，其实从一开始就是个幌子，他们调查的始终是灵蛊。查到那篇网文算是找到了一条最大的线索，顺藤摸瓜，摸到了宋家，摸到了避世隐退。宋家避世的那一年，多多少少对除妖界产生了影响，同一年隐没的其他除妖家族，国内的还有陈家，国外的还有三个家族。陈家在除妖界完全没有名气，只是陈家家主陈远之和宋珏是莫逆之交，小时候家住在一起，上同一所学校，一起参军入伍，一直没有断过联系，甚至因为一对儿女而结了亲家。陈家隐退没有受到任何关注，大家最多说他们一直傍着宋家这棵大树，现在宋家不行了，他们陈家自然也不行了。
按照地址，龙陌和秦小乐很快找到了陈家，不同于宋家体面的小洋楼，陈家住着平房，墙壁斑驳，砖瓦不齐，门口圈了地种菜养鸡，屋子后面是个鱼塘，放养了一些鸭子。
“你们来了啊。”
“陈爷爷……”
龙陌和秦小乐到的时候，陈远之正在撒谷子喂鸡，就快八十岁的他并不显得老态龙钟，大概一直干着农活，身体结实，皮肤偏黑，要不是满脸皱纹和一头白发，看起来大概只有五六十岁。本来就知道他们要来，这会儿看到他们，老人一脸的平静，波澜不惊。
“先进来吧，大屋里坐坐。”
放下手里的盆子，陈远之先一步进了屋，龙陌和秦小乐跟在他身后进去，只看到家徒四壁，都是白墙，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摆得歪歪斜斜，墙角堆了几大袋饲料和种子，墙上挂着军大衣和雨衣，都落了灰，除此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了。
“这茶还不错，两位歇歇。”陈远之泡了茶招待他们坐下，自己也坐下，拿了旱烟袋出来抽，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谢谢。”秦小乐端着茶，闻着茶香，心里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这个家看起来冷冷清清，空空荡荡，前后都没有人，只有一只土狗，被栓在门外。
“小离打了电话给我，那孩子，唉，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不等他们开口问，陈远之就先说开了，“老宋太霸道了，孩子们跟他吃了不少苦，小离看起来性子软，但其实犟得很，胆小是因为老宋管得严，但压抑着并不好。”
“……”龙陌和秦小乐不说话，静静听着陈远之说。
“小离说他和老宋大吵了一架，老宋高血压发病，他手边有药，但没给老宋，唉……”长长的一声叹息，道出说不尽的沧桑，陈远之吐了口烟，继续说道：“在电话里不停哭，那孩子被吓到了，但终于解脱了。宋家为了那把刀放弃了荣誉地位，来这的第一年老宋的老伴死了，大家都以为是水土不服，第二年小离的孩子死了，妻子跟他离了婚，第三年小离的妹妹小欣，死了丈夫，从此疯疯癫癫的……这些年宋家每年都死人，我们陈家也死的就剩我一个倔老头了。”
“怎么会……”这些不为人知的事情，让秦小乐白了脸，唏嘘不已。
“为什么这么执着保守那个秘密？”龙陌神色不变，涉及到神，涉及到妖，就算躲起来，也不可能相安无事。
“因为我们除妖是不对的，妖怪也是神。”陈远之不顾面前两个年轻人惊愕的神情，说着那些他自己也无法相信的事情，“神变成妖怪会化出两颗内丹，一颗被神收纳，成为灵蛊，一颗摆在妖怪的身体里，随着它在人类世界里恣意伤人，沉淀为妖魄。然后，我们除妖，除掉它们的时候，妖气四散被神收集，而那些妖气，可以再让一些神变成妖怪，周而复始。”
“……”真相太过骇人听闻，龙陌止不住微微轻颤，短暂的动摇后他努力镇定下来，秦小乐握住了他的手，传来了温暖。“这些，有证据吗？”
“证据就在刀里。那几年我和老宋搭档除妖，遇到一个将死的妖怪，它说它本来不是妖怪，而是神，被害后侥幸逃脱，在还有神识的最后时刻里，把遭遇告诉了我们，把两颗内丹分别封印在我们随身带的两把刀里。你们拿到的宋家一把刀，和我这里的一把刀，各自藏了一颗内丹，都属于它，一颗成了灵蛊，一颗成了妖魄。”陈远之走到里屋，过了一会儿拿了另一把刀出来，两把刀几乎是立刻产生了共鸣。“这件事揭露出来是好是坏，我和老宋纠结了很久，‘大概说了也没人信吧’，或者‘说了会惹来更大的灾难’，所以我们决定沉默，躲藏起来，不再除妖。可是子孙后代总会发现一些端倪，比如小离，他的资质很高，七绕八绕找到了一些细碎的真相，那篇小说已经删减了很多，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发现问题摸过来的，唉，终究瞒不住……”
这就是，真相？
原来他被妖化并不是什么特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阴谋，而是这件事一直在做着，在他们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神是冷漠的，没有感情，不会去关注别的神以前怎么样，现在怎么样，以后怎么样，所以就这样不停地颠覆着善恶？所以……夺回灵蛊的那一役，他杀了多少妖怪，那些妖怪都是神么？就像他这样，被妖化了的神么……
【竟然，有此疏漏！】
两把刀不该摆在一起，共鸣引来了杀戮，腐朽的龙神以人类的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一同来的，还有他们之前跟公会约好要除掉的两只八级妖怪，兕和狍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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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陌陌：胡诌也真是一种本领~
小乐：最难得，那家伙还能得得得自圆其说。